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荒地回来,辛夷心里合计的事儿就多了。 定下地界是一处,想办法弄来忍冬的苗子是另一处。 忍冬——也就是俗称的金银花,辛夷十分喜欢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努力度过严寒的冬天一样。 作为一味药材,忍冬能够热解毒,疏散风热,凉血止痢,降血降火。 它在中药之中用处颇多,所以市场也足够大。 更重要的是,金银花能够在盐碱地中生长,起到改良土地的作用。 别人种庄稼,她就反其道而行之,在荒地里种药材。 有件事儿比较棘手,辛夷这个农学专业的大学生,在种地上还能马马虎虎将就一下。论起种药材来,却成了生手。 偏偏,药材比粮食更难种。 她有心把忍冬干脆当成花卉来种植,毕竟她种花还是有一套的,可又怕环节出错,降低了它的药效。 当下,她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本钱,没办法来回折腾。 清溪附近荒地颇多,人烟稀少,能在这里建起专门的药圃,长久下去一定能获得丰厚收益。 重生后的辛夷,在赚钱上脑袋越来越灵光了。 以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求陶朱第二,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潇洒还是有的。 在这个信息不通达的社会,财富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但凡有一技之长的人,都不会饿肚子,能在行业中做到拔尖儿的,运气也不会太差。 以辛夷两世的积累,想要出人头地实在太简单了。 同样也是这份阅历,让辛夷能够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谋划,没有犯急功近利的错误。 一墙之隔,路黑娃头靠在枕头上,出神的望着墙上的山水画。 画上蝌蚪大小的题字,他一个也不认得。 身子似乎稍微好了点儿,他咬着牙慢慢掀开了被子,腿斜着钻了出来。 路黑娃勉强下了地,撑着床,步履艰难的往门外走。 他脸上的伤痕淡去了许多,但是细长的痂未曾脱落,身上的伤被衣服遮着,一时看不出来。 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下床。 他要去看妹妹,一定要把妹妹救出来。 辛夷正抱着手臂,思考着到底怎样种植忍冬比较好,前期需要投入多少银子。 做预算这事儿,必须慎之又慎,一不小心就会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砰,路黑娃胳膊撞到门上发出声响。 辛夷扭头一看,身子未动,扬声道:“你病气还未祛尽,最好别吹风,在屋里待着。”
在一栋宅子待了几天,辛夷除了他刚醒时,鲜少到黑娃屋中探望。 一则,毕竟男女有别,二则,二老一直悉心照顾着他,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前世在病榻上缠绵了那么久,辛夷待在满是药味的屋里,从嗓子眼儿到胃都有呕的冲动。 路黑娃腆然无措,一手撑着门框,吃力的站稳。 “我……我想去看看妹妹。”
他没说出自己的真正打算,怕辛夷出口阻止。 上次逃离雇主家,是因为雇主太过凶悍,不讲人情。 如今的主子还有二老都是和善之人,路黑娃暗下决心,他不能做忘恩负义之辈。 所以,只要救出妹妹,他一定会回来的,不会做逃奴。 正如小主子上次说的,救妹妹是他的义不容辞的责任,他不能靠别人,一定要自力更生。 路黑娃的解释苍白无力,辛夷淡淡反问:“你只是去看看妹妹么,钱家的大门,你要怎么进去?”
