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到五点钟,盛见齐从球场回来。 提前这么久,在闵稀预料之外,但想到傅言洲今天特意过来给她撑场子,一切又合乎情理。 盛见齐先去了专用贵宾休息室,冲过澡换下高尔夫球衫,换上商务装,穿戴整齐才去会所的会议室。 上次跟闵稀不欢而散,以为是最后一次见。 今天再碰面,空气里都冒着尴尬。 好在,闵稀从小受父亲影响,应对任何局面都能游刃有余。 她淡淡一笑:“选在这里聊方案,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盛总打球的兴致。”
“工作要紧。”
盛见齐解开西装纽扣,在会议桌前坐下。 秘书站到老板旁边,大气不敢喘,之前老板瞧不上闵稀的方案,言辞犀利,闵稀不服气,直接回怼他,一度让他在下属面前下不来台。 老板面子受挫,对方案也十分不满意,决定换掉闵稀。 本来她也以为换人板上钉钉,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人没换成,还结结实实踢到了钢板上,谁能想到闵稀是傅言洲老婆。 换人不成,还得一改之前的态度,老板现在心里肯定极其不爽。 方案在会议桌上,秘书翻开,平铺放在盛见齐面前。 盛见齐目光落在方案上,顺手端起手边的冰水,刚送到嘴边,动作顿在那。 秘书不明所以,也跟着呼吸一顿,她余光扫老板,老板脸上之前好不容易维持的表面和气,彻底消失,下颌变得冷硬。 盛见齐放下水杯,‘哗啦’一声,手指带着情绪翻页。 一目十行扫下去,在脑子里与上次看过的方案对比。 就这样翻了三页,失去耐心,指尖按在页脚,抬头,无声瞧着站在会议桌桌头的闵稀。 闵稀在投屏,刚才盛见齐怒翻项目书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秘书悄悄给老板计时了,老板盯着闵稀看了足足两分十九秒,然而—— 闵稀气定神闲,没任何回应,眼皮都没撩一下,握着鼠标,不时点一下笔记本上的PPT。 她觉得,闵稀肯定察觉到了老板的审视,只是没打算理会老板。 “闵总监。”
盛见齐打破沉默。 闵稀这才抬头,眼神无害:“盛总,什么事?”
盛见齐抓起方案扬了扬:“是不是弄错了?”
闵稀勾勾嘴角,却没勾出一丝笑意。 “没弄错。”
她肯定道。 盛见齐耐心耗尽,把方案往桌上一丢:“拿之前没通过的方案再来讨论,浪费彼此时间。”
闵稀不急不躁:“上次看到了第九页,今天我们从第十页接着看,不算浪费时间。”
盛见齐嘲讽笑了声。 方案一个字不改,直接拿来糊弄。 仗着傅言洲今天过来,她开始有恃无恐,他懒得再废话,抄起手机站起来,转头对秘书说:“我打个电话,你留下来跟闵总监对接。”
看都没看闵稀,扬长离开。 秘书没抬头,避免尴尬。 她以为老板看在傅言洲的面子上,会忍一忍闵稀,可到底强势惯了,没压住脾气,直接走人。 闵稀在决定用第一版方案时,就预见了刚才那幕,所以被盛见齐当场甩脸子她也全然接受。 调整好投屏,她征求盛见齐秘书的意思:“介意让史总监视频参与讨论吗?技术方面的内容需要他把关。”
秘书笑笑:“没问题。”
闵稀去盛时科技研发中心那次,留了史总监的联系方式,昨天她提前预约了史总监今天傍晚的时间。 从五点到六点半,闵稀只喝了半杯水,中间没有停歇,把方案重点部分详细分析一遍,没有丝毫敷衍。 秘书感叹闵稀的心态,被老板甩了脸色还能心无旁骛。 【还没结束?】盛见齐发消息问她。 秘书客观替闵稀说了句:【快了,闵总监讲得很细致,还有一个音频要展示。史总监在跟我们视频会议。】 盛见齐再次推门进来时,闵稀刚点开音频。 盛时科技的第三代陪伴机器人在人机交互方面,有了质的的飞跃,她以此为切入点,制作了一段只有十几秒的音频。 盛时科技的陪伴机器人叫小小时,音频里,一个孩子调皮地问小小时:“我睡着了,小小时,你呢?”
紧接着,音频里出现一段小小时可爱的打鼾声,然后小小时轻声说:“我也睡着啦。”
继续重复打鼾声。 之后,孩子清脆满足的笑声和小小时有趣的打鼾声此起彼伏。 音频播完,闵稀叉掉。 盛见齐双手抄兜,站在会议桌桌尾,目光从闵稀脸上迅速掠过,看向会议视频里的史总监:“你觉得怎么样?”
