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坟里。 唢呐奏着哀乐,亲戚们祭拜完后,王进学领着披麻戴孝的人给祖宗和他母亲磕了头,走完下葬前的仪式,就准备下葬。 “慢着!我有话说。”
盘坐在板车上的王大柱喊道。 闻言,吕康安给几个汉子摆了摆手,让他们先别着急抬,看看王老大要干啥。 他有些小兴奋,特别想知道王老大咋兑现承诺,来给弟弟出气。 来送葬的都是男人,老娘们送到村口就回去了,现场除了特别的几个人,剩下都瞪大了眼睛期待看着王老大。 王进学白了脸,哆嗦着道:“大爷,别……别误了时辰。”
王大柱没理他,在王树林的搀扶下,从板车上下来,缓步走到葬坑旁,看着眼坑里面的积水,脸黑的能滴水。 “老大你们几个把进学这个小王八蛋,压到你们三叔面前,给我使劲抽。”
“好勒!爹。”
几个堂兄弟早看王进学不顺眼了,王老大一声招呼,几人便一拥而上,压着吓得腿软的王进学跪在棺材前,用孝棍对着屁股噼里啪啦卖力打起来。 孝棍也叫哭丧棒,是新折的柳枝做的,有三四厘米粗,上面缠着白纸,现在是夏末天气还很热,人人都穿的很单薄,孝棍打在身子,一下就能抽出一条红印。 没俩下王进学就受不住了,开始惨叫,大声哀求。 送葬的人没一个出言制止,看着王进学疼鼻涕眼泪的大声哀嚎,都觉得十分解气。 打了有五六分钟,王进学已经哭不出声了,他舅舅见还没停手的意思,皱眉道。 “他大爷,让他吃的苦头教育教育就可以了,再打下去我姐夫会心疼的,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从小就惯着。”
王进学的岳父看有了出头鸟,也开口道:“是啊,亲家。可以了,打坏了就不美了。”
王大柱厌恶教女无方的岳父,选择无视他,对舅舅笑道:“听兄弟你的。老大住手吧。”
“唉!”
王老大答应着,又狠狠地抽了一棍子,才招呼兄弟们停手。把软如烂泥的王进学拖到一边,不让他挡棺材的道。 做完这一切才带着兄弟们走到王大柱身后站定,等待他吩咐。 王大柱环顾四周,在人群中找到王富贵,冲他招手道:“村长,你来看看坑里的水有多深。”
王富贵背着手走到坑边,撇了一眼葬坑,皮笑肉不笑的道:“唉,怪我安排的不周到,真是老糊涂了,连打坑的忌讳都忘了。”
王大柱挪到他身边,摆手道:“说这些干什么,我就是让你估摸一下水深。”
王富贵不知道王大柱要干什么,不过他丝毫不惧,无所谓的往葬坑走近一步,探头估摸道:“应该有半米……………。”
话还没说完,肩膀处突然传来一股力道,不待他有所反应,人便往前扑去。 “噗通!”
王富贵一头扎进了葬坑的泥水里。 “村长!”
“王大爷你……?”
围观的人群惊呼一片,都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大柱。 连王进学吓得都忘记哭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大爷。 吕康安也很惊讶,他以为王大柱要借着葬坑里的水,痛骂王富贵一番呢,不想直接把人推进去了。 坑里的水确实如王富贵所料,只有半米深,他扑腾几下,就狼狈的站起身。 他抹去脸上的泥水,气的破口大骂:“大愣子,你个老杂碎,这一次老子说什么都不会放过你,你给老子等着。”
王大柱站在坑边不屑的撇撇嘴,“就知道他娘的说大话,从小到大你那次打的过老子,老了,脑子也被狗吃了?被老子打的喝尿的事,都忘记了?”
王富贵脸涨红一片,不是是被气的,还是在小辈面前被掀开老底羞的。 他咬牙切齿的想爬上来,可坑深两米多,坑壁被吕康安几人切的十分平整,努力几次都无功而返。 再次从泥水里爬起来后,王富贵看着坑边的众人大吼:“都看什么,还不找个家伙事儿把老子拉出去。”
“我看谁敢!”
