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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尽是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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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能吃苦,怎么又害怕洗布匹?”

显金提出疑问。

  钟大娘抿唇道,“我纵是将布匹洗得再好,我能得到什么?”

  “我如今能得到八钱银子的月例,五年后呢?十年后呢?我仍然只有八钱银子。”

  钟大娘咬住唇,摇摇头,“我不怕吃苦,但我怕吃没有意义的苦。”

  再抬起头,“我打听过了,陈记有一套完整的晋升制度,从试用到一根杠、再到三根杠...泾县作坊负责做纸的李师傅和店子里负责店务的董管事都是三根杠...我好好干,总比一辈子陷在八钱银子里强。”

  杜婶子嘴巴圆成个“O”形,为刚刚因二两银子月例就兴奋的自己羞愧不已。

  人家的职业规划是三根杠诶!

  三根杠!

  要干到领导层诶!

  为自己感到羞愧!

  同时...杜婶子默默向钟大娘靠过去。

  大腿要提前抱好。

  希望以后大腿给她批假的时候,也像她答应带大腿来应聘时,一样爽快。

  钟大娘这个话叫显金一愣,愣神之后便笑起来——这是来这么久,第一个...第一个!在她面前毫不掩饰地表达欲望的女性!

  锁儿对蹄膀的欲望不算。

  ——她想晋升!

  想爬到和男人一样的高度!

  想有三根杠!

  想赚更多的钱!

  真...

  真是叫人惊喜!

  显金低头喝了口福鼎白茶,笑道,“我原以为宋白喜的妻室是委曲求全、忍气吞声的。”

  钟大娘扯出一抹苦笑,“我原着实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只因宋家给我娘家的大额彩礼!只因宋白喜算半个读书人!只因我吃宋家的,我弟弟依赖宋家的银子娶亲!”

  “直到宋白喜告诉我,他把店子卖了要北上读书,我和孩子要自谋生路,我才终于变得不委曲求全,不委屈吞声!”

  那日,她恶狠狠地把宋白喜的脸挠烂,指甲缝里都是宋白喜的脸皮和血肉。

  显金也突然想起店子过户当日,宋白喜脸上的抓痕。

  钟大娘捏紧拳头,“我父亲考中过秀才!我也念过书,我也识几个字!我也会打算盘!若非宋白喜日日告诉我,我不行,我只是个会生孩子、会奶孩子的工具,我必不允他将祖产都糟蹋了!”

  杜婶子释然了。

  人家这种高端复合型人才的职业规划,她在这儿羞愧个毛线啊。

  “你来吧。”

  显金仰头。

  别人忌讳新店用旧人,一嫌不吉利,二嫌有异心。

  她不忌讳。

  君不见,宋记原先的伙计,尽数都在小曹村当外包指导吗?

  除了缺个中风的老管事。

  宋记人员在陈记齐聚一堂,春节能单独坐一桌。

  也不知是宋记的胜利,还是陈记的战绩。

  “但,论你会读书、会写字,论你先前是什么身份,论你父亲是什么出身...”

  显金抬了抬头,表情有些淡淡的,“在我这儿,你都只有一个称谓——伙计。”

  “伙计干不好事,就要被扣薪。”

  显金朝锁儿努了努嘴,“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水东作坊的周二狗,大名鼎鼎的狗爷,有多少扣薪在我手上攥着。”

  锁儿愣住:那不是他文盲的代价吗?

  钟大娘咬着唇点头。

  显金再笑道,“干得好嘛,自然青云直上,钱财无虞。你也可以打听一下,咱们水西铺子上的董管事盖了几间房、垒了几堵墙、儿子娶媳妇给了多少嫁妆。”

  懂了。

  锁儿在心里点点头,周二狗和董管事成为了鲜明的对照组。

  这就是董师傅说的,入职之前要先来个下马威。

  有的店家组织员工跑操、喊口号美其名曰凝聚合力,

  有的店家以恶狠狠贬低员工实力来淬炼队伍千锤百炼厚脸皮的作风,

  至于他们老板,可谓是军—事奇才,先使一招杀鸡儆猴,再给个甜枣和光明的未来展望,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何愁收拢不了这位原装少奶奶、现今的试用期小白!

  等等。

  试用期。

  锁儿后背一振。

  她如今,可不是陈记资历最浅的人了!

  “锁儿,带两位先找董管事签订契约,再去张妈处领两套衣裳。”

显金叮嘱锁儿。

  锁儿珍惜地摸了摸袖子上那一道杠,昂首挺胸地带着二人往外走。

  ...

  两人一来,如虎添翼。

  钟大娘虽是全职太太重出江湖,但胜在有一颗卷天卷地的心,不到两天就把“看吧”七八种茶水和十二类手账册子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还自己给自己拓宽业务——在客人来时,将陈记如今热卖的三十二种纸张如报菜名般一遍。

  不仅在“看吧”把手账卖得飞起,连带着把陈记的库存也清了一遍。

  杜婶子抱着一盘子空茶盅,愣愣地看钟大娘满场乱飞的身影,口干舌燥地问显金,“贺掌柜,咱们店里不存在最后一名就被辞退的风险吧?”

  末位淘汰制?

  显金摇摇头,“暂时没有施行。”

  杜婶子默默吐口长气,紧跟着就听显金后言。

  “但这种优秀的管理方式,倒是可以考虑借鉴。”

  杜婶子盘子一抖,空茶盅“噼里啪啦”发出瓷器碰撞的清脆声。

  把一条鲶鱼放进沙丁鱼群中,沙丁鱼活力满满、四下乱窜。

  把打了鸡血的“消失的她”未消失版本,放进陈记,陈记瞬间卷起来了,连稳坐钓鱼台、静等退休的董管事都旁敲侧击地问过显金,“...听说‘看吧’来了一位文能沏茶、武能跑圈,一日卖出手账三十余本,连起来可绕陈记一圈的女壮士?”

  显金嘿嘿嘿笑,“该名女壮士拿一两半的月例。”

  董管事随即跟着显金嘿嘿嘿笑起来。

  锁儿痛哭流涕地摸着袖子上的那一道杠。

  她错了,她菜她认账,但那个姐姐不睡觉啊!无论啥时候,她都看到大娘姐姐在店子里背书啊!不仅背书,还对着铜镜咬筷子练习怎么笑啊!不仅练习怎么笑,还打烊后在脚上缠两个沙包袋绕着水西大街跑来回啊!

  这杠杠,她配吗?她不配啊!

  小熊姑娘再次光临“看吧”时,听了一耳朵钟大娘的推销,“...如今咱们这手账本子三本让两成利,您看您带几本走?”

  被推销对象微微一滞,略有迟疑。

  便又听钟大娘反应极快道,“这样吧,您带两本吧,我帮您和其他客人做个拼单。”

  被推销对象微不可见地长舒了口气,点了点头,浑然不觉自己一开始,其实一本都不想要。

  小熊姑娘在显金的招呼下,一边落座瑞雪桌,一边笑着道,“您这店里,尽是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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