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乐挂断电话，怔怔地看着窗外的婆娑树影，心中空空落落的，有些茫然，有些难过。　　明明对彼此有着好感，希望能收获更多甜蜜的两人为什么要保留那么多秘密？　　这是个无解的答案，对成年人来说，过分坦诚不见得是件好事，会让人失去边界感。　　“打个电话怎么还失魂落魄的？”

卫正义捏着根油条，走到窗边，挺肩碰下刘长乐，坏笑道：“嘿嘿，跟唐富婆吵架了？别怪兄弟没提醒你，唐富婆那种小傲娇不多哄着点，以后有你好受的。”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坐在餐桌旁喝粥的林勉，说道：“老林，你可不许把我们私下说的话传给唐富婆，她回头要是给我穿小鞋，我一律算到你头上。”

林勉一愣，放下勺子，拿起手机对准卫正义开始拍摄：“来，把你刚才说大老板的坏话再重复一遍，我发给她评判一下。”

卫正义狠狠咬口油条，冲林勉竖起中指，鄙夷道：“林勉你个鳖孙叛徒，卑鄙，无耻，肮脏，下流，老子不耻与你为伍！”

林勉无所谓地耸下肩，放下手机，继续吃粥。　　卫正义无趣地看向刘长乐，刘长乐却不搭理他，走到餐桌旁，隔着塑料袋抓起根油条，大咬一口，鼓着腮帮拿过一碗鸡肉粥，用勺子往嘴里舀。　　吃上几口粥后，他看向林勉，问道：“你跟唐振声联系过没？他那里有没有新消息？咱们不是法外狂徒，也不是蒙面义警，再跟着泰哥和表舅惩恶扬善很不合适。”

卫正义坐回餐桌旁，把油条吃完，接过话道：“这几天过得跟做梦一样，爽是爽，问题是大家不是玩游戏，这里也不是洛圣都，再跟着表舅那不靠谱的瞎搞，早晚翻车。”

刘长乐看看卫正义，说道：“你清醒过来了？这几天就看你最来劲。”

卫正义点上根烟，眯着烟，吐出口烟雾，从鼻孔中发出声哼，向后压着椅背道：“我不也坚守底线了嘛，又没做错什么事，再说昨天新闻上暹罗警方已经承认咱们是便衣警探，是顺应民意扫黑除恶。”

根据熊忍跟周家的口头协议，他们只要不伤害平民，就会帮他们在公众面前澄清形象，解决后顾之忧。　　刘长乐猜测周家肯定是跟警方高层做了某种交易，总之他们自那晚遇袭后，回唐人街休整一天，自第二天下午，就根据熊忍提供的信息，荡平几个依附于山鬼的小帮派堂口。　　每次事后都有暹罗警察帮忙抓捕嫌犯，安置那些受害女性，昨天更在新闻上公开声称他们是精锐探员，隶属于某个人口贸易秘密调查组。　　警方这种声明既是为了安抚民众的恐慌情绪，也是在揽功。不过，这对刘长乐等人来说，倒是个好事，不用担心会背黑锅。　　他们这几天的行动极大的打击了山鬼的影响力，让本地帮派人人自危，无法同山鬼共进退，也算是完成了搅浑水的目的。　　但遗憾的是，却始终没有审问出拍卖会的信息，也没找到于诗婧和叶素馨的下落。大家焦虑之下，就随便找了家酒店休整。　　林勉不喜欢在吃饭时谈事，他把粥吃完，擦擦嘴，难得正经地道：“唐总他那边似乎遇到点麻烦，他提醒我们不要太依赖周家的情报，遇事多动脑子想想。　　总之，我对熊忍跟周英杰的计划不看好。熊忍跟林泰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有些失去理智，这样下去，大家迟早要分道扬镳。　　老刘，我只是来协助你们行动的，别指望我拿主意，你想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唐大老板。”

卫正义浓眉一挑，说道：“老林，你这话说的可不厚道，你是代表唐富婆来的，那你就是她的心腹，她有什么消息肯定不会瞒你。　　我跟老刘的处境有些尴尬，同唐富婆是合作关系，又跟表舅割舍不掉情分。我这么说，你懂吧？”

“我明白。”

