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以孝治国,生养死葬,自然十分注重丧葬之礼。这里的葬地讲究要避开“五患”,即“不为道路,不为城郭,不为沟池,不为贵势所夺,不为耕犁”。 王家几代累富,葬地自然风水是极好的。葬地三面环山一面抱水,求的是祖先庇佑,后人平安富贵。 三日后依柔入土与丈夫葬在一处,栗木神牌奉到祠堂,多平堂的白灯笼和白布也被撤掉,文轩脱下身上的齐哀服换上素白衣衫,只在胸前别了一块小小的麻布。 宇儿被王春荣带着从外边回来,他给弟弟带了不好好玩的东西,同时给蓝怡带回来一封信。 信是周卫极写的,信中写明王|林山的死因以及周卫极查到的死因,王|林山的死确实如王春荣所说,并无可疑之处。 蓝怡看完信叹息这王|林山死得不值。一个到外地游学的书生,无依无靠地摆摊替人写书信糊口,偏碰到本地的地头蛇调戏良家妇女。他拔刀相助仗义执言是对的,但是却没考虑自己的武力值,被人胖揍后染病,结果一命呜呼,这般死法不过是亲者痛仇者快罢了。 “回去后,一定让宇儿和文轩跟着周二哥练武,起码要有自保能力才成。”
这这王权至上,富贵免责的年代,若想靠法律维护公平是不可能的,只能以暴制暴。蓝怡下决心要让两个孩子习武,她再多赚钱给他们做后盾,让他们过得逍遥些。 不过,文轩还能回去么?蓝怡忧心起来,所有人都想当然地认为文轩该认祖归宗,生活在王家。 按说蓝怡也该在父母身边伺候,但是她却很想回北沟村,那里有她的事业,有她牵挂的家人,那里,也有周卫极。 信尾,周卫极提起何时到岳父家提亲之事,他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过几日要赶回黄县。他本心是希望蓝怡和他一起回去的,却不能说出口。 蓝怡正在思考着该如何说服父母让他们同意自己与周卫极的亲事,宇儿晃着她的衣袖说:“娘,宇儿想吃鸡汤米线。”
文轩也凑过来抱着蓝怡的腿,摇晃道:“娘,宝宝也吃。”
文轩还是更认宝宝这个名字,因为年纪小,他对于又多了一个母亲的事情也没什么反应,而周老夫人也没有反对他继续叫蓝怡“娘亲”。王承德夫妻虽觉得不合适,因见蓝怡和文轩的感情深厚,知道要文轩改口也不能急在一时。 这几日的吃食多是周老夫人小厨房的厨娘准备,周老夫人茹素清淡,喜好偏软的食物,两个孩子吃得不习惯,加之最近天气愈见寒冷,吃热汤米线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依柔虽去了一年多,但毕竟是刚刚入土安葬,文轩也算在热孝之中,今日吃肉食荤腥有些不妥。 蓝怡笑道:“好啊,娘亲给你们做热汤米线,放好些绿色蔬菜,再一人一个荷包蛋,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小鸡啄米般地直点头。 “娘,咱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宇儿想起家里的鸡鸭,他好久没去捡蛋了。 蓝怡摸摸他的小脸:“快了,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咱们就回家。”
文轩一听要回家也十分开心,咧着小嘴喊道:“回家,捡蛋。”
蓝怡心中发涩,她恨不得现在就抱上两个孩子回家,但是见着王明礼家的文庭出入都有几个小厮跟着伺候,吃穿俱是精致;再想到夏婉家的金宝也是金贵地养着,对比自己对两个孩子的照料,蓝怡虽自认她的爱意一点不少,但毕竟乡下的生活难有城里的丰富多彩,若是能确定宝宝在这里是安全的,那么为了他的前途着想,蓝怡也不确定是不是要将他留在这里更好,还是跟着自己更好。 舍不得,却也矛盾。以她千年之后的智慧,她相信自己能将宇儿和文轩教育得很好,所以她很想说服这些人,让文轩跟在她身边,只是这表面理由却十分不好找到妥当的。 宇儿见娘亲发呆,又说到:“娘,宇儿能带着弟弟去喂园子里的锦鲤么?”
