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无常,平京城内歌舞升平,后宫之中总有新人替旧人。 近两年国内没有战事,又无大的灾患,皇帝安心享乐逍遥自在。 哪怕民间疾苦,贪官横行,只要不危机屁股下的宝座,当今圣上便懒得去管。 夺嫡之势,初露峥嵘,佑王却提前惹到了大/麻烦。 采香山行刺失败后,王府派出的人手吃尽了苦头,素有北虎之名的李亚兴如同丧家之犬,带着手下赶回了平京。 手腕筋脉被挑,又被缚在荒山野岭,没能及时医治,曾经声名在外的江湖人,功夫被废去了一半。原本实力便不济的,这一夜风吹下去,几乎去了半条命。 侥幸能够恢复几成功力的,便是李亚兴这种,内力深厚的老江湖。 总之,当安敏之满怀希望的等待好消息时,出现在他面前的一行人伤的伤残的残,任由他做梦也没想到。 玉玦和地图没拿回来,派出去的人手全军覆没。安敏之雷霆震怒,怒火攻心之下,差点将一干人等尽数正法。 他已经再三吩咐千万不要暴露身份,没想到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将佑王府捅了出来。 最后念在,李亚兴前世忠心耿耿,一直为他卖命后来曾为他挡过一剑,安敏之这才压下了灭口之心。 事情没成己方又损失惨重,李亚兴抱着赴死之心回来复命,王爷没有追究他们死罪,让他如蒙大赦。 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李亚兴将将长衫剑客的来历描述的极为神秘,甚至猜测他可能是毒姥的徒弟。 把任务失败推到长衫男子武艺高强,又是趁众人不备进行偷袭后,李亚兴又添油加醋的把柳元景的话重复了一遍。 安敏之原本就不是大度之人,柳元景毫不畏惧的向他挑明了,英国公府不怕与佑王为敌,他更加胸闷。 一直小心隐瞒着身份,没想到这次暴露的彻底。 大错已经铸成,安敏之开始思考,究竟该如何化解矛盾。 宝藏他一定要拿到手,但是英国公府不能得罪,至少现在不能得罪。此时,安敏之对柳元景恨得牙痒痒,他为什么会活着。 要是没有柳元景,他早就拿到了玄铁密箱。明明一个早该成废物的人,竟然变成了武林高手。 只要先一步将宝藏拿到手里,又何惧今生不能问鼎天下。 安敏之甚是郁闷,他与柳元景无冤无仇,为何屡屡被他坏了好事。难道,这柳元景也有奇遇不成。 否则,他怎么能在带着老弱妇孺的情况下,躲过他的追杀。 或者就是他们八字不合,所以柳元景才拼了命的坏他的大计。无论是哪个原因,安敏之都恨不得将柳元景碎尸万段。 事到如今,安敏之只能慎之又慎,三思而后行。万一惹恼了国公府,柳云逸旗帜鲜明的站到了其他皇子身边,对他可谓大大不利。 哪怕还没得到国公府方面传来的消息,安敏之仍旧担心着,若有一天众皇子争位。英国公会不会因为他曾经刺杀世子,为了防止他登基后报复,转为支持旁人。 对于安敏之来说,眼下处境十分不妙。清醒之后,他终于发现,自己走了一步臭棋。 难道重生后的一切进行的太顺利,让他太过得意,以为众人独醉只有他一人清醒,才犯下这样的错。 柳元景既然放了话,佑王府又派人行刺在前,想与英国公府和解可能性很小。 但是反复思量后,安敏之认为,只要他到时以宝藏的秘密为诱饵,派人与柳元景交涉,或许能改变不利局面。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宝藏事关重大,安敏之不信柳元景会毫不动心。他要是不为所动的话,就不会出手打劫了。 上河村的中的调查结果,也在随后送了过来。将所得信息整合后,安敏之记住了几个关键人物,分别是:薛城、柳元景、长衫剑客、辛夷。 三人中,他最奇怪的便是辛夷。据说英国公世子,不远千里重返清流镇为的就是接走辛夷。 从李亚兴口中,安敏之得知这辛夷不过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但是为人果敢十分有魄力。安敏之曾有过无数猜想,比如柳元景是不是心许辛夷。 但是手下人来报,两人先前并无交集,辛夷是土生土长的上河村人,柳元景先前一直在崇州,并无熟识可能。 百思不得其解的安敏之,只能寄希望于柳元景能识时务,千万不要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此外,他很好奇长衫剑客的身份,普天之下能有以一敌十轻松获胜的人,只有世外高人才能做到。 但既然是世外高人,又如何会在采香山出现,偏偏还插手俗世之事。 李亚兴提供了几个猜测,但是自己又跟着驳回,至始至终,他们没与联想到清爻门上。 随着关系不断增进,佑王已经将谷明月当成了红颜知己。他将得到的消息,全都找机会传给了谷明月。 安敏之并不觉得谷明月能拿出什么好主意,他只是习惯了与她分享心事。 这厢,谷明月骤然听到辛夷的名字,大白天的好像冰水从头浇到脚,直接激的透心凉。 这两个字,她如何不熟悉,辛夷便是她之前所看书的主角。 虽说穿越到一本书中太过荒谬,但是身边的人和事,几乎和书中如出一辙,谷明月如何敢置若罔闻。 