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云涌,危哉大华,平静的表面下潜藏着巨大的危险。大军在离京二十里处驻扎,星罗棋布的帐篷,如同一朵朵灰色的花儿,绽放在大地上。 百姓提着壶浆,带着美酒还有好肉,怯生生的在周围盘桓着,想要慰劳辛苦的战士们,又不敢贸然上前。金戈铁马,暖风吹得人心神摇醉,边关特有的风霜在战士脸上留下了抹不去的烙印。 他们黝黑的皮肤,饱经风霜的面孔,与京城中安居乐业,脸上挂着满足笑容的百姓截然不同。 战士或者平民,都只是拥有着血肉之躯的普通人,他们为了守护大华的百姓,选择了一条艰巨的道路。百姓的感激让凯旋归来的将士心情十分振奋,残暴的恭奴人像是一场噩梦,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会明白。噩梦结束后,活着本身已经是足以让人战栗的奇迹。 他们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敌人的、自己的,还有战友的。战争将人变成了一个怪物,班师回朝时,他们心中是忐忑的。去边关时,他们还是对于战争残酷一无所知的新兵,和同乡的壮丁一起被征入军队。现在,曾经意气风发誓要要恭奴人驱逐出大华境内的伙伴,十不存四。 战争结束了,恭奴投降了,可是无数鲜活的生命再也回不来了。他们不知该如何面对殷勤期盼的乡亲父老,谁不为人子,谁又无妻子,十四五岁人生正是最美好的时候,却留在了野草连天的战场上。若运气好的还能收敛到尸骨,运气不好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些身经百战的士卒,几乎快要忘记了平常的生活。他们身上带着凛冽的煞气,脸上手上衣裳覆盖狰狞的伤口。还有人虽然熬过了战争,却永远失去了一只手或者一条胳膊甚至是一条腿。越往平京去,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让他们既欣慰又有一丝淡淡的恐惧。 这种恐惧来源于,广大战士蓦然发现,自己就像一只怪物。他们在没有参军前,和这些百姓一样,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一年到头最大的事儿不够是杀猪宰羊。可是他们现在不一样,士卒大部分不通文墨,他们不知该用语言形容这种异样。要是拿通俗一点儿的话说,他们就像混去绵羊群的中的狼。 凶残的恭奴人,他们打退了,残酷的战争让人热血沸腾,保家卫国的信念,让他们勇往直前。可是,百姓的畏惧,是这些战场上退下来的战士,产生了难以言喻的苦涩。 他们也是普通人,只是为了保护家国才拿起来刀剑,战争结束,他们只想回到平凡而普通的生活中去。现在,百姓的示好像是一道甘霖,也许一壶酒一个馒头很粗陋,但是它温暖了战士干涸已久的心。 不是所有人都能过上平凡而普通的生活,那些在恭奴铁骑肆虐下死去的无辜百姓,那些为了驱逐恭奴人伤亡的士卒。那些怀着不甘死去的人,想要的不过是平凡而普通的生活。他们用自己的牺牲,换来了更多的人,最平凡的生活。 战争中牺牲最多的就是普通兵卒,但是在接受圣上封赏时,他们甚至连入城的机会都没有。准确说,大部分军队在归朝时,已经被分到各大军营中。到达京城的战士不足五万人,他们以后将留在京城周围,守卫平京。 柳元景站在城门下,穿着便装,目光定格在高伟雄壮的城楼上方飘扬的旗帜。周围林木成荫,枝叶繁茂,绿水青山风景明秀。流水潺潺中,连夏末的燥热都散去不少。 他没想到战争会这么快结束,柳元景本来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打算在边关待上几年。走时,平京城大雪纷扬,他在漫天大雪中,带着无数人的期盼,踏上了这场前途未卜的征途。 他回来了,可是有许多人再也回不来了。父亲曾经教诲过,战争不需要心慈手软,战场人不需要懦夫,柳元景牢牢记在心中。柳家世代忠良,家中男丁无论长幼都以为国征战为荣。柳元景想告诉父亲,他做到了,他没有堕了英国公府的名声。柳元景三字让恭奴人闻风散胆,他带领的军队,同样成长为铁血雄师。 此时,崇州已经收到他凯旋归来的消息了吧。柳元景目光从飘扬的旗帜,移向了蔚蓝的天空,白云朵朵让人心情忍不住放松。 