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姨妈母子都去了大理寺受审,随着宁姨妈自己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朝中正在搜捕一个名为龙三的钦犯的消息也传开了,立国二十余年,这还是头一回出现敢祸乱朝纲而待捉的钦犯,一时间各种猜测都有。 如此一来,尤其在云想衣画出了那么一张与龙三有九成九相像的画像作为通告张贴在城门口之后,他也不能轻易出城了。 不过霍修毕竟身份不同,办法总是可以想的。 静观了几日,正巧就要到中秋节了,城里必然会有一番庆祝,进出的车辆多,尤其是城里的权贵富贾都会出城游玩,这是个混水摸鱼的好时机。 “我不明白你既然他们唯你之命是从,为什么龙三又会擅作主张做这些事?难道不是你有暗示过?”
坐在床上的霍明玉,几日时间就瘦下了一圈,一双黑眼圈使得她的双眼看起来更大更空洞了。 霍修端起丫鬟托盘上的汤药,挥手让她们出去,然后一面吹拂着,一面走到榻前:“你把我看得太高了。他们为什么对我唯命是从?不过是因为我是母亲的儿子。他们的命是母亲救下的,效忠的也是母亲,做这些,也是为了他们心里的念想。 “如果有一天杀母亲的凶手就站在我们面前,我让他们不要杀,他们一定是不会听我的。——把药吃了。下次不许闹脾气。”
霍明玉把脸偏过去。 霍修坚持了一会儿,她还不为所动,也就把药碗放到了床头几上。 “你有哪里不服?”
“我当然不服。”
霍明玉把脸转过来,“我不明白你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为何不进宫把话向太后问清楚?”
“你觉得我能从一个杀人凶手嘴里能问出真相吗?真问了出来,我们还能有活路吗?”
“可你这样做,就能有活路吗?太后若真是凶手,还不是会杀咱们灭口?”
“那不一样。就算最后也是如此,我至少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让天下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她虚伪的面目。让他们知道母亲死得有多么不值。”
“可是我不相信太后是那样的人。”
霍明玉噙着眼泪摇头,“这几天我反复仔细地回想,从小到大,太后教养我的时间都快比母亲教养我的时间要长了。而她也是同样待你的,就在刚回京的那日,她关心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的婚事!如果她是凶手,那咱们俩如何能拥有如今这样的恩宠?难道你忘了,父亲过世后你病倒在床,也是她不眠不休地守在你床边的吗?如果她真是因为帝王之术,那为何又要存这妇人之仁,不干脆趁机把你也害死呢?”
霍明玉的话音落下,屋里空气便似凝结住。 好一会儿霍修才开口:“也许世间事,不是任何一件都能拿道理讲得通的。”
霍明玉道:“你不觉得你有点钻牛角尖吗?”
“就算是又如何?”
霍修眸子如墨潭一般幽深,“我不过是想替我战功赫赫含冤死去的母亲讨个公道而已,身为儿子,为母报仇能算有错?或者,就因为满天下的人都说她好,那母亲一条人命就不值得去讨回了?”
“我没有这么说……”霍明玉垂下头,“找到了母亲的凶手,我会比任何人都想手刃他。如果母亲还在,父亲肯定不会那么早走。我也不用去羡慕别人的家庭幸福。可是,我还是不能接受是太后杀了母亲,我不能……” 话没说完,她已哽咽到说不下去。 她爱的人杀的她爱的另一个人,面对这种煎熬谁能坦然? 霍修伸手在她头顶轻抚了抚:“就是不想你难过,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哥,”霍明玉抬起头,“你再好好查查好不好?会不会不是太后?是别人呢?太后她一心想为天下女子谋福利,花月会就是她的命根子,她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她太需要母亲这样的人来壮花月会的声势,她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那你有没有想过,花月会或许只是她的一个骗局呢?”
霍修把手收回来,“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千百年来的古训,她也是大家闺秀出身,为什么突然要离经叛道地去推翻它?她哪里来的信心能推翻它?你看她这么些年,做到了吗?”
“或者是正是那些不愿看到天下女子挺起腰站起来的人杀的呢?!”
霍修从床沿上站起来,笔直挺立在床前看着她:“你有没有发现,你一直在替她开脱?”
霍明玉抿唇。 霍修从怀里掏出一只扁扁的盒子,抛到她面前:“这里头装着的,是从母亲左胸处取下的一颗箭头。上面铸刻的是大梁当时的国号!你说,这不是谋杀是什么?!”
霍明玉颤着手把盒子打开,一颗沉甸甸的,勾壑之中还有暗红色的箭头滚到了被褥上。 “你去看兵部和大理寺对母亲牺牲时各处伤口的记载,看看与这枚箭头的大小宽窄深浅是不是一样?”
霍明玉手指颤得更加厉害了。“为什么你没早告诉我?”
“现在也并不为迟。你再看看国号另一面的字迹,是不是还有三千营独有的徽号?三千营的徽号每年造的兵器上刻的都不同。当时前往广西,当中便有一支三千营中将士组成的精锐骑兵,三千营是归宫里管的,而当时他们手上兵器的徽号,便是这一个!现在,你还有疑问吗?”
霍明玉手一松,已然说不出话来。 霍修把箭头捡在手上,细细看着它,他眉目之间也浮出来一丝迷茫:“我也曾在心里想过许多次,我想也许是我弄错了,也或许他们是有苦衷,但我想不出来,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一切?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如果不是凶手早就得到了示意,又是如何会精准地将它刺向一个正在为国冲锋陷阵的女英雄?”
“侯爷。”
静如子夜的一室空气,忽被门外的声音划破。“宫里有旨,皇上传您进宫。”
霍修扭头,执着箭头的手顿在空中好片刻,才被他缓缓收入怀里:“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