女主怎么会到了汉阳城,还和英国公府世子缠在一起,谷明月手脚冰凉,脑中一片空白。 可笑她一朝穿越碰上了狸猫换太子之事,偏生,她还是那只狸猫。 谷明月不想放弃她现在的身份地位,大华国是典型的封建社会,奴仆之子和官家小姐,又岂能相提并论。 恐怕她的身世一经曝光,谷府为了遮丑,一定会将送到庙中避嫌。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要是谷府不顾念多年亲情的话,将她发卖处置了也有可能。 谷明月好不容易得了佑王青眼,一心想嫁到王府做王妃,以后也还靠此挟制谷府。 如今,王妃之位尚是飘渺,女主却提前出现,她一颗心被惊得七零八落。 到底该怎么办,自穿越之后,谷明月头一次如此六神无主。女主如果来到平京,她的身份会不会拆穿。 若是知道她只是一个奴仆之女,佑王会不会用鄙夷的目光看她。 想到旁人眼中可能出现的厌恶,谷明月心中生出浓浓绝望。 整整一夜,谷明月翻来覆去,如何也睡不着。 直到第二天,她仍旧在因为辛夷二字伤神。想了许久,谷明月才慢慢镇定。 没什么害怕的,辛夷是穿越女,她也是穿越女,现在她们身份悬殊。她掌握着先机,还有佑王庇护。 辛夷身边不过是一个世子罢了,只要她小心行事,辛夷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得知自己身份。 杜姨娘可不是吃素的,若是她知道当年换出府的嫡小姐,如今巴上了世子爷,指不定要气恼成什么样子。 谷明月细细斟酌着,谷大人还有夫人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在谷府她可称掌上明珠。 即使女主有朝一日得知了自己的身份,来平京认亲,谷明月就不信了,古代没有DNA鉴定。只要她咬定了自己才是货真价实的谷家嫡女,辛夷又能有什么办法来证明自己。 原主太过愚笨这才自露了马脚,谷明月可不一样,只她是博才多学的穿越女,如何会自寻死路。 但是,谷明月不知该如何与安敏之交待。她之前说,除了她无人知晓宝藏的秘密。没想到,女主和英国公世子在一起。 她此刻也终于明白,为何玄铁密箱中东西能被人取走。 谷明月不知该怎么向佑王提这件事,她甚至不想主动提及辛夷,生怕引起佑王注意。 凡是与女主接近的男子,都有很大可能被女主吸引,或者感染。 谷明月已经对佑王动了心,自然不想冒这个风险。而且,若是佑王派人细查辛夷身世,万一查出当年易女之事,她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谷明月忍着不安,将柳元景极有可能掌握了宝藏线索一事瞒下。 在谷明月心中,佑王堂堂一个王爷,有了宝藏不过是锦上添花,即使没有也无伤大雅。 而她的身份若是暴露,从此想翻身难如登天。 到底该怎么对付辛夷,谷明月心中恶念一闪而过,如果辛夷死了,一切是不是就会被扼杀于萌芽之中。 但是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谷明月到底是个女人,对于杀人之事很是忌讳。 况且,她深处闺中,想买/凶/杀/人无异于痴人说梦。她唯一能求助的对象就是安敏之,但是她平时在安敏之面前努力留下善良纯真的印象。 假使建议安敏之除去辛夷,他一定会追根究底,并且对她产生恶感。 谷明月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摆在她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想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把辛夷暴露到杜姨娘眼下。 当年杜姨娘大着胆子用下人之女,换走了当家主母的孩子,偷天换日之举骇人听闻。 比起谷明月,杜姨娘应该更害怕东窗事发。 她心中盘算许久,打定主意,若是与辛夷碰面,定然要寸步不让。 两人都是穿来的,没一个是正主,凭什么要她把官家小姐的身份让出去。 被人惦记着的辛夷犹不自知,她怎会料到自己的身世会有如此渊源,这穿越者跟大白菜一样,出来一个又一个。 辛夷也不会想到,同是老乡,一个会留下宝藏,另一个却对她充满敌意。 两个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女子,在未曾见面之时,便因为宿命,站在了对立的两端。 她们两人,同为穿越者,因为独特的气质吸引着优秀男子,却注定要在相逢后决出胜负。 那日离开后,乔正臣在听雨轩中举动,辛夷不曾知晓。 出了门后,她已经开始后悔了。 今生的乔正臣对她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他现在一无所有靠卖画为生,连报复都没有意思。 前生她兢兢业业,像抹布一样,将乔正臣身上穷酸除去,让他光鲜照人的赴京高考,又为他上下打点,换来官位。 