刘长乐和卫正义沿着河边走回小院后，没有急着进去，先在附近不急不缓地转了转，确定没有可疑人员后，才从河边悄然返回院内。　　房门紧闭，蒙着厚厚遮光窗帘的窗口看不到一丝光亮。　　卫正义敲敲门，低声道：“表舅，我们回来了。”

几秒后，房门被人自里打开，两人提着夜宵走进去后，看到秃鹰正满脸是血地趴在地上，嘴角溢出白沫，双眼瞳孔涣散，身体不时轻轻抽搐着。　　林泰双眼赤红，鼻翼微张，喘着粗气站在秃鹰面前，用力攥着的左拳拳峰上沾染着点点血迹。　　熊忍沉着脸站在门旁，待刘长乐和卫正义进来后，又把门插好，张嘴冲两人无声地做出“嘘”的口型。　　两人把外卖袋放到茶几上，默默站在一旁，看着林勉坐在茶几旁，戴着副橡胶手套，用注射器从一个小瓶中汲取药剂。　　林勉耳中塞着蓝牙耳机，身体随着旋律摇摆着，他汲取完药剂，吹声口哨，捏着注射器，转身半蹲在秃鹰跟前，抬手在耳机上轻触一下，关闭音乐后，说道：　　“这种实验性质的精神类药物会对他的大脑产生不可逆的损伤，很大几率变成傻子。这里没人反对我这么做吧？”

他自说自话，不等有人表态，就把针管粗暴地扎进秃鹰的脖子，待注射完药剂，拔出针管，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道：“不好意思，手滑了。作为医生，看到针管就想扎人也是很正常的吧？”

自小白死后，林勉的精神状态就越发不正常。　　被注射完药剂后，秃鹰的瞳孔又开始聚焦，眼白中布满血丝，双手抱头，蜷身发出痛苦的哀嚎。　　早有准备的林勉抬脚踩住秃鹰的额头，拿起一团脏兮兮的抹布往他嘴里一塞，拍拍手道：“等他安静后，你们再问。不管问出什么坏消息，最好等问完后再动手。”

说完，他摘下橡胶手套，往垃圾桶中一扔，拎过外卖袋，从中拿出一根烤鳄鱼串就吃起来，吃完摇摇头，说道：“辣椒粉放少了，没什么味道。”

“烤串没味就吃炒饭。”

刘长乐说着，拿起一盒菠萝炒饭递给林勉，又招呼大家道：“先吃点东西吧，等下凉透就不好吃了。”

林勉从不跟人见外，接过炒饭，把音乐打开，自顾自地大口吃起来。他似乎胃口不好，吃得有些艰难，每吃两三口，就得灌一大口水往下冲一冲。　　刘长乐和卫正义把茶几和沙发椅上的积灰用打湿的毛巾草草擦一遍，把外卖摊放在茶几上。　　熊忍走到死死盯着秃鹰的林泰身边，说道：“泰哥，吃点东西吧，等会儿再问不迟。”

林泰沉默几秒，才坐到桌边，拿起一份炒河粉，边吃边看着秃鹰。　　熊忍轻叹口气，冲一直关切地看着他的刘长乐说道：“小馨是被秃鹰的人绑走的。”

听到这，刘长乐才明白林泰为什么会情绪失控，他默默吃完手中烤串，回道：“这是好消息，只要有下落，就一定能把人给找回来。”

这顿饭吃得有些压抑，大家都闷着头吃东西，没人开口说话。　　林泰草草吃完饭，就走到秃鹰跟前，把他嘴中塞着的抹布扯出来，压着怒火，低声问道：“说，你们把小馨送到了哪里？”

秃鹰的脸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红，眼中血丝更为明显，他“嗬嗬”喘着气，亢奋地看着林泰，带着歇斯底里的笑意，用暹罗语回道：“我玩过太多女人，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刘长乐和卫正义听不懂暹罗语，全靠铁青着脸的熊忍在一旁简单翻译。　　听到秃鹰的回答，林泰脸上怒容更甚，拳头捏的嘎嘣响，额角青筋直跳，他微闭双眼，用了很大的定力才控制着自己没有把拳头砸下去。　　林勉提醒道：“不要说名字，给他看照片。我给他注射的药物会让他意识涣散，失去思考能力，整个人处于磕嗨的亢奋状态，只会本能地对人进行回应。”