林勉回道：“现在的形势是，周家和山鬼撕破脸，想通过周英杰获得拍卖会邀请函的计划已经流产。　　我知道的消息是周家想摆脱山鬼的控制，通过皇室促成人口贸易调查专案组的成立。　　因为警务系统被山鬼渗透太厉害，周家不敢冒险，这才找唐大老板合作，通过外援来壮大力量，所以，他们是主力，我们几个是打配合的。　　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两天，山鬼拍卖完女奴之后，会跟受邀的嘉宾、会员商讨一些真正赚大钱的生意。　　我们想彻底消灭山鬼这个势力，就要在酒会上把他们一网打尽。”

他略一停顿，笑道：“我们有选择，但不多。”

卫正义不满地吐口烟，吐槽道：“跟没说一样，现在这局面谁还看不明白？等下表舅和泰哥就要回来了，咱们仨得在他俩回来前商量出个主意，不能再让他俩主导。”

林勉只是把发生的一切给总结了一遍，没有提出有亮点的想法，但刘长乐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隐含的意思，于是就说道：“老林，这里就咱们仨，不用遮遮掩掩，有话直说。”

卫正义看看刘长乐，又看看林勉，浓眉一挑，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打哑谜呢？你们两个精神病能不能照顾一下我这个正常人的脑回路？我跟你们不一样。”

林勉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眼神中也多了丝疯狂的意味。　　刘长乐已然猜到林勉的想法，无奈地叹口气，说道：“老卫，别看我，我没老林疯的厉害，还是让他自己说吧。”

卫正义把烟头在用过的餐盒上摁灭，说道：“不想说是吧，那我走？”

“我在飞机上已经说过…”林勉兴奋地浑身发颤，身体前倾，眼神明亮地道：“绑架那个暹罗王子。”

山鬼在暹罗经营多年，周家能搭上皇室，他们当然也能。不过，在关乎名望和国际影响力的事情上，皇室为了自身形象，不会为山鬼提供庇护。　　就事实来说，这个世界上现存的皇室、贵族，每年曝光的丑闻都够写本能砸死人的厚书，所以，一个年轻的暹罗王子是人贩集团的座上宾绝不是什么稀奇事情。　　卫正义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脸，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真傻，真的，我竟然正儿八经地跟精神病讨论事关生死的大事情。”

刘长乐拍拍卫正义，劝慰道：“我俩的精神状态是不太好，但智商还算正常，你精神状态良好，智商却是硬伤，所以，我们合作是天经地义，你要认清这个事实。”

卫正义不想认清这个事实，放下手，说道：“你俩知道在暹罗绑架暹罗王子会闹出多大麻烦吗？就不能想点更靠谱的方法吗？”

林勉回道：“你要有更好的办法，我愿意洗耳恭听。”

卫正义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冷哼一声，不跟精神病理论。　　客房的门被人推开，林泰和熊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沉默着，脸色有些阴翳，这趟出去应该并不顺利。　　卫正义抬头问道：“表舅，打探到什么消息没？”

熊忍坐到椅子上，摇摇头，脸色很不好看地说道：“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名单上剩下那几个本地帮派的人都关掉场子，不知道跑哪里避风头去了。　　周英杰让我暂停行动，等警方处理完这段时间的相关案子后，再做打算。　　山鬼已经被赶出这座城市，却留下许多产业。之前，因为担心山鬼对警界的渗透和腐化，周英杰把嫌犯和解救出来的受害女性都交给军方托管。　　现在，警方想趁机吃掉一部分山鬼留下的利益，军方也想参与进来，上面闹得很乱，下面的人也无心干活。　　周家要是跟皇室，警方和军方谈不拢利益分配的问题，咱们再冒头搞事，很可能会被当做典型收拾掉。”

卫正义听完这话，脸一黑，忍不住骂道：“这群鳖孙真不要脸，该干活的时候都躲在后边，咱们把雷蹚完了，他们又跳出来摘果子，分功劳。”

“你以为哪里都像国内一样平和？”

熊忍长出口气，脸现愁容道：“现在事情有些大条，山鬼只是被赶出了曼谷，不一鼓作气把他们给打死，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到那时，咱们谁都逃不过报复。　　我觉得上面谈不拢本身就是山鬼搞的鬼。高层那些王八蛋要是真想打击人口贸易，早把山鬼给灭了，根本等不到今天。”

吐槽完，他又摇摇头，压住怒气，看向沉默不语的林泰，问道：“泰哥，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林泰正在吃着凉透了的早饭，闻言，放下吃了一半的油条，言简意赅地道：“我想继续追查下去，你们不用跟着。”