没有辛夷的帮衬,乔正臣只是一个小人物,没权没势受人白眼。 辛夷怪自己太冲动,她又何必让这人再次污了自己眼。像乔正臣那样冷血虚伪的人,辛夷多看一眼,都觉得伤胃。 出了听雨轩,她再也没有逛街的兴致,薛城以及柳元景将她们送回去后,返回清远侯府。 柳元景很歉意的说明,两日后侯府会举行宴会,恐怕这几日不能来看她了。 听到这样的话,辛夷倍觉怪异,只能岔开了话题。 为什么柳元景会因为不能来看她感到歉意,他们之前的关系,似乎变得很奇怪。 在辛夷看来,只要柳元景不以身份压人,她很乐意和他做朋友。但是,两人之间的发展趋势越来越奇怪。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辛夷脑海中频频出现。 柳元景不会是喜欢她吧? 他如此在意她的感受,还曾舍命保护她,为她安排宅子,将她们主仆四人妥善安排。 除了喜欢,辛夷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还有一个可能是报恩,报答她当初在陵前,为柳元景挡的毒镖。 但是以柳元景的性格,在面对师况落落大方,并没有像对辛夷这样。 深受困扰的辛夷,抓心挠肺的想着柳元景喜欢自己的可能。她总不能开口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万一弄错了,辛夷不是得找个地洞跳进去。 辛夷甚至暗暗盼望着,柳元景无论是否喜欢她,都不要亲口提出来。 她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但是辛夷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她习惯仰视柳元景,如果他喜欢她,只会是困扰。 两个人天差地别犹如云泥,使得柳元景对辛夷的喜欢,只能是可悲又可怜的笑话。 凭着辛夷的身份,抬到国公府做世子妾室,都是一件有失体统的事。 辛夷从未想过做妾,但是在旁人眼中,这便是她飞上枝头的好机会。在身份不对等的情况下,连喜欢都是一种伤害。 “没影子的事,我在这里杞人忧天太过可笑了。唉,不知道林然现在怎么样了,收到信没有。”
辛夷一个人坐在水池旁的小榭中发呆,目光落在水面上,跟着涟漪一起晃动。 大半年过去了,林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辛夷每每想起都会倍觉郁闷。 再过几个月,林然就回会清流镇了,可是她连一个地址都没留,两人再见面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 人生不相见,动则参与商。 这句话太过贴切,引得辛夷生出无数愁绪。 宅子太大,每次看着空落落的宅院,辛夷都会觉得烦闷。 在清流镇时,她每日从早忙到晚,偶尔闲下来,看看书练练字。到了汉阳城,没生意可做,她反而连字都懒得写了。 薛城果真送来了两幅美人图,让辛夷哭笑不得,为了不辜负的他的好意,特地悬挂在正堂之中。 天知道,她那日不过是想找茬而已。书画中,辛夷最喜欢山水以及梅兰竹菊,风物最佳人物次之。 她早将乔正臣扔到脑后,只盼着汉阳城够大,让她以后不要再与乔正臣碰面。 这段孽缘,理应斩断。 搁在辛夷心上的只有一件事,她如今该做什么生意。胭脂水粉,这里早已饱和,她前世有备而来,才堪堪站住了脚。 如今,她带着青松还有汪清直夫妇,带着包裹细软来到汉阳城,什么也没准备,做生意谈何容易。 薛城带着她出门时,辛夷仔细观察过,现找到能够赚钱的门路。 可惜,她现在本钱太少,备受掣肘。 住在这么大的宅子里,手头里连一千两银子都凑不出,辛夷发觉她穷的名不副实。 大杂院中,女人打骂孩子的尖利,混杂着男人吆五喝六行酒令的声音,乱成了一锅粥。 乔正臣房门紧闭,为了借光,敞开着窗子,乱七八糟的声音,让他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恨恨的瞪了院中的粗鄙妇人和汉子,找来两团棉花,将耳朵堵住。 在棉花的阻隔下,声音到底小了点儿。 乔正臣专注的看着桌上平铺的宣纸,凝眸思索着究竟该如何落笔。 由于父亲生前留下了大笔赌债,乔母变卖了家宅后,还欠着一大笔没能还清。 母子俩搬进了大杂院中,过着跟着共用厨房和井水的日子。 赌坊的人时不时上门催债,为了早日还钱赌债,搬离这个地方,乔正臣画画时难免媚俗。 毕竟,太高雅的事物容易曲高和寡,他想卖个好价钱。与其费神画一幅意境优美的山水画,倒不如投其所好画一幅惟妙惟肖的美人图。 在听雨轩中,被人当众指出画作俗艳,就好比直接抽乔正臣耳光。 那一对华衣男女又知道什么,他们锦衣玉食,不识人间疾苦,只知道附庸风雅。 当着那么多主顾的面,把他的画作评的一文不值,乔正臣若是不想失掉这份生计,只能想方设法证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