王大柱佝偻身子猛地挺直大喊道,话音一落,他身后的几个儿子侄子便虎视眈眈的盯着众人,王树林也抄起铁锹准备干仗。 众人中有想救人的,看着威风凛凛的王大柱,如狼似虎的王老大等人,瞬间歇了心思。 为了拍村长马屁,挨一顿打,不合算。 王富贵见众人眼神躲闪,没一个人来出手拉他上去,心里苦了一批,恨婆娘没给他多生几个儿子,让他受这鸟气。 他气急败坏道:“大愣子,你到底要干嘛?”
王大柱站了这么久,双腿开始打颤,他索性坐到地上,大声道:“老子不想干嘛,就是烦你喜欢迁怒别人,你明明知道是老子去告的黑状,就是你他娘的霸占村里的拖拉机,从来不给村里交一分钱的事。 你不来找老子算账,为啥要在老三的丧事上捣乱。 故意晚给我家亲戚们报丧,让他们没时间准备供品弄的我们双方都难堪不说,还提早打坑,想让老三泡水里,死都不叫他安生。 你说你他娘的还是人吗?干是人事嘛!”
坑边的众人听了恍然大悟。 亲戚们明白了报丧晚的缘由,都冷冷的看着坑里的王富贵,小人,真是个小人,害他们错怪了王进学。 本村的人也都听的一脸恍惚,他们原先都以为是王进学不知哪里得罪村长,才惹得他不顾脸面的在丧事上捣乱,没想到另有隐情啊。 王富贵不会是真的白嫖了村里的拖拉机了吧。 王富贵拍着泥水叫道:“你胡说八道。”
王大柱道:“那你编个其他理由,解释一下?”
王富贵噎住了,哑口无言,拖拉机的事,他把张力坑下水了,账早就抹平了,查不出什么来的,他不怕。 可他能说是王进学威胁他,要告永瀚捉鬼,乱搞封建迷信,自己才报复他的嘛。 要是开了口,给村里人提了醒,万一村里那些看自己不顺眼的人。利用这事来折腾自己乖孙子怎么办。 他冷静下来,冷冷的道:“别扣屎盆子了,说吧,大愣子你到底想干嘛。”
这话问得王大柱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不反驳几句?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认下了? 王富贵从小脑子就聪明,王大柱怕他在玩阴谋诡计,谨慎的没开口。 王富贵又问了一遍。 王大柱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开口道:“你把坑里的水排干净,我就拉你上来。”
王富贵不屑的笑了笑,就这?还是跟年轻时候一样没脑子。 “我用手捧水?去,给我找个桶来!”
王大柱被他嚣张的样子,气的瞪眼,没好气地让孙子把板车上的铁桶拿来抛给他。 大孙子举着铁桶,站在坑边问道:“爷爷,砸不砸?”
坑边的众人被这虎孩子吓了一跳,赶紧抢过铁桶,扔到坑里。 王大柱却笑得很开心,暗道后继有人!后辈不是都没骨气! 他心里高兴,看孙婆子的儿子的时候,也笑呵呵的。 “你给老三披麻戴孝了,按说我不该在找你的茬,可小子你也看到了,你三叔走的不安生,所以让你帮王富贵那个老阴人一起排水,明天再给老三烧一百卷纸钱,你没意见吧。”
孙婆子的儿子点头如捣蒜,他哪敢有意见啊,只有不挨打,让他干什么都行。 王大柱安排好这边,又劝说亲戚们先回去,收拾一下直接回自己家就可以,不用等着了,毕竟什么时候埋人没个准时候。 亲戚们也识趣,道别后就纷纷离开了。 吕康安倚着柳树蹲在地上,看着王大柱面脸堆笑和亲戚们道别,又看了看趴在地上愤愤不平的王进学。 忍不住摇了摇头,王进学这个傻子,不会真以为王富贵整他,是因为他大伯吧? 要真是那样,吕康安觉得还是打的轻了。 待王富贵和孙婆子的儿子排完葬坑里的积水,再把王老孬平安的安葬好,天都黑了。 回到村里,王大柱说什么都不让众人走,非拉着去他家吃饭,不去就给你急眼。 众人推脱不过,都跟着去了。 王富贵甩手独自走了,王大柱理都没理,拽着孙婆子的儿子不让走。最后孙婆子的儿子也被拉去了。 