习惯了战争的紧张节奏,蓦然回归平静的生活,柳元景竟然觉得有些不适应。他的剑不必饮血,他的马不必为了战争嘶鸣,不用每天绷紧身体每一根弦,等待随时可能发生的战争,这样的感觉真好。 她,应该也知道战争结束的消息吧。 柳元景心弦撩动,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影子,辛夷的面容比起往日来,似乎更加真切了。此时此刻,他多想快马加鞭,放下一切,一路南下到达辛夷身边。整整一年,他除了从金武传来的书信中,窥到有关辛夷的零星消息,两人没直接通过书信,也不曾见过面。 风吹着他的长袍,飞起的一角,正如柳元景的心情。明日就是正式进京的日子,明日也是战役有功之人,论功行赏的时候。进京对柳元景来说,并不陌生,他对于封赏毫无兴趣,只是碍于朝廷规矩,这才勉强自己留下。 平乱大军班师回朝,宫墙内外一阵喧腾。昔日曾与柳元景有过婚约的平阳公主,如今只能望洋兴叹。只差一点,差一点她就能成为柳元景的妻子。在两人婚约解除后,为了补偿平阳公主,圣上很快慰她指了一门不错的婚事。 不到半年平阳公主就嫁了过去,如今她在京城中辟府独过,驸马陈信出身于没落公族子弟,性情敦厚老实。若是没有柳元景珠玉在前,依着陈信的才貌人品,不失为佳偶。但是平阳公主对柳元景求而不得心生执念,又怎会珍惜身边人。 陈家开国之初,曾有一番荣光,如今渐渐落败。陈信此次能够尚主,也是因为陈家这一代出了两个俊才。朝廷为了安抚没落勋贵,这才将平阳公主嫁给了陈信。故而,陈信对平阳公主呵护有加言行恭谨。 奈何夫妻间的敬重多了两分恭谨,反而让平阳公主更看不起陈信,夫妻之间总是淡淡的,不见热络。平阳公主本安慰自己,战争一起持续数年,她的青春年华经不起等待,她和柳元景注定有缘无分。 然而平阳公主万万没想到,这场战争不到一年的功夫便结束了。柳元景在万众瞩目中凯旋归来,她却已嫁为人妇。这种落差,让平阳公主很难接受,就差一点差那么一点,她就是柳元景的妻子了。 京城百姓为了迎接大军,欢欣鼓舞热火朝天的准备着舞龙舞狮,平阳公主的心情不断下沉。每每见到敦厚老实的陈信,都会产生一种明珠暗投的心情,对他更没好颜色。陈信能娶到容貌美丽身份高贵的公主,对平阳的容忍度极高,即使遭她冷眼也没有过抱怨。 “大叔,敢问这些大军驻扎多久了?”
宽广的官道上,辛夷下了马车,遥遥望着远处的营帐,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晶亮的眼神如同天上星子。为了赶到京城和柳元景汇合,她这一路风尘仆仆日夜兼程,眼下一片浅青,精神也有些不足。 被辛夷叫住的男子,咧嘴一笑:“姑娘咧,咱们的兵来京不足五日,明天大将军他们就要进城了。你要是看热闹,这可得趁早在京城中占个好位置。”
热情的大叔一股脑儿把知道的全倒了出来,辛夷听到这里,满身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焕发出光彩来。她没错过,没有错过和柳元景的会面。 告别了大叔,辛夷坐会了车中,心情无比雀跃。离京城越来越近,她翘首以盼的模样,落入易行散人眼中,令他会心一笑。他先前还真没算到,原来三个福星之间,关系如此密切。状元郎是辛夷的好友,英国公世子柳元景与辛夷的关系,似乎更是亲密。 即使易行散人不问红尘多年,也能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别样情感。在汉阳时,易行散人看着辛夷如何栽种出神奇的红薯,听着她的奇思妙想,对于天下苍生的担忧跟着少了几分。他有一种莫名的预感,有辛夷还有柳元景以及林然在,大华的天灾人祸未必会如想象中那样,造成巨大的损失。 红薯在此次旱灾中,绝对能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他们这次上京带了一些红薯,打着献宝的主意。易行散人和辛夷协商过,想要在全国各地推广红薯,最快的速度莫过于从上而下。 如果能将红薯当做祥瑞献上,介时在民间推广,定然事半功倍。 辛夷进京的消息,林然早在她出发前便已接到。他在琼林宴之后,领了翰林院的差事,如今正是春风得意。他本以为中了状元后便可以衣锦还乡,没想到几经蹉跎,如今竟一直在京城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