水塘里养了许多半尺来长的锦鲤,聚在一起十分好看。这几日蓝怡带着两个孩子来往于周老夫人的宅院,路过花园时两个孩子都要好奇地驻足观看一会儿。 “娘要给你们做米线,待会儿吃完了咱们回姥姥家时再看,好不好?”
宇儿也知道王家人多规矩多,没娘亲带着也不敢四处去,便点头乖乖在旁边带着。 周老夫人不知何时已走到院中,说到:“别拘着孩子,想去便去吧。玉瑶,去屋内取些点心端着,周妈妈你带着孩子到花园里去喂鱼。”
两个孩子看着娘亲,蓝怡点头。他们便欢快的随着周婆子和贾氏到花园里喂鱼,蓝怡对周老夫笑道:“老夫人,我去做些米线,待会儿您也尝尝。”
院内的小厨房虽不大,东西却十分齐全,蓝怡在厨娘的帮助下很快做好几碗米线端到堂屋,请周老夫人品堂。 周老夫人坐到桌前,看着碗内翠绿的蔬菜丝、圆圆的荷包蛋,细滑的米线,再嗅着香油的味道,也觉得十分有食欲。 “春桃,两个孩子平日里喜爱吃这个?”
蓝怡点头:“文轩不喜吃带苦味、涩味和辣味的东西。这米线是冬日里他们喜爱吃的,若是熬猪骨汤或鸡汤下米线,两个孩子更爱吃些,营养也更好。”
她有意多讲一些文轩平日的口味,老夫人听得认真。 “我方才听你说,想带着孩子回黄县去?”
蓝怡点头,周老夫人叹息道:“黄县离此太远了些。”
两人都没有提文轩的事情,蓝怡略一迟疑,轻轻说到:“若是路上不遇风雨,七日也就到了。老夫人,您得空了也去黄县北沟村看看吧。北沟村虽偏僻,但是民风淳朴,山青水秀,我在那里种了不少牡丹,开花时十分好看壮观。”
周老夫人摇头,她的家在这里,自然是不想离开的。 “老夫人,我去园子里接孩子们回来,米线也快能吃了。”
却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跑进来,慌张说:“禀老夫人,文轩少爷在花园里与文庭少爷几人打起来了。”
周老夫人“啪”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扶我过去!”
“老夫人,我先去看看。”
蓝怡怕两个孩子吃亏,提裙子往花园跑。 花园水塘的亭子里,贾氏抱着大哭的文轩哄着,宇儿被四个孩子按在地上拳打脚踢,周婆子想上前拉开却被两个婆子拽着,旁边几个丫鬟婆子只立着假装没有瞧见。 蓝怡跑过去,旁边一个婆子上前想将她拉住,蓝怡一拉一推将她扔进水里,旁边几个人一呆愣,她们没想到蓝怡敢直接动手,赶紧找东西捞人。 蓝怡跑到宇儿身边,提手将几个孩子拉开扔到一边,把宇儿从地上拉起来。 宇儿双眼圆瞪,起来之后要扑上去接着打,蓝怡将他拉住,伸手接过文轩哄着问道:“伤到哪里了,怎么回事?”
“娘,他们抢东西还欺负弟弟,骂我们俩是野孩子。”
宇儿清楚说到,他四处找着,想寻趁手的东西,娘说了打不过就拿棍子抽,他恨自己没随身带着棍子。 蓝怡认出四个孩子领头的是王文庭,此时正斜着眼看着宇儿,另三个八九岁,做小厮打扮。 一个穿着光鲜的婆子冷哼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别以为进了王家就是主子少爷,竟还敢和咱们文庭少爷动手,真是活腻歪了!”