卫正义有些奇怪，怎么一大早，人刚睡醒就这么丧气？前几天的斗志都跑哪去了？　　他一挑浓眉，嚷道：“怎么一觉睡醒，喝个粥，就要散伙啦？咱们五个加起来快两百岁了，还在这儿玩过家家呢？”

接着，又看向刘长乐道：“老刘，你别低着头不说话啊。来，大声告诉表舅咱们的计划是什么。”

刘长乐勾起嘴角，带着笑意，慢条斯理地道：“这是老林提出来的想法，我们打算绑架王子，从他那里弄到拍卖会的举办地点。”

“艹，你们三个疯了！”

熊忍被惊得目瞪口呆。　　…　　十分钟后，一辆红色的旧面包车驶出酒店停车场，朝市区的方向驶去。　　熊忍握着方向盘，不耐烦地冲前车摁着喇叭，嘴中嘟囔着：“你们是不是疯了？要去绑架扎克彭王子？你们知不知道事情败露后，会是什么结果？”

没人回话，车内气氛显得很闷。　　熊忍超过一辆车后，把车窗摇下，被晨风吹着，吐口浊气，对副驾驶坐着的林泰道：“泰哥，你不劝劝他们吗？”

林泰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我想把小馨找回来。”

叶素馨是林泰的心结，为了解开这个心结，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死。　　熊忍知道不能再劝，微叹口气，随着车流往前开出几十米后，开口问道：“阿乐，圆圆，你们的计划是什么？”

暹罗明面上是君主立宪制国家，国王只是象征性的国家元首，但在十几年前的政变中，皇室实际上又重新控制住军政大权。所以，在暹罗绑架一个王子，多小心都不为过。　　卫正义只是一时没管住自己，口嗨了一句，哪想到连一向沉稳的林泰都会赞同这个疯狂的举动，还影响到熊忍的决定，他张张嘴，就求助地看向坐在旁边的刘长乐。　　刘长乐说道：“我们还没有确切的计划，只是想到泰哥原先在皇家特别戍卫队待过，应该知道些内部情报，能帮上大忙。至于具体行动，很简单，接近扎克彭，让老林一针扎下去就算完成任务。”

熊忍嘴角一抽，拔高音量道：“一针扎过去？这就是你们的计划？你是不是在逗我？”

刘长乐淡定自若地道：“表舅，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他摆弄着手机，页面上停留着关于扎克彭的一些新闻，继续道：“你可能在暹罗待的太久，习惯把自己代入暹罗平民的思维中去看待皇室成员。　　首先，扎克彭只是皇室中被边缘化的三王子，不是太子，也不是政要，保护他的只有三个戍卫队的贴身保镖，即使还有人暗中保护，整体力量也没那么强大。我们有的是机会接近他。　　其次，没人会想到有人敢在暹罗首都绑架皇室成员。迄今为止，应该也从没有人这么做过，所以扎克彭及他的保镖心理上难免会有懈怠，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再说，从我搜到的信息来看，扎克彭喜欢吃喝玩乐，高调出入公众场合，也从不喜欢保镖干扰到他的兴致，这对我们来说可是好事。”

“你在赌扎克彭的安保团队犯错？”

熊忍觉得刘长乐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慎重地道：“这不是小事，阿乐，我们没有重来的机会，必须一次成功。”

“我知道。”

刘长乐看向林泰，说道：“泰哥，麻烦你打听下扎克彭的位置，这应该不难吧？”

林泰点下头，掏出手机，拨出一个号码，用暹罗语低声跟对面说着什么。两句话过后，他的语速变得飞快，表情也严厉起来，似乎在争辩什么。　　很快，他挂断电话，把电话卡拔出来，随手扔到车窗外，说道：“去暹罗百丽宫，扎克彭十点会去奢侈品店取预定的商品，我们可以在地下车库动手。”

刘长乐想到林泰扔电话卡的一幕，忍不住问道：“传递消息的人信得过吗？”

林泰肯定道：“是我以前的手下，我救过他几次，信得过。”

他略顿了顿，又解释道：“我扔电话卡是预防他被人监控，连累到我们。现在刚过九点，时间很充裕，发现情况不对，我们有机会撤退。”

林泰想的很周全，刘长乐也就不再多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