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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二章 敬畏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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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

  赵德正脱口而出,眼神却不自觉地移向这狗丫头身后的李三顺。

  现教现卖?

  李三顺在心里“呸”一声,不动声色地移开了步子:你自己乱猜归乱猜,请不要拉无辜的人下水!

  显金抽出一条水蒸后的檀木条,放进不远处的水盆里。

  水盆打的井水,冰凉沁骨。

  显金说话间的功夫便将檀木条放了进去,待皮杆冷却后,一边将檀木条从清水里捞起,手上利索地三下五除二将枝丫皮剥了个干净,顺手还剔除了枝丫骨柴,一边笑着同赵德正随口道,“我做宣纸生意,我知道,难道不应该吗?”

  说着便将檀树皮丢进了竹筐里,将干干净净的枝干递到赵德正手上。

  赵德正看了眼手里被剥得干净得笔直笔挺的木条子,心里大为震撼:若是理论,尚能现学现背,可做宣纸是手上功夫,这细微处见真章,虽说剥皮不难,但能随手把檀木条子剥得这样漂亮,本身也是带点功底在的!

  显金扬了扬下颌,示意赵德正往里走,“赵管事守了一夜的蒸笼辛苦了,若无需休息,还请赵管事为我带个路,咱们好好看一看大名鼎鼎的桑皮纸作坊。”

  赵德正如梦初醒,跟随显金的脚步朝里小碎步跑去。

  显金一路过水池、纸焙、窖房、库房,非常有主人翁意识地带着赵德正往里走,时不时提点小建议:

  “...有几张制帘的竹材不好,还是要用苦竹,短者尺余,长者达二尺,适合制作无节无巴的长竹丝。”

  “纸焙的清焙刷要换新,总有枯木枝显得咱们陈家寒酸,我听说恒记特制了松毛帚,蓬松有力,很是不错,咱们也去制点。”

  再时不时问两句赵管事:

  “咱们如今验纸怎么验?验数又怎么验?裁剪怎么裁?”

  赵德正:你不仅在教我做事,还要挑我错处?!

  你算老几呀!

  你算根葡萄藤!

  赵德正向来吃软不吃硬,显金问得又直接,小老头儿脑壳一偏,装作听不见。

  显金如若未闻,也不恼也不催,路过选纸房时,两个打着哈欠的中年女子正好就位,熟练地套起麻布袖套,从案板上估摸着掐起厚厚两沓纸。

  然后开始用最原始的方式开始数纸——人工计数。

  两个小阿姨非常尽职尽业,每数一张,就大声报数。

  一个唱,“七十八!”

  一个唱,“六十七!”

  然后另一个张口就接上,“六十八!”

  在顷刻之间,两个小阿姨相互作用,让十一张纸樯橹灰飞烟灭。

  显金笑着地看向赵德正,“...那位姐姐的七十九哪儿去了?”

  赵德正一张脸涨得通红,嘟嘟嘴半晌说不出话,隔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道,“数数不好不能算短处!...数数!做纸人的事儿能算短处吗!”

紧跟着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猕猴桃藤汁”,什么“墨分五色”之类的,李三顺默默别过头去:内心充满了欢快的氛围——这一旦露了怯,下一步他们家金姐儿可就趁胜追击了。

  显金一声笑,很温和平顺。

  “数数不好,倒也无事。”

显金道,口吻平和,听不出指点的意味,像晚辈向长辈的请教和交流,“不过咱们能便利,也可行事便利一些——之前我在泾县作坊,便买了三个称,伙计先数一百张纸,把重量称出来,计算可粗略得出每一张纸的重量;”

  “再数十张纸,也把重量计算出来,相比比对,取中间值,咱们就能确定每一张纸的重量。”

  “确定了一张纸的重量,自然可得一百张的重量。”

  “咱们只管用称来称量,添添减减,便是有出入,也不过三两张纸。”

  赵管事只是脾气不好,不是蠢。

  显金一说,他便听懂了。

  赵管事开口道,“若是多了纸张都好交代,可若是少了...一次两次,大家能谅解,三次四次,人家便要骂你做生意不地道了。”

  显金自然考虑过这个问题,自然地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一般会多放重量。”

  又笑道,“当然,伙计在查验选看时,不仅要剔除纸上的凸斑、骨柴,填补细小的斑损,将滥竽充数者剔除重做...也要粗略重新查验纸张多寡,做到‘两步校’。”

  赵管事若有所思地点头。

  显金便径直向前走。

  走入花间,没备茶。

  意料之中。

  显金自己拿起桌上的茶盅,先给李三顺倒了一盏,再给李三顺身后的高师傅倒了一盏,最后自己喝了一大口后,才向照管事介绍高师傅,“...之前泾县宋记纸业的当家师傅,高师傅。”

  泾县做纸的圈子就这么大点,但凡有名有姓的,赵德正当然知道。

  高师傅嘛。

  跟着宋记干了几十年,宋记垮台了,没想到是来了陈记。

  赵德正佝腰友好地给高师傅作了个揖。

  高师傅忙跨步躲开,“当不起当不起!您可是桑皮纸作坊的扛把子!”

又笑着和显金道,“之前我在泾县时,听说过桑皮纸作坊,还想呢,怎么一家用檀树皮做宣纸的作坊,要叫桑皮纸作坊!这不是挂羊头卖狗肉吗!”

  显金见高师傅茶汤喝完了,十分有主人样地给添上,熟稔道,“那是因为咱们赵管事不是宣城人,往前是做桑皮纸的,如今娶了位宣城府出身的令正,这才改弦更张开始做宣纸——您别说,顶尖的匠人就是这个!”

  显金高高竖起大拇哥。

  赵德正偏过头去,看似很平静,但红到耳朵尖的一张脸事无巨细地出卖了他。

  “不过三两年的功夫,就把咱们宣纸吃透了,被我们家大爷一眼相中,成了这间作坊的管事和大师傅,陈家向来是敬重手艺人的,便延承了这店子原先的名号。”

  显金娓娓道来。

  赵德正轻咳一声,通红着脸转过来。

  初心是要坚守的。

  就算敌人再机智,也要负隅顽抗!

  “你...你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这店子就要听你的了!”

  赵德正“你你你”了好几声,终于把舌头捋直,“你自己想想你在泾县干了啥!净不干好事!什么描红本、什么纸做灯笼、什么手帐...最离谱的是,把纸放进袋子里卖,买到啥是啥…”

  “你压根就不敬畏这门生意!这门手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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