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富贵其实很无奈,他原本是计划等王进学拿着东西上门,声泪俱下地磕头求助,他才“勉为其难”的出山,再去帮忙办丧事。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 谁让自家有个不省心的孙子,一个没看住就偷跑出去闹妖。 做法事捉鬼?王老孬刚死,你捉哪门子鬼,不就是在捉王老孬! 这不是擎等着给人送把柄嘛。 王进学那个傻子,也不知道受了那个小人的撺掇,竟敢空手上门,话里话外的明里相求,暗里要挟。 说什么跟新镇长谈得来,很想问问她,捉鬼算不算封建迷信。 要不是现在是他能否留任的关键时期,他有一百种方法修理那个小王八蛋。 可是现在万万不能出现纰漏,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咽,应承下来了。 王富贵想着心事,很快的炒好了鸡蛋,盛到盘子里后,他出门叫两个孩子吃饭,抬头看见孙子又站在房顶远眺。 王富贵悠悠的叹了口气,努力的挤出点笑容后,喊道:“乖孙,吃饭了。”
王永瀚收回目光,背着手回头轻轻颔首,算是回应了。 王富贵又叹了口气,摇摇头,去叫小孙女起床吃饭。 等王永瀚从木梯上下来,走到堂屋里,小饭桌上已经摆好了菜和满头,王富贵在厨房里盛汤,他这个身体的妹妹正趴在桌子上偷吃炒鸡蛋。 看到他进来,小姑娘又夹了一大筷油汪汪的炒鸡蛋,跑过来踮着脚喂他。 王永瀚低头张嘴吃了,摸了摸小姑娘毛茸茸的脑袋,慈爱地说道:“嗯,甚是美味,与当初我小师妹喂我想比,滋味不差分毫。”
可惜啊,那么可爱的小师妹,第一次出山门历练就香消玉损了。唉! 小姑娘对哥哥嘴里经常冒出的胡话,已经免疫,她对王永瀚吐了吐舌头,笑嘻嘻地跑出去厨房帮王富贵端东西。 汤上桌,三人开始吃饭,早饭就炒了一个菜,王富贵心疼孙子孙女,不舍得吃鸡蛋,从井边拔了两根葱当菜就馒头。 农村的饭做上没有食不言规矩,小姑娘吃着饭叽叽喳喳的说着昨天和小伙伴玩的各种趣事,王富贵爷孙俩含笑听着。 待小姑娘停下喝棒子粥的空隙,王永瀚突然开口道:“爷……爷爷,你遇到乡邻,问询一下他们对我昨日做的法事如何评价,若有不妥之处,我也好改进一二。”
王富贵想到昨天自己拽着孙子回家时身后老娘们的讥笑,顿时抽了抽嘴角,狠狠咬了一大口馒头后,含糊不清地道:“好啊。”
王永瀚满意的点了点,马上就要有结果了,也不枉自己抛下脸皮忍着羞臊辛苦一番。 吃完饭,王永瀚照例坐在电视机前,等着看西游记,王富贵和孙女收拾碗筷,带到厨房洗刷。 王富贵把草木灰撒到盘子上,边刷盘子边对孙女小声道:“乖乖,你今天不要出去玩了,在家看着哥哥好不好?”
小姑娘把筷子放进竹筒,小心地看了眼房门,然后在他身旁蹲下,皱着小脸道:“爷爷,我看不住哥哥,你锁门也没用,咱们家的围墙这么高,哥哥两下就爬出去了。”
王富贵无计可施了,总不能把孙子锁起来吧。 小姑娘仰头希冀道:“要不,要不把我妈叫回来吧,她都走了两个月了。”
王富贵直接否定,“不行,你爸和你妈去边境和老毛子做大买卖去了,你爸好不容易找到的门路,咱们不能拖后腿。再说你妈看见你哥就哭,回来也帮不上啥忙。”
小姑娘很失落,看爷爷愁眉不展,她打起精神,思索片刻后,道:“哥哥喜欢看风景,等他看完西游记,我带他围着咱村四处逛逛,咋样?”