蓝怡一听瞪起眼睛,伸手就要抽这婆子一个耳光,却被贾氏拉住了。 拉着周婆子的婆子这时也放开了手,她喘气上前查看文轩的情况,文轩抽泣着趴在娘亲怀里,嚷着要回家。 旁边一个俊俏的丫鬟见文轩给蓝怡叫娘,发出嗤笑声:“春桃,这两年不见,没想着你都当娘了呢。”
蓝怡扫她一眼,只哄着两个孩子。 “文轩,快过来给祖母瞧瞧,可伤着哪里了?”
周老夫人这时才到花园里,众人见到她都噤声不语。 “老夫人,文轩被吓着了,宇儿被文庭带着三个小厮打了。这婆子还口出恶语,说我们到王家来是活腻歪了。”
那婆子张嘴就要顶回去,周老夫人只冷冷扫了她一眼她便噤了声,不服不愤地低下头。 这时那个落水的婆子被人从水里拉上来,哆嗦咳嗽着说到:“禀老夫人,文庭少爷到园子里喂锦鲤,见着文轩少爷,不过是上前打招呼说了几句话,这孩子上来就想打文庭少爷,当真是没教养。”
“他们欺负人,抢点心还推倒弟弟,骂我们是野孩子!”
宇儿又喊道,声音里透着委屈,再坚强他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被一个大人这般冤枉自然是受不了的。 文庭嚷道:“你就是乡下来的野孩子,来人,给我打!”
旁边那三个小厮上前就要拉扯宇儿,周老夫人猛地用拐杖一敲地面,怒道:“住手!玉瑶,你去把王管家叫来,看来这园子是有人待腻了。”
蓝怡不愿多听,怕污了孩子们的耳朵,她冷眼扫了一圈,将这几人的容貌记在心里,单手抱着文轩,拉着宇儿说到:“宇儿,别与这些没教养的一般见识。老夫人,我先带两个孩子回去了。”
田氏这时漫步从月亮门走进园子,不悦地说道:“春桃这是说谁没教养呢?!伯母,不过是孩子们闹着玩罢了,您老何必动气呢。”
文庭见到娘亲,跑过去扑在她怀里委屈道:“娘。”
周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对蓝怡说到:“去吧,文轩,宇儿,你们先回去吃米线,祖母在这里给你们出气。”
田氏见周老夫人真的动怒了,也不敢再吱声,带着文庭就要回去,身后跟着几个丫鬟婆子。 周老夫人一柱拐杖,喝到:“怎得,真忘了哪个是你们的主子了?”
几个丫鬟婆子一哆嗦,转身立住不动。 周婆子扶着周老夫人坐在亭内,几个丫鬟婆子诺诺上前伺候,那个掉进水里的婆子打着喷嚏说到:“老夫人,奴婢先回去换件衣服再过来伺候。”
这时王承德带着几个小厮过来,见着阵仗面容一肃,拱手立在周老夫人身边。 “衣服就不必换了,王管家,将她拖出去扔进河里吧,让她醒醒脑子。”
婆子一听就慌了,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说到:“老夫人,奴婢在您跟前伺候了大半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饶过奴婢这一次吧。”
说完,她又用眼神祈求地看着田氏,田氏抿抿嘴没有说话。这些丫鬟婆子虽现在听她指派,但是她们的卖身契都在周老夫人手里,是大房的奴才,周老夫人要发落她们自然没有田氏插嘴的份。且她是贯会察言观色的,今日周老夫人明摆着是要立威,就算她开口也是自讨没趣罢了。 这般想着,田氏给周老人略一行礼,带着二房的几人回去,只留了一个婆子在月亮门外偷听着。 王承德一摆手,几个小厮上前几下将婆子的嘴堵了捆绑扔在一边,另几个丫鬟婆子也腿软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