熊忍也有些担心林泰会失控把秃鹰给打死，他打开手机，找出叶素馨的照片，递给林泰。　　林泰把手机屏幕对着秃鹰，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还记得这个女孩子吗？”

“记得，这么漂亮的小妞当然记得。”

秃鹰看一眼照片，亢奋地笑道：“很可惜，我还没玩，她被山鬼的人带走了。”

林泰吐口气，一拳砸到秃鹰脸上。　　“咳…”秃鹰低头吐出一口带着碎牙的血水，但他染血的脸上却还带着笑：“我把她卖了一百万美金，很少有女人能卖这么多钱。你们是不是很羡慕？你们…”　　秃鹰后面还说了很多话，但熊忍已经无心翻译，往前蹿出一步，抬脚把大笑着的秃鹰踹翻在地，又一把揪着他的衣领，扯起来，吼叫道：“说，山鬼的人把她带到了哪里？”

秃鹰弓着背，剧烈地咳嗽几声后，又不受控制地断断续续地笑着。好像除了笑，他再也没有别的情绪表达。　　想着叶素馨被山鬼的人带走，刘长乐脑中瞬间闪过拍卖会宣传册上于诗婧那几张写真，于是就脱口而出道：“问问他山鬼是不是要拍卖叶素馨？”

熊忍提着一团烂泥般的秃鹰，问道：“说，你对山鬼的拍卖会知道多少？小馨是不是也被他们送到了拍卖会？”

“我知道，拍卖会要身份认证才能去…”秃鹰笑着喘息道：“拍卖会不是拍卖会，那是…”　　秃鹰话音未落，在爆竹似的炸响声中，从门外突然飙射进来一串子弹。　　子弹洞穿门板，在地板和墙壁上击出几个弹坑。　　烟尘腾起，砖石碎屑迸溅。　　一颗子弹在熊忍左肩上带起一蓬血花，他闷哼声中，跟林泰凌空跃起，扑身压倒茶几旁笨重的老式沙发椅，蜷身躲在被压倒的椅身后边。　　袭击来的如此突然，也如此狠辣，把他们打的措手不及。　　因为射击角度的问题，刘长乐、卫正义和林勉没有遭到袭击，他们在枪声响起后的一秒钟内，也迅速反应过来，本能地趴到长沙发后躲避。　　又是几声枪响，窗玻璃被肆虐的弹流击碎，在碎玻璃的迸溅声中，子弹纷纷扬扬地打在茶几对面的墙壁和地板上。　　室内粉尘弥漫，他们瑟缩在角落，无人敢稍动分毫。　　漫长的十几秒后，子弹终于稀落下来，刘长乐冒着被流弹击中的危险，往前匍匐半米，探手抓过放在茶几下的背包，用脚踢到熊忍面前。　　鲜血沥沥啦啦地自熊忍左肩流淌而下，染红了他半边身体。　　卫正义急切地问道：“表舅，你是不是中枪了？”

熊忍脸颊抽搐着，活动下血流如注的左肩，回道：“不碍事，子弹在肩头削掉一块肉而已。”

他低声咒骂着扒拉开背包，从中掏出两把手枪，分别抛给林泰和卫正义，说道：“子弹快打空了，得想办法突出去，被堵在这里大家就得一起完蛋。”

他拎起步枪，打开保险，冲门口扫出一梭子子弹，压制住外边的火力后，猫腰往前蹿出两步，扯住趴在地上血泊中生死不知的秃鹰，把他拖到楼梯旁的死角中。　　地上拖拉出一串殷红的血迹。　　熊忍翻过秃鹰的身体，看到他胸前有着五六个血洞，再一摸脖子，动脉已停止跳动。　　“死了。”

熊忍松开秃鹰，挥着拳头，怒不可遏地怒骂道：“艹，艹，艹！”

