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怡心中有事,顾不得心疼毛驴,拿着鞭子不断催促它加快速度,很快就到了城门外,她跳下毛驴牵着刚要进城,却被人叫住。 “王大嫂,您这么匆忙,出了什么事么?”
蓝怡回头,见程家小七一副农夫打扮,挑着担子追上来。 “家里的孩子病了,我正要去寻郎中回去看看。”
蓝怡擦擦额头的汗水回道。 “宝宝还是宇儿,得了什么病?”
小七放下担子,正色问到。他与蓝怡接触的机会不多,但也算了解她的性子。上次灯会那般混乱下她都能沉着应对,这次瞧着她满脸通红,一头热汗,神情焦急的模样,小七便知道两个孩子病得不轻。 蓝怡虽着急,但还是答道:“两个孩子都病了,宝宝严重些,都是受了寒咳嗽不止,发热吃不下东西。”
“这样啊,不知王大嫂要去哪寻郎中?”
小七放下担子,整整衣衫问道,一副农夫打扮也遮不住他面若好女的容貌和气质。 “我先去找夏大哥让他给拿个主意。小七,这城里哪个郎中看这病症最拿手?”
蓝怡病急乱投医,想着小七这家伙混迹县城,晓得事情肯定不少。 小七果然没让她失望:“不必去寻夏大哥了。济善堂的坐堂郎中梁进看寒热之症是咱们县里最好的,直接找他就成。”
小七说完,抬头发现现在已近未时末,梁进那家伙早就已经结束今日的看诊在后边歇着,以他的臭脾气,蓝怡若去了也是白去,看来是需要自己跑一趟。 “王大嫂莫急,我亲自去请梁郎中到北沟村给两个孩子看看。”
蓝怡既然打听出哪个郎中最擅长这种病症,稍稍定神。她以为小七是怕自己寻不到地方,所以才要替自己跑一趟。 “多谢小七,不耽搁你的功夫了,我这就去济善堂请梁郎中。”
小七知她所想:“这梁郎中王大嫂请不动的,他这人医术高超,架子却更大,每日看诊的人数有限,多一个也不肯的。我与他还有点小交情,他能买我几分薄面。”
蓝怡听他这么说,一时激动拉住小七的手,感激地说道:“小七,谢谢你。”
小七与她几次碰面,见到的都是蓝怡淡定自如、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此时的她通红的脸色难掩真诚,双目泛着水光,手心也是冰凉粗糙的,这样的蓝怡反而让小七觉得更加真实,就连她只算清秀的模样也瞧着愈发顺眼起来。 程小七耳根子发红,不好意思地看着蓝怡握着自己的双手:“你先到城里雇辆马车,然后到济善堂门前等我。”
蓝怡点头,小七出马确实比自己去把握大上不少。她直接到车马行雇了一辆带车篷的马车,赶到济善堂门前。 济善堂大厅里有好几位坐堂郎中,身前摆了桌凳,排着不少病人,几个小伙计在柜台后忙着称药,后堂不时飘出中草药特有的苦涩和悠远气味,让人心情竟莫名的放松下来。 蓝怡牵着毛驴,正在张望寻着小七的身影,一个穿着讲究、管事模样的人从蓝怡身旁经过,急匆匆地走进济善堂。 “梁郎中可在堂中,我家主人有请。”
堂中招呼病人的伙计听到这话只是抬头看了看,流畅说到:“梁郎中一日只看十个病人,今日已满,麻烦众位爷明日请早。若是有紧要病症,咱们堂内其他的郎中现在就能给看。”
来人一听,虽面带不悦,却还是客气说到:“我家主人交代必须请梁郎中回去。小哥莫难为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小伙计软硬不吃地说道:“梁郎中不出诊,老哥您也别难为小的了。”
堂里的病人和郎中对这幅场景已经见过数次,只打量了来人几眼,便安静排队等候看诊。 蓝怡见此,转头问马车的车夫:“这济善堂可有后门?”