路黑娃双腿虚软,慢慢移向辛夷,倔强的说:“我上次便混进去了,这次小心点儿,也可以的。”
上次,辛夷嗤笑一声,他上次差点有进无出,为何现在还如此天真。 但凡富裕人家,高墙深院护卫重重,哪儿有那么容易进去。 两人此时靠的很近,路黑娃比辛夷要高上半头,她身上传来的隐约香气,让他目眩神迷。 辛夷往前迈了两步,紧逼着他站住,然后伸出手抓住路黑娃的胳膊。 “唔。”
他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脸绷紧,身子却努力撑着,只摇了一下。 见他这样,辛夷手腕用力,膝盖微拱撞向他的腿。 路黑娃终于撑不住,身子朝后倒去,辛夷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使出全身力气把他拉住。 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辛夷呵呵一笑,松开手讽刺到:“你的命是婆婆他们救回来的,路都走不稳,还要去钱府。你放心,如果你送了命,你的妹妹绝对没人会救的。”
“另外,那么想去讨打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不用送上门去了。”
辛夷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嘲弄。 胳膊和腿上的疼痛,让路黑娃懵了,他咬着牙努力忍着。 同时也明白,辛夷说的话不无道理,他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出了门去,兴许没到钱府,自己就趴下了,怎么能够救妹妹。 厨房中忙碌着烧火做饭的刘婆婆,刚好出来倒淘米水,见路黑娃在外站着,吓了一跳。 她匆匆的放下盆,手在腰上抹了把,然后急匆匆走向他,扶着他身子说:“黑娃啊,你怎么下床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身子骨还虚着,不能出来的。”
辛夷不曾开口,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路黑娃单手撑着刘婆婆的胳膊,羞愧的说:“我以为已经好了,以前,以前也挨过打。能爬起来,就得自己去找吃的,也没啥的。”
刘婆婆这么一听,打心底里疼起这个孩子来,唠叨着:“作孽啊,这都是什么日子,以后你就把我和老头子当做自己亲人。我们老俩虽不中用了,也能为你做顿饱饭。”
也就两三天功夫,石榴花尽数凋落,地上一片鲜红。 辛夷刻意让汪老留着,不要扫去了,繁盛之中透出微微萧条。 看着路黑娃没在婆婆面前提去钱府的事儿,辛夷知道他自己想开了,也不在意。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他要是怪她打了他,或者怪她拦着他,辛夷也没必要和榆木疙瘩打交道了。 路黑娃终究是回了屋,没再坚持下去,他的体力也没办法扛下去。 再度躺到床上,难忍的泪意涌上心头,他不怕疼,不怕死。 可是他要是不在了,火坑里的妹妹谁来救? 路黑娃真的好恨,恨他错信了牙婆,由她将妹妹卖到了钱家。 辛夷用简单粗暴明了的方式,向他证明了。现在的他,连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儿都挡不住。 说起镇上钱家,在揽下路黑娃这个麻烦后,辛夷也托汪清直打听过。 怎么说路黑娃也是她收的第一个下人,若是得力的话,将来少不得要做个掌柜或者领个庄子。 想要收买人心,投其所好,送其所要,最直接有效。 辛夷当面总是摆出一幅甩手掌柜的架势,不过是想要磨砺路黑娃一下。 让他树立起靠自己的意念,凡事不要老把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一个有担当的助手,比一个应声虫手下,更有价值。 也是凑巧,辛夷突然就想起,当初董婆子到她家说服王氏将她们姐妹送去做丫鬟时,提的正是钱家。 她初还不知此钱家与彼钱家,到底是不是一家,等听汪老说镇上姓钱的有钱人家,只此一户。 辛夷这才明白,原来她差点就被送到了这么龌龊的一家做丫头。 胃里的恶心,差点没让她吐出来。 要说钱员外到底欺凌过幼女没有,镇上传言许多,确凿的证据也有。 只恨钱家买的丫头多少死契,万一出了事儿,赔得钱又多。 人穷志短,丫头在乡下又等同于赔钱货,真正闹起来的人家竟是没有。 辛夷闻听后,不由齿冷。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她平生最恨的就是男人靠权势去欺凌女子。 那些对幼女下手的人,就该天打雷劈千刀万剐。 了解的越多,辛夷就越厌恶那钱员外一家,上梁不正下梁歪,连他家公子哥儿都是镇上有名的浪荡子。 到了最后,她就差生出了替天行道的心思。 放着这么一大祸害,任由他摧残少女。辛夷表示,是可忍孰不可忍。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钱家的田产铺子,辛夷了解的七七八八了,其在这镇上也是能数得上的人家。 更有传言,钱家的姑奶奶,是河源县太爷的姨娘,这也使得钱家在镇上为恶肆无忌惮。 这样比较起来,辛夷压力很大,她目前认识的最大的官儿——村长。 假如,村长也能算官儿的话。 你若非要说她认识搁在河源县能顶天的世子,辛夷只能恨,做人不要太老实。 她只知道柳远景出身英国公府,位于崇州,但那地界儿,她根本就没去过。 要是去求他帮忙,黄花菜都凉了。 比钱,她最富裕的时候有一百两银子,只是钱府家产的零头。 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空有一颗伸张正义的心。 辛夷真想敲醒自己,没有这金刚钻,揽什么瓷器活儿。 然而一想起路黑娃兄妹的可怜,钱员外的可恨,她只能将抱怨咽了回去。 就当是为了收买人心吧,辛夷下意识避开行善这个想法,努力为自己找着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