好不容易从秃鹰这里问出点叶素馨的消息，就又断了线索。　　林泰眼神发狠地看着秃鹰的尸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院子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也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　　很快，枪声就又响起，从窗口和门外向屋内倾泻着子弹，包钢的门板很快就被弹流撕扯的摇摇欲坠。　　盲目向外射击只是浪费所剩无几的子弹，想突围更是拿命开玩笑。　　越是危急关头，刘长乐的思路越是清晰，他趴在地板上，脑海中浮现出以小院为中心的立体地图。　　院墙外有棵茂密的水榕树，从子弹飞来的方向判断，应该有三五个枪手躲在榕树后向门口射击，此外还有一群人躲在停在院中的皮卡后往窗口射击。出去就要面临集火攻击，基本上是死路一条。　　小院旁就是昭披耶河的支流，河面上游船众多，只要跳进河中，往前漂不到三百米就能到人流密集的夜市，逃生几率大增。　　来不及回想更多细节，刘长乐放声大喊道：“别硬刚，前门出不去，从二楼跳进河里才能求生！”

河面上会有危险吗？当然有。对方必然在岸上或船上布设有枪手，可不跳河，又能怎么办呢？　　等警察支援？对方敢明目张胆地在闹市区发动袭击，就一定把各种干扰因素计算在内，最为关键的是，自己这几人能不能撑过警察出警的时间呢？可不是所有国家的警察都能做到几分钟内完成接警到出警这个过程的。　　没人敢把命赌在暹罗警察的效率上。　　“听阿乐的，从后边走！”

熊忍换上新弹夹，快步冲上楼梯，贴着墙壁向上冲去，林勉、卫正义和林泰紧随其后。　　刘长乐想起林勉给他的那个背包，刚返身从地板上捡起，就看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自破损的窗口飞进来，弹跳到他面前。　　是手雷！　　刘长乐被吓得汗毛直竖，他抬脚把手雷踢向门口，扭头就向楼梯口飞扑过去。　　“轰隆！”

随着炸响，身后蓦然掀起一阵滚烫的气浪。　　刘长乐被气浪掀起，头重脚轻地往前扑倒在楼梯上。脑袋晕沉，耳中蜂鸣，撑地的胳膊被台阶擦破，火辣辣的疼。他疼的深吸口气，又被弥漫开来的烟尘呛地剧烈咳嗽起来，肺都快咳出来了，才挣扎着爬起来。　　“快走，这帮王八蛋有重火力！”

卫正义返身扯着刘长乐就往上冲去。　　几人刚冲到二楼，还没跑到临河的窗前，一串子弹就射穿另一面墙上的窗户，在他们面前留下一排弹坑。　　子弹是从旁边一栋建筑上飞来，也就是说对方已摸清了地形，要封锁他们的所有出路。　　从袭击发生到走投无路不过只有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楼下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留在院外的枪手们冲进来了。　　不能再拖！　　“表舅，你和泰哥先顶住。老卫，来搭把手！”

刘长乐大吼一声，扭头就冲进了二楼的卧室，掀起床上的被褥，用力掀起床垫。　　卫正义看到床垫后立即明白了刘长乐的想法，两人合力搬起床垫，弯腰贴着墙，把床垫竖着推到那个飞来子弹的窗口。　　子弹打在床垫上发出“噗噗噗”的闷响，让人心安。　　熊忍边往楼下开枪，边嘶吼道：“你们先走！”

现在不是矫情和谦让的时候，刘长乐深吸口气，迈步跑向临河的窗边，一把推开窗户。　　说是临河，但这栋小楼距离河面足有两三米的距离，想一跃跳进河水里还是有些难度的。　　刘长乐看一眼波光粼粼的水面，说道：“老卫，你先下，给老林打个样。”

卫正义翻身踏上床沿，深吸口气，双足在床沿上用力一蹬，以抛物线的形式落入水中，腾起一片水花，他扎个猛子往前窜出几米远，才冒出头冲楼上用力挥挥手。　　“跳啊，不跳就得死。”

刘长乐推推林勉，双臂撑着床沿，翻身上去，咬牙向河中跳去。他刚落进水中，身边又是一蓬水花，偏头一看，是林勉。　　林勉笨拙地扑腾着水花，央求道：“我水性不好，搭我一把。”

刘长乐扯着林勉向前追着卫正义游去，过不多时，身后又先后掀起两蓬水花，却是林泰和熊忍也终于脱困而出。　　几人刚往前顺水游出几十米远，身后就又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　　好在他们并未放松警惕，自落水后就密切地关注着岸边和水面，且有意同岸边拉开距离，在枪手追到河边时，早深吸口气，潜入水中向下游飘去。待他们憋不住气，再次冒头时，岸边的枪手们已消失在苍茫夜色中，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