车夫点头:“有,在后街。”
“咱们去后门等着。”
车夫调转马头转过一条街,来到济善堂的后门。后门静悄悄地关着,与前门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显然此门并不常开。若不是阵阵飘出的草药味道,蓝怡甚至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片刻后,后门打开半扇,小七领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白面无须的年轻郎中出来。小七见到蓝怡果真等在这里,露出满意的笑容。 “梁郎中,小七。”
蓝怡上前行礼。 梁进甚是无礼地上下打量蓝怡几眼,直接绕过她,背着药箱直接跳上马车钻了进去。 程小七见怪不怪,笑嘻嘻地对蓝怡说:“小的还有事就不随着你们去了,王大嫂放心,有梁郎中在,保管两个孩子药到病除。”
“哼!”
梁进从马车里发出一声不满地轻哼,小七一吐舌头,摆摆手让蓝怡尽快启程。 蓝怡也不多话,叫醒还在盯着车帘发呆的车夫,启程赶往城外,直奔北沟村而去。 出城之后,蓝怡在前骑着毛驴带路,很快便赶回家。 宇儿此时正坐在炕的角落里发呆,陈氏把宝宝揽在怀里拍着。刘氏正在清扫地上宝宝吐出的污秽之物。她见到蓝怡进来,便往她身后瞧,却没见到郎中。 “大嫂,这么快就回来了。”
陈氏说完,担忧的看着宝宝,他的小脸发红肿胀,呼吸急促,眼看着越来越厉害。 蓝怡点头,顾不得擦汗就接过宝宝,招手让宇儿下炕,拉着他一起到堂屋。 梁进架子大,进屋后便直接甩袍袖坐在堂屋的正位上,一句话也不说,蓝怡只得将孩子抱出来给他瞧。 梁进见蓝怡带了孩子出来,扫了她怀里的宝宝一眼便显示出专业的态度,他仔细地为两个孩子检查一番,又拿过周郎中开的方子和药物一一瞧过。 “大的还好,这小的吃了药便吐出来,瞧着越发厉害了。”
蓝怡见他什么都不问,主动解释道。 梁进又抓过宝宝的小胳膊给他诊脉,随后轻按他的小脸和肚子,翻开他的眼皮瞧着,宝宝此时吐得没了力气,只得任他为所欲为。 梁进检查后,略一皱眉提笔写下一张方子:“交与车夫,到济善堂抓药,快去快回。”
梁进的方子上只写了一味药——炙杷叶五钱。蓝怡看这名字有些眼熟,但是并不记得这药有什么药效,她交代车夫后转身回到屋内,见那梁郎中还是垂眸端坐着,陈氏已经带着孩子回了里屋,刘氏却瞧着梁进发呆。 “三弟妹,麻烦你去烧水上茶。”
蓝怡推推刘氏,她这样盯着一个男子看是有失礼数的。 刘氏转头看着蓝怡,又看看梁进,张张嘴想说什么,点头出去。 “梁某到院里的温室中去瞧瞧。”
梁郎中不待茶水进来便站起身,走出堂屋。 蓝怡只得带着他到温室内,他也不说话,仔细查看一番后,竟像小七一般伸手摘下一根黄瓜,直接放进嘴里啃着。 蓝怡抽抽嘴角,好吧,牛人都是有怪癖的,她当作没看到。见到梁郎中吃下黄瓜后面色和善不少,蓝怡便趁机问道:“敢问梁郎中,家里的孩子无事吧,小妇人现在该做些什么?”
梁进慢条斯理地将嘴里的黄瓜咽下去:“用药之后才知道,你先去给孩子喂些温水。”
蓝怡听了瞪眼,赶紧退出温室去给两个孩子喂水。 车夫回来后,将药材交给梁进。 梁进把自己带来的药包打开,从里边挑拣出几种药材,把炙杷叶加入药中:“将这包药给孩子熬了喝下,三碗水熬一碗,慢火。方才煎药的罐子须得洗刷干净。”
刘氏快步上前接过药,转身到厨房熬药。梁进静坐在堂屋等着,又是那副高高在上的一代名医模样,没有取出袖袋里的黄瓜继续啃。 蓝怡见他这样子,也就回里屋陪着两个孩子。 “大嫂,这人能成么?我咋瞧着不稳当啊。”
陈氏低声问道。 蓝怡摇摇头,将发呆的宇儿拉过来搂在怀里:“好些了么?”