王大柱应该去坟地之前就嘱咐了,吕康安等人到的时候,他家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灯泡拉到院子里,门板当饭桌,饭菜都是炒菜,有酒有肉,十分丰盛。 众人依次坐到小板凳上,饭还没吃,王大柱就开始劝酒,他是长辈,他倒酒那个敢不喝,三轮过后,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期间王大柱让王进学给大家倒酒赔礼,大家看他的面子也都喝了。 吕康安端着碗,看着王进学憋屈的小眼神,又看王大柱笑呵呵的让大家别光顾着喝酒,吃点鸡肉的周全模样。 心说你老这一番苦心怕是白费了。 想着便把酒一口闷了。 吃饱喝足,众人心满意足的告别。 吕康安也醉醺醺的回家。 到家倒头就睡,连进门跨火盆的事都忘了。 第二天醒来,已经十点多了。 头疼的要炸了一般,谁在说纯粮酒不上头,吕康安能喷那人一脸吐沫。 揉着头喝了一碗粥,把凉席铺在堂屋的地上,刚想看着电视修养一下。 张亮推着两辆半新的女式自行车,上门了。 “看看,怎么样,不行亮叔再给你们换。”
张亮对摩挲自行车的大妮二妮笑道。 吕康安也道:“买定离手,你们可想好了,要是点头,以后三年这就是你们俩的座驾了。”
二妮爱不释手的摸着自行车,笑道:“就它了,不用换了。”
大妮也点头。 “行了,去路上溜一圈吧。”
吕康安说完就不再管她们,把张亮请到屋里。 孩子们都跟着大妮二妮跑去了,孙大满负责沏茶倒水。 张亮接过茶碗,对孙大满道声谢,然后问道:“哥,你脸色这么难看呢,咋了,病了?”
吕康安道:“别提了,昨天去给王家帮忙,让王大愣子给灌多了。”
张亮道:“你就不应该去,你看我从来就不理会村里的事,他们想灌我都找不到机会。”
那是,村里也得有人搭理你啊! 道不同,不相为谋,吕康安点头附和一下,就转变话题,问自行车多少钱,他好掏钱付账。 张亮摆手道:“不用,自家侄女上学用自行车,我这当叔叔的哪会要钱呢,不是打我脸嘛。”
吕康安以为他是在客套,客气几句后,发现他好像真没打算要钱。 “兄弟你是不是有其他事啊。”
吕康安试探道。 张亮一拍大腿笑道:“还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了解我,哥我今天来,还真是有点小事要问问你。”
“你问,只要哥哥知道的,一准告诉你,绝不瞒着。”
“就是你卖布的事,想问问你还打算干嘛。”
“兄弟你是想去卖布?”
张亮嘿嘿笑道:“这不刚收了俩兄弟帮忙,我原先的生意腾出手来了吗,就想着不能在家干耗着,人还容易闷出病了,就想到哥哥你来了,嘿嘿。”
偷东西就偷东西,还用“生意”一词,你还挺文雅。 如果张亮抽出手来不偷东西了,那现在是不是刘旭刘阳那俩傻缺再偷?那俩傻子知道张亮蛊惑他们下水后自己在洗白嘛? 吕康安胡思乱想一下,就把他卖布的流程说了。 “咱们县我差不多跑完了,你要是年前想卖布,最好是去别的县卖,还有杨征那里,你提我没用,我和他的关系没到,你最后另寻摸一个纺织厂的领导打开门路。”
张亮听的认真,又询问了几句关键问题,吕康安也没瞒着,都给他说了,反正自己不打算再去卖布了,攥着信息也没用。 老三没那个野心,周二凤一心跟着他干,都不是能扶起来的人。 张亮问完,好奇道:“哥,既然布匹这么挣钱,你咋不接着干了?”
吕康安道:“风险大,要是人家纺织厂一个不高兴,再说我搅乱市场,那哥哥不得进去,挣什么钱不是挣,为了那三瓜俩枣犯不上。”
张亮听完蛋疼的不行,你就吹吧,瞎猫碰上死耗子,让你抄着一回,看把你能的,既然这么牛逼,以前别求爷爷告奶奶的找王进城那个对头打听门路啊。 吕康安不知道张亮在心里非议他,装完逼,他就一脸傲然的喝茶。 看的张亮牙根也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