他补充:“我说的是刚才那段音频内容。”
史总监只关心产品的推广效果,他不管老板和闵稀之间有什么矛盾,“内容简单直接,陪伴画面温馨,突出了我们产品在人机交互方面的突破,可以制作成全渠道的推广广告。”
盛见齐未置可否:“下周拿到会上讨论。”
秘书惊讶看向盛见齐,以为他会当面否决掉。 这个音频只是方案的一小部分内容,等他有耐心看完整个方案,不知道会不会被打脸。 盛见齐含了支烟在嘴里,看了闵稀一眼,说:“心态不错。”
算不上是讥讽,但也没有任何夸奖的意思。 闵稀敷衍笑笑,把笔记本和资料装包,水杯也塞进去,提上包回去,经过他旁边时目不斜视过去。 她从入行至今,不是第一次被客户刁难,那时她就立誓要做公关这行最牛逼的乙方,到时不是甲方给她脸色看,而是任由她挑选甲方。 从会所大门跨出来,闵稀脚尖微顿,她下午开的那辆越野车此刻停在会所大门口,傅言洲手肘抵在车窗上,低头在看手机。 车是他的,司机有副钥匙,他直接从停车场开了过来。 “晚上没应酬?不加班?”
她绕到副驾驶开门。 傅言洲抬头:“没安排别的事。”
褚逸订了饭店,叫他带闵稀一起过去。不确定闵稀什么时候忙完,于是推了。 收起手机,他问:“方案过了?”
“算是吧。”
闵稀拉上安全带系好。 两个月后的新品发布会才是重点之重。他今天专门等她下班,一等就是几个钟头,刚才在会议室的那点委屈不值一提。 傅言洲发动车子,驶离俱乐部。 闵稀明晚回家吃饭,她问傅言洲有没有空过去。 傅言洲顺口问道:“爸妈在家?”
“都不在。就我哥在家。”
父亲日理万机,她给父亲打十次电话,有八次接不到,等父亲回过来问她什么事的时候,她已经忘了为何打电话。 母亲常年出差,在北京的时间不比父亲多。 “明天把烟灰缸给我哥送过去。”
傅言洲:“我明天有事。”
如果岳父母在家,他会过去吃顿饭,送个烟灰缸,没必要连他都要露面。 闵稀头靠在椅背里,侧脸问他:“明晚去不去接我?”
她多看了几眼他清晰分明的下颔线,等着他回答。 傅言洲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以前他们从不过问多方干什么,没有接送的习惯。 “你去接的话,我就喝点红酒。”
“我不去接你你也可以喝,闵廷不是有司机?”
闵稀无言以对,头转过来,不理他。 天色已经暗下来,傅言洲专注看路,顾不上看她。 他回想了一下这周行程安排,明天晚上有跨国视频会,八点半开始。 夜晚只有两个人的车厢里,他说话声带着一点倦色沙哑,比平时要温和:“我明晚十点才能忙完。等不等我接?”
闵稀“嗯”一声,细听能听出她声音里的满足感。 她放下座椅休息,月朗云舒,从天窗能看到不少星星。 放松片刻,她拿手机发邮件给余程潭,详细汇报今天的方案进展。又给盛见齐发了一封,不管他对第一版方案多嫌弃,该发的电子版还是得发。 忙完再抬头,从天窗看到的星星比之前少,只有零星几颗特别亮的。 进入市区,只有璀璨交映的灯光。 今晚不打算加班了,简单吃过晚饭,她洗澡睡觉。 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自然是涂润肤乳,她轻轻拍打小腿,直至润肤乳被全部吸收。 傅言洲从衣帽间出来,弯腰放了东西在床头柜。 闵稀坐在他那侧床上护肤,无意一瞥,看到了戒指盒,他从珠宝台里拿出来,应该明天要戴。 她抬眸,扫了一眼他的唇,因为这个婚戒,他舌尖还被她咬了一口。 膝盖涂了两次乳液,闵稀拧上润肤乳的瓶盖,他站在床边在回消息,她伸手抓住他浴袍,把润肤乳塞他浴袍口袋里:“放到化妆台上。”
傅言洲无声看她,她使唤他的语气已经变得很自然。 他从口袋掏出润肤乳,送到化妆台上。 等他回来,她已经躺下,睡的是他这侧,枕的是他的枕头。 他在床沿坐下,示意她:“睡你自己那边。”
闵稀跟他对视,什么也不说。 傅言洲指指自己左胳膊:“昨晚给你枕了一夜,今天影响打球。”
在他怀里睡了一晚,就想着第二晚。 闵稀说:“我今晚枕你右胳膊。”
“……” 被她整个人压一夜,他身体休息不过来。 傅言洲对着她那侧床一指:“过去睡。”
闵稀沉默两秒,自尊心受挫,起身挪到自己那边,把自己的枕头往床边拽了拽,离他又远了一点。 等躺下来,她翻身面朝外,留给傅言洲一个后背。 看她紧挨着床边睡,傅言洲无奈,长臂伸过去,把她捞到怀里,低头亲下去,迁就她:“枕我胳膊先睡,等睡着我再把你放下,这样行了吧?”
闵稀不说话。 他只好又加一条:“每周五,我胳膊给你枕着睡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