王富贵一想,也行,这俩天王老孬发丧,村里人想必都会去看热闹,去村外就没人再戏弄自己孙子了。 小姑娘看爷爷高兴了,她也跟着笑起来。 爷孙俩收拾完,王富贵到代销店买了一大包零食,让俩孩子出去玩的时候吃着解闷,又一再叮嘱不要靠近水塘后,才离开了家。 吕康安比王富贵早到王进学家。他到的时候,大门口已经来了许多人了。 王姓和张姓的人站成两堆,昨天大家刚打过架,现在见面都有些尬尴,两方人都不说话,门口安静的有些诡异。 昨天打架吕康安表现的太抢眼,他一露面,就被张姓的人围住了,大家把他簇拥到前排,直面对面王姓的人。 这是用他的大体格子来压制对面王姓人的气势? 吕康安给孙大满使了放心的眼神,摆摆手让她进去吊孝,不用管他。 大门口被两方人堵的严严实实的,只有中间留了一个狭窄的过道,孙大满不敢从男人堆里穿过去,对他摇摇头,转身跑到旁边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妇人堆里去了。 吕康安左右看看,发现大家都在瞪对方,一点也没有出手打架的意思。 他思索一番,便明白了,大家应该被昨天打群架的疯狂劲吓着了,又都不愿意第一个开口打破僵局,只能做这种没伤害性的挑衅动作表达倔强。 想到这儿,吕康安向前一步走,冲对面朗声道:“村长还没来?”
他突兀的一嗓子,弄的对面一片寂静,片刻后,对面人群后面有个年纪大的,答道:“没呢,我看还得等一会,我来的时候,村长家的烟筒还冒烟呢。”
吕康安皱眉道:“张会计也没到?”
那人笑道:“嘿,你还不知道张会计,不知道在哪悄摸盯着村长呢,等村长一来,他马上就会到。”
吕康安笑道:“还真是!”
说完他便挤开对面人群,走到那人面前和他攀谈起来,他来到对方阵营,有点破冰行动的意思,那人也是个秒人,很配合,俩人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 他俩这旁若无人的举动,惹得两方人骚动起来。 原先紧张的气氛,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等王富贵姗姗来迟,大家已经变得很融洽了,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 王富贵诧异看了大家一眼,忍下心地的好奇,招呼大家一起去院里。 一分钟后,张力背着手拎着公文包,慢条斯理地来了。 王富贵把他叫到前面,把刚刚问王进学要来的丧葬费递到他手里,就开始安排一一工作。 棺材、白布、纸人、菜、黄纸、寿衣等都需要有人去采买,搭灵棚用的草席竹竿、招待亲朋的座椅也需要去挨家挨户去借,还要去请戏班。 张力指挥人从屋里搬出来小方桌子,板凳,放到厨房窗户边,从公文包里掏出笔记本和笔开始办公。 负责采买的人和请戏班的人从他那里领到钱就离开了。 借东西人也拉着板车走了。 原先还热闹的大院,顿时空荡起来。只剩下廖廖几个人,还有在对面茅草屋哭灵的王进学夫妻。 王进学哭的眼泪鼻涕横流,他媳妇也高一声低一声哭的抑扬顿挫。 他的堂兄弟们都没上门来哭灵,大家知道里面的原因,都当作没看见,也没人问。 吕康安凑上去道:“王叔,我们几个?”
王富贵道:“你们8个抬棺,大侄子你是杠头。”
所谓杠头就是领头的人,也是抬棺的时候抬前面的人。 吕康安回头看了看身后几个壮实的汉子,皱眉道:“王叔,他们家的祖坟可是在大堤南边,棺材还讲究出门不落地,落地不吉利。我们8个一路抬到堤南,扛不住啊,加几个人吧。”
其他7个人,闻言也走过来纷纷表达不满,一直抬着棺材走7里多地,8个人确实做不到。 王富贵坐到小方桌前的板凳上,拍着桌子吼道:“9个人抬棺那是皇帝老子用的,咱们是庄户人家8个到头了。”
吕康安瞪大了眼,睁眼说瞎话!记忆里去年村里就有人用16人抬过棺,那时咋不见你义愤填膺去指责啊! 哦!对了,那时这老狐狸就是丧事总管,人也是他安排的。 吕康安看了看远处的王进学,又看了看闭目养神的张力,对还一脸怒容的王富贵道:“要是中间兄弟们累了,棺材着了地,可不能怨我们。”
王富贵冷哼道:“抬你们的就是了,落不落地那是天意。人能管的住天老爷嘛?”
