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进宫了,但顾锦珠心里到底有些不安。紫鸢看出她的心思,压低声音问前面的宫人道,“公公,不知太后心情如何,您可知这次宣召我们小姐,是为了何事?”
她边说边悄悄塞了个荷包过去,那宫人随手捏了捏,立时笑道,“旁的咱不知道,但大概知道顾小姐这次进宫,怕是要有好事了。”
“好事?”
顾锦珠和紫鸢同时一惊,紫鸢再问,那宫人便怎么都不肯说了。这下顾锦珠心里更忐忑了,这宫人说是好事,可是她能有什么好事?这太后该不会有什么异想天开的主意吧?两人随着内侍进了慈宁宫,小太监进去禀报,顾锦珠等在外面,越想越心头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没过一会,小太监出来道,“顾大小姐,请进去吧。”
顾锦珠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进去,紫鸢身份不够,只好等在外边。慈宁宫里面的装饰并不像她想像中的十分奢华,反而甚是简朴,她低垂着头,只能看到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她走进去,规规矩矩的跪下,向太后俯身叩头道,“参见太后。”
胡太后看着下面跪着的少女,从她一进来,她就着意观察,长的自然是不差的,即使是见惯了美人的太后,看到她清清袅袅的走近,眼睛也不觉一亮。她身上只穿了件素白的锦绣莲花银纹裙,外面披了件青缎披风,一头黑发整齐的挽在头顶,没有一般女孩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反而只插了一根玉簪子,显得十分素净。但越是这份素净,越显出了她清冷高洁的气质,她跪在庭下,一举一动都十分优雅恭敬,并没有一般女孩觐见的惶恐害怕,胡太后忍不住道,“抬起头来。”
顾锦珠闻言微抬了抬脸,胡太后仔细的审视着她,少女皮肤如细瓷一般洁白无暇,额前薄薄的流海下,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一双眸子清澈纯净,宛若夏天的溪流般纯澈透底,小巧挺直的鼻梁,一双嫣红如花瓣的唇紧抿,显出微微的紧张之态。这副样貌,配璟儿倒是过得去。胡太后心里松了口气,淡淡问道,“你就是顾家的大小姐闺名唤作锦珠的?你什么时候回的京,今年几岁?听皇帝说你诗作的不错,以前可曾读过什么书?”
刚才一瞥间,顾锦珠已经看清了胡太后的样貌,虽已年近七旬,但精神还算健朗,她穿着一袭家常的烟色福寿四喜纹裙褂,温言问着,面貌倒也不甚严厉。她忙伏下身子道,“回太后,臣女正是顾锦珠,年已十六,以前臣女一直跟随在外祖母身边,承祖母疼爱,曾请了夫子教习诗书,但才作平平,不敢当陛下谬赞。”
她嗓音清淡,又带了股江南水乡的柔婉,听来就如一股清凉的溪水浸润过人心头,让人心生愉悦。胡太后点了点头,心里对她之前的成见倒是去了一大半。能在赛诗宴上大出风头,又得了皇帝称赞,却还能如此自谦,认得清自己身份的女孩子倒是少见。现在的世家贵女都被家中宠爱的骄横异常,即使在贵人面前有所收敛,也掩不住神态中的骄傲自得之色,这顾锦珠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她想起之前听淑妃说过她的传言,开口问道,“听说你在家中不敬嫡母,不侍奉祖母,没有半点孝敬之心,可有此事?”
她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转严厉起来。大夏朝历来最重孝道,从皇室到平民,无不以孝悌传家冶国,人品别的方面倒好说,但如果不敬长辈,没有孝道,那就是德行问题。本以为她这样问完,下面跪着的女孩子一定会十分害怕,极力辩解,哪知顾锦珠只是怔了一下,就伏下身子道,“锦珠自幼在外长大,不曾进孝于父母祖母膝下,去年刚刚回府,也曾想早晚侍奉在祖母身前,只是祖母年迈,身子不大好,不喜欢人日日在跟前打扰,故全府姐妹都不敢每日前去,只是每逢初一十五过去请安,至于母亲……”顾锦珠迟疑了一下,垂下头道,“母亲掌管合府事宜,日甚忙碌,锦珠也想每日过去请安问候,只是母亲不喜,故不敢常常出现在母亲面前,非是珠儿不孝,请太后明察……”她说完,静静伏在地上,神态不卑不亢,更没有半丝心虚的样子,倒是让胡太后一怔。这与她听到的传言完全不一样啊,听她说,不给祖母请安,倒是怕打扰了祖母,而且不光是她,顾府的其他几位子女也是这个样子,而不给嫡母请安,却是因为嫡母不喜?胡太后只是稍稍转念一想,立刻明白过来,她生母早逝,姚氏论理只是继母,对前任留下的孩子自然不会多喜欢,她说的简单,只一句“母亲不喜“就道尽了所有,怕是她之前听到的,远远不是顾府的内幕吧。胡太后点了点头,声音温和了下来,道,“起来吧,赐座。”
宫女立刻搬了凳子过来,顾锦珠再次行礼,却只坐了半边。胡太后看着她,终于知道萧璟为什么对她倾心了,虽是第一次进宫,但神态落落大方,又知礼仪,比起她平日所见的那些唯唯诺诺的闺秀强了不知多少。又说了一会儿话,胡太后已经看得差不多了,遣人送了顾锦珠出宫。看着她出去的背影,胡太后问孙嬷嬷道,“梓萍,你看这孩子怎么样?”
孙嬷嬷道,“看着倒是个大方的孩子,若她说的都是真话,这冲这份疏落的心性,就堪为锐王良配。”
胡太后点了点头,道,“你派人去顾府再问问,若真是不错,就遂了他的心愿吧。”
她声音带着点失落,终究也没有拗过孙子,还是想成全了他。孙嬷嬷点了点头,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