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已只剩下奄奄一息,从一堆女子中间爬起来,他一瘸一拐扶着墙壁出了相府,在下人的帮助下上了马车,求生的渴望使他强撑着。杜畏急急来到方景城书房:“少主,傅启明出城。”
方景城听罢抬首:“让蛛网行动。”
“城王爷。”
肖小开探出半个身子小声叫他。“嗯,怎么了?”
方景城对肖小开总有无底限的温和。“我好几天没见问渔姐姐了,我想去看她,可以吗?”
肖小开把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仔细,生怕方景城听不清,也生怕他不答应。方景城都有些吃傅问渔的味了,这么些年来,他对肖小开总是格外的柔和,甚至连句重话都没有对小开说过,可小开依然对他充满了戒备,可是傅问渔倒好,什么也不用做,只往那儿一坐随便笑一笑,肖小开便巴巴儿地要对她好。上次傅问渔中箭,一向连说话都害羞的肖小开竟然都有胆子敢顶撞自己了!这样想着,方景城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去吧。”
方景城无奈摆了摆手,肖小开便高兴得一蹦三步远,欢欢喜喜的样子。“等等。”
方景城又喊了一声,肖小开转过头来一脸愁容,方景城只好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他来傅问渔这处大多是不讨好,自打那日后傅问渔再也没有给过方景城一个好脸色,总是一副按规矩办事的神色。下人们老老实实退到一边不敢打扰二人,连着小开也被拉开,毕苟万分惆怅地问杜畏:“杜先生啊,那天少主是不是疯了?”
“连你都看得出来少主反常,你以为傅小姐看不出来吗?”
杜畏笑了一声。“还真有事啊?”
毕苟讶异道:“那小姐干嘛还……”干嘛还天天这么冷刀冷枪地恨不得把少主非要戳出个窟窿来才甘心?“傅小姐心气太傲,哪里放得下?女子心太傲了,不好啊。”
杜畏莫名说道,“更何况这件事,本也就无从解释。”
此事事关沈清让国师,谁能说得清?那两人就这么对坐着,谁也不先说话,看着傅问渔是闲适自在毫不尴尬,而少主的目光却始终放在她身上,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傅问渔煮茶的水沸腾了又凉,凉了又热,她抬手烹茶挑茶叶,浇杯玩茶宠:“傅启明已去往末族,城王爷来找我也应该不是为了枯坐,所为何事?”
“由望京去往末族,快马加鞭也需一个月半的时间,傅启明病重于此,只能坐马车,是赶不到的。”
方景城说道,看她十指纤纤把玩那茶壶。“嗯,可末族的使节不是在来望京的路上了吗?”
傅问渔可没有忘记这件事。“不错,他是去找末族使节卓罕德了。”
方景城点点头,欣赏傅问渔的好记性。“这种事有城王爷便足矣,还找我做什么?”
末族与傅启明有勾结之事,傅问渔早就知道,他要活命去找末族求救,也是意料之中,更是他们努力促成的,方景城来跟自己说这些有什么用。从在方景梵的寿宴上将傅启明的丑事说出来,到现如今这一道道好药给他喂下,所以这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将傅启明逼离京城,逼他去找末族的人。“我来此是告诉你,卓罕德便是当年败在我手下的末族大将,此人生性残忍,与傅启明为一丘之貉,你要当心。”
方景城来此,并非为此。他只是想来看看傅问渔,需要一个好一点的借口。所以他跟傅问渔说的这些显得欲盖弥彰,换个愚蠢点的女子就好了,她必是看不出来方景城的意图,再要么换个温婉点的女子就好了,她必是能体会方景城一片良苦用心,不再追究那天的事。偏生遇上傅问渔这样刚强的女人,连说她说话的声音都如同染了天堑之渊里寒风的阴冷:“王爷无事找话说未免辛苦,不如早些离开吧。你无事,我还有事呢。”
被下了逐客令,方景城深深看了傅问渔一眼,他无法开口解释那天的事情,有真有假,真多假少,都是他自己种下的果,他受起来也安然。于是他便起身,连傅问渔泡的茶都没有喝一口,转身就走了。他是城王爷,有着属于京中恶鬼的骄傲和尊严。花璇看在眼里,心中叹息,坐在方景城方才坐过的椅子上,无奈地看着傅问渔:“其实肖姑娘,真的很好,所以少主这些年才一直放不下。”
“自然是好的,这世上的女子哪个不比我好?”
傅问渔笑了一笑,那杯中的茶水便颤了一颤。花璇见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不是的小姐,我的意思是说,少主绝没有要欺骗你的意思,少主,他不屑做这种事的。”
“那是当然的,你家少主一向磊落,便是耍阴谋玩手段也是放在明面上真刀真枪地来斗,怎会骗我。”
傅问渔又说道,这不是气话,是她在陈述着一件让人无可反驳的事实,方景城的确如此,他太过磊落,便磊落到傅问渔多问多想都是错。这种感觉如同让人吃了苍蝇一般恶心难受,明知那苍蝇吃了不会死人,可就是恶心。见傅问渔这么说,花璇觉得有些哑口无言,她想跟傅问渔说一说当年肖颜开的事的,也许像傅问渔这种连傅念春都可以另眼相看的人,会对肖颜开也有别样的看法也说不定,那或许,在她与少主之间也就不会有这样的隔阂了。于是她开口:“当年肖姑娘……”“我没兴趣。”
傅问渔不等她说完就漠然打断,顺手放下茶杯,看了一眼花璇,“我对死人的事,没兴趣。”
花璇再说不出话来,傅问渔平日里什么都好,谁跟她说话她在不犯狠的时候也都是客客气气的,甚至还带几分温柔暖意,可是一旦她心狠硬起来,眼神毒起来,便连半粒沙子也揉不进眼中。自家少主这一回,是真踩着地雷了。花璇不知是该喜该忧,有时候她会想,如果少主身边一直再没有人出现就好了,她远远看着的便只是一个身影,不会有人与他成双结对,对烛夜话。可是如果他真的这么一个人一辈子,那不也是太苦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