吕康安制止了还想继续要人的几个汉子,道:“那行,你既然这么说,那我们心里就有谱,你忙吧,明天我们8个一早就去打坑(挖葬坑)。”
“不用明天,现在就去吧!”
“今天就发丧?”
“明天,今天哪来的急。”
王富贵道。 吕康安和几个汉子闻言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堤南靠近黄河,本来地下水就浅,往下挖上三米,地底就往外渗水,一般都是上午打好坑,下午赶紧埋,这样能保证葬坑里没积水。 如果按老狐狸所说,任由它渗上一天一夜,那明天下葬的时候,坑里的水能积半米深。 今天挖坑,明天埋人,那不是把王老孬的棺材直接泡水里了? 老狐狸当了这么多年丧事总管,哪能不知道里面的门道,他这是故意的。 为了整治一下王进学,老狐狸连死者为大都忘了,真是不当人子。 吕康安眉头一皱,刚想开口,一直注意他的张力,眯着眼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吕康安一迟疑,其中一个老实的汉子没忍住开口了,“叔,那你得多买些塑料布把棺材包起来,要不然………。”
王富贵道:“要不然什么,买塑料布你出钱?主家给的钱有数,还特意交代要省着花,明白什么意思嘛!你这么有主意,要不我把总管让给你来当。”
那汉子吓得连连摆手,往几人后里一藏,再也不敢露头了。 老狐狸这是下定决心非要整治王进学了。王进学倒底那里得罪他了,让他恨成这样,明明昨天下午他俩还好好的。 吕康安百思不得其解,突然灵光一闪,想到王永瀚做法事捉鬼的事。 难道因为捉鬼的事,王进学欺负了王永瀚?如果是那样,老狐狸为了给宝贝孙子讨公道,不顾脸面的在丧事上使坏,就说的过去了。 吕康安思虑一会儿,见几个汉子都看向他,他发应过来,作为杠头,领头人,有些话,必须得他去说。 “现在去挖,我们倒是没意见,就是主家那边…。”
说完他还看了一眼,还在嚎哭,一无所知的王进学。 王富贵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王进学,轻声道:“没事,有我担着呢,你们大胆的去吧。”
“得了,有你这句话我们就放心了,兄弟们走了。”
吕康安说完便领着几人走了。 他现在一点也没有伸张正义的心情了,默默的在心里对王老孬说了声抱歉,要怪就怪你那不孝的儿子吧。 谁叫他欺负了王永瀚了呢。王永瀚和他都是穿越者,哪有向着外人的道理。 周围没人了,张力也挣开了眼睛,看着王富贵冷笑道:“你们姓王的可真有意思,自家人坑自家人,坑的毫不含糊,一点面子都不留。”
王富贵在老对手面前,也不装了,直接了当的道:“小逼崽子敢威胁我,想爬到我头上拉屎,真当爷爷是泥捏的!”
……………… 吕康安几人出了大门,从街上借了铁锹,就直奔王进学家的祖坟,找到了他娘的坟包,在旁边量好距离就往下挖。 几人都是三十多的汉子,正是力气充足的时候,也不需要休息,大家一直不停的挖,边挖土边聊天,都在猜测王进学咋惹到村长。 到最后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挖了近两米深,吕康安从坑里爬出来,站在坑边目测了一下,点了点头,把几人一一拽上来。 看着片刻的功夫,已经变得湿漉漉的坑底,几人都沉默不语。 吕康安叹了口气,招呼几人回家,直到远离了祖坟,大家才恢复了说笑。 路上那个老实的汉子问道:“咱们中午还去王进学家吃饭吗?”
吕康安道:“别去了,各回各家吧!村长连灶台都没让砌,去了吃土吗?”
其他汉子不愤道:“给别人家帮忙,人家好赖中午都管一顿,富裕点还能吃上大锅菜,这家妈的连饭都没有。”
吕康安安慰道:“明天就好了,亲戚们来奔丧,中午咱们就能吃上荤腥了。”
这里丧事规矩,亲戚们奔丧带来的供品,需要拿出一部分,做饭给帮忙的人吃。 意思是谢谢他们为了死者奔波操劳。 而现在的供品一般都是,馒头、丸子、果子、还有煮的半熟的整鸡、整鱼,四四方方的猪肉块。 所以吕康安才说明天能吃上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