宇儿点头:“娘,宇儿没事,就是嗓子痒痒的。”
蓝怡摸摸他的额头,发现他还在出虚汗,赶紧抱起他放到炕上,给他盖好棉被脱去厚衣服:“宇儿乖,你正发汗呢,在被窝里等着,娘去给你倒水喝。”
刘氏的药熬好后端进来。梁进吩咐道:“将这药给小的喝下去。”
蓝怡慢慢给宝宝喂药,宝宝只低低哭泣几声,并未将药吐出来。 “弟妹,你去将温室里长成条的黄瓜都摘下来装好。”
蓝怡吩咐刘氏后才转身到堂屋,给梁郎中行礼。 “孩子把药吃下去了,得过一会儿才知道会不会吐出来。”
梁郎中闻言也不焦急,坐等约半刻中才转身从药箱里又拿出两个纸包,打开后取出几味药材,最后摆弄成四包药,闪电般地包好。 “这四包药,早晚各半包给小的熬了喝下。大的依旧吃周郎中开的方子。”
“多谢郎中,小妇人这小儿子是不是吃了原先的药不妥?”
蓝怡见他这么说,就知道刚才的药宝宝算是吃下去了,对比宝宝之前的反应,蓝怡猜测是原先药里的什么药材导致宝宝有了过敏症状。 梁进直接点头,嘱咐道:“不错。这小的不适炙麻黄,日后用药须得谨慎。”
蓝怡后怕,果真是过敏!麻黄过敏的事情她以前并没有听说过。 “小妇人给孩子吃四天药后若还不好,能带他去寻您再瞧瞧么?”
这过敏是件麻烦事,宝宝反应来得快,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后遗症,再找他看看妥当些。 梁郎中点头。 这时,刘氏拎着竹篮进来,里边绿油油脆生生地放着一篮子黄瓜。 “梁郎中,咱们农户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几根黄瓜还算新鲜,您莫嫌弃。”
蓝怡把篮子放在八仙桌上,又取出十两银子。 梁进看都未看银子,只满意的将篮子提在手上:“诊费已有人付了。这小的若四日后脸未消肿,你巳时敲后门寻我。”
巳时,是他诊完当日的病人的休息时间,让蓝怡巳时带着孩子过去,也算是照顾她孩儿弱小不宜太早出门,算起来梁进虽态度傲慢些,为人还是不错的,蓝怡觉得此人在医生队伍里已经算是十分可靠的。 蓝怡送走梁进,回到屋中。 “两位弟妹,真是麻烦你们了。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记得用热水多洗洗手脸,外衫也脱下来洗洗,别把病气过给大福和两个妞妞。”
陈氏摇头:“大嫂,咱们帮你做好饭再回去。”
蓝怡虽跑得有些累,但做饭还是能的:“没事,两个孩子都睡着,怕是吃不下饭的。我等他们睡醒再煮些软和的面条就成,占不得功夫。”
陈氏点头,旁边的刘氏明显不在状况,两眼发直的站着。 “三弟妹?!”
蓝怡瞧着还在发呆的刘氏有些奇怪,这梁进虽生的好看些,但也不至于让她发呆这么久。 刘氏抬头,瞧瞧两位嫂子,清咳一声:“大嫂,二嫂,你们猜不到吧,这梁郎中我见过。”
陈氏白她一眼,方才听到蓝怡说起了梁进的身份,他的大名陈氏自然听过:“他就是济善堂大名鼎鼎的梁郎中,你见过有啥奇怪的。”
“不是!不是!上元灯会时我见过他!他就是那个猜出百两灯谜,还得了前朝字画的梁秀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