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容易下山难,拖着受伤的胳膊,辛夷从落云台往下望。 云里雾里,她脚底开始发软。 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要保持身体平衡,她真的想吼一声:“臣妾做不到啊。”
辛夷伸手探向怀里,把一百两银票往里塞了塞,头可断血可流银子不可丢! 这可是她抛头颅撒热血,差点丢掉一条胳膊换来的。 银票是碧桃亲手送来的,她当时的表情有些微妙,似不屑又似怜悯。 看着辛夷欢天喜地的收下钱,碧桃终究没沉住气,试探着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辛夷将银票折叠,严严实实放好,眉开眼笑的说:“告诉世子,银货两清,我不会讹诈他的。”
碧桃简直可怜辛夷,她脸上漾起笑意,平常人能碰到这等贵人早就一步登天。 辛家三丫头眼皮子太浅,一百两子就把她对世子的恩情消耗殆尽——这样真好,她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碧桃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出世子当初是认错了人,总对现在偷来的生活忐忑不安。 世子身边若是出现了新的救命恩人,院里踩高捧低的人,不知会如何轻贱她。 “来,我背你过去。”
宽阔的肩膀出现在眼前,金武直接蹲在辛夷身前,和气的说着。 他铁塔般的身材,让辛夷倍觉安全,她没拒绝羞涩的说:“谢谢叔叔。”
辛夷小心的伏到金武背上,他倏忽起身,吓得她抓紧他后衣。 他在陡崖上行走如履平地,辛夷大起胆子,勾着脑袋朝下看。 柳元景在护卫前后拱卫下走着,旁人战战兢兢的模样让他不喜。 一个断崖而已,他又不是没上过,何必诚惶诚恐。 爱财的小丫头,受着伤还忙着东张西望,比他身边这些木头有趣多了。 只是她太爱财又太笨,实在上不了台面。 柳元景难以理解,同样出身上河村,碧桃和辛夷之间怎么就差那么多。 潜意识里,柳元景理所应当的认为,辛夷应该像当初的碧桃那样提出追随才是正常的。 区区庶民,有几乎进入国公府,难道不是天大的荣耀。 下山路,辛夷走的不要太轻松,金武火武他们几人轮流背着她,险峻的山路在他们脚下轻松如走官道。 她嘴巴极甜,一口一个叔叔的叫着,冲淡了队中的沉郁气氛。 这次为了保护世子牺牲了几个兄弟,金武他们一直把悲伤压在心底。 凭吊徒生波澜,搅了娘亲的祭日,柳元景心中同样郁结。 他原想在娘亲祭日,好好拜祭一番,遭遇性命之忧,自是晦气难当。 没心没肺的人,也就辛夷一个了。 让辛夷自己来说,她肯定要大喊冤枉,她也有担心的事好不好。 被柳元景这位傲慢的大人物劫持两天,背景还是在山神庙发生血案之时。 她完全可以想象出,上河村里对于她下落不明的事儿,能传得多离谱。 金武他们曾说过和官府打了照面,那天上山的村民,都已平安到家,极个别人受了小伤。 这样说来,辛长平已经到家了。 辛夷不知道该先控诉他的薄情,还是自己的倒霉。 他说让她等着他,她便等了,危险来临之际,长平却只顾自己逃命。 她是他的妹妹么?有时辛夷怀疑,她的养女身份其实大家早就清楚了,只有她蒙在鼓里。 还好,辛夷早练就了波澜不惊,被家人遗弃才会心痛。 对象换成陌生人,只一句人性凉薄罢了。 出了凤鸣山,快到十里坡时,辛夷极力拒绝了柳元景派人护送她回家的命令。 为了让他打消这个念头,她就差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望着柳元景一行人,坐上马车,从官道离去,她空悬已久的心终于放下。 英国公?世子?柳元景,全都浮云吧,金主大人,最好不要再见啦! 回望上河村方向,辛夷托着胳膊傻笑。 无论辛有财一家让她怎么失望,她对上河村的感情总是特殊的。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给予她归属感,前世她的一切从这里开始,重生后仍旧如此。 辛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不知待会儿要掀起多大风浪。 她这一身褴褛,真可谓迎风“香”十里,唯有不忍直视四个字能形容。 前两天发生的事儿,导致十里坡近日人迹罕至,辛夷走的方自在些。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等天黑下来,再悄悄回家,远方传来一声大吼,让她惊飞了两魂三魄。 分明空无一人,怎么会突然有人大叫她名字,而且激动的嗓子喊破了音。 辛夷警觉的扫视周围,生怕从哪里窜出个东西来。 离开辛家后,林然不知不觉走到了十里坡,他精神微恍,便坐下歇息。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下山的方向,希冀着熟悉的身影会忽然出现。 当奇迹真的发生,他除了大吼辛夷的名字朝她奔去,别的什么都看不到想不到。 辛夷嘴巴张大,吃惊的看着朝她奔来的林然,错愕疑惑快速闪过,接着浮出一丝微笑。 大难过后,遇到朋友总是好的。 当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时,辛夷后退了一步喊:“别——” “你到底去哪里了,有没有受伤,这两天怎么过的?”
林然两只手结结实实抓上辛夷两条胳膊,晃着她吼着。 伤口被人用力抓住,辛夷五官扭曲,别碰我三个字只慢了半拍,便造成了这种后果。 剧痛使辛夷眼中泛起晶莹,她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放,开,我!”
林然方悟他的失态,尴尬松开手,盯着辛夷表情痛苦的辛夷说:“你还好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辛夷咬了下唇,歪着头窥向胳膊上的伤口,眼角一抽。果然,血迹隐隐渗出。 她轻轻托起胳膊,以非常缓慢的语调说:“还好,如果你放开的再晚点儿,等我疼晕了,大概要请你把我背回家了。”
林然顺着辛夷目光动作看去,这才明白他刚才做了什么蠢事。看着辛夷痛苦的模样,他额头紧张的沁出汗来。 “对不起,我真是眼瞎了,我实在是太激动,所以才……” 辛夷瞧着比自己高一个头还多,由于紧张而语无伦次的林然,小心抬着受伤的胳膊晃了晃,龇牙咧嘴的说:“呶,还没残废,别吓坏了。”
“别动。”
林然见辛夷还在折腾受伤的胳膊,出言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