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一时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可是所有人心中却都是同样的咯噔一声。 惊愕、失望、痛苦、震动,种种表情好像是一张通用的面具,无声无息地覆盖在每一位组员的脸上。 没人?为什么没人?怎么能没人?! 不能啊! 他们真的已经无力再承受一场失败了! 有组员神情近乎狰狞,脱口而出:“确定吗!?”
这话本不该问,可到底还是问了,结果无疑是自取其辱。 行动队的外国组员直接打开了灯,白炽灯的灯光从屋内各处照下,将这套九十平上下的一室两厅照得极为分明,镜头一扫,空空荡荡,看不到任何人影。 床上没有床单,桌上没有餐具餐盒,家具稀少,聊胜于无,找不到一点生活痕迹。 更有甚者,两只警犬全都不见一点动静,现场的行动组早给警犬闻了从国内带来的康建涛夫妻过去的衣物,但凡有一丝嫌疑人的气味,两只警犬都不可能这么寂静无声。 没有,就是没有! 空气静得落针可闻,当镜头再转回来,行动队人员脸上的表情也在灯光下一览无余。 来自专案组的组员们脸色苍白,显然都遭到了巨大的打击,乃至于嘴唇都泛着青紫,眼睛也红了。 而外国行动队的人员不加掩饰,将嘲笑和讽刺之感明明白白挂在了嘴边,有人不屑的吧了下嘴,甚至无意避讳镜头。 无需多说,这种受辱之感即刻便从心脏攀升至头颅,组员们的自尊心被扔在地上,狠狠地摩擦践踏。 双方没吵起来,组员们自然无法发泄,可心中的怒火和绝望冲上心头,哪里又能忍得住。 有人猛然踢倒了一旁的椅子,近尽怒吼:“康季珠!!”
这个可恨、该杀、不齿的骗子!! 季苍没有流露出崩溃之意,可面对一室空荡,还是足有数十秒都没有声音。 良久,他强自镇定,指挥组员道:“派几个人出去,吵醒的居民挨个致歉,剩下的人装备好武器,在每一层的楼道里地毯式排查,一寸都不能放过。”
组员的眼皮抖了抖,僵硬的面部肌肉扭动,挤出了一个欲言又止的神情,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应道:“收到。”
专案组的组员们没说,但外国的行动队却无意再配合这场已经明摆着惨败的行动,外国队长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华语,不加克制的驳斥:“还查什么,这栋楼前后都已经被封了,真要有人,吓也被吓出来了。”
“何况现在是什么时候,深夜,真要有人在这儿,只要是没人通风报信,嫌疑犯大半夜地还能突然想起来逃跑?”
“别再浪费时间挽尊了!人的能力可以不行,但总得有自知之明,忙得又不只是你们的人,我的队员可不想受这份白折腾。”
“……”季苍没应声,太阳穴抽动,一条青色的筋脉爬上了额头,他没发作,脑子在阵阵抽痛和燃烧的怒火中依然在急速转动。 他出声吩咐:“拿照片去问问附近的邻居,如果老板娘都见过康建涛,那邻居里也一定有人见过。”
外国的队长没被理睬,脸有点拉不住,冷笑一声,语气更加嘲讽:“装聋是吧,丢人不算,最后一点面子也不给自己留,行,给脸不要,收队。”
一声招呼,几乎所有的外国队员都撤了。 在场的专案组成员还剩一个,见状犹豫几瞬,上前一步抢过了牵着警犬的牵引绳。 外国队员和他拉扯了两下没拽动,有了点要动手的架势,最后还是队长一声令下:“给他。”
双方这才平息。 可闹是闹了,也仅留下了一条狗,另一只仍被带了回去。 人走尽了,季苍还没停下思考。 方才听到老板娘指认人的时候,他是真的已经认定自己找对了地方。 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那队长说的话难听,但有一点无法否认,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正值深夜,嫌疑人不可能不在房间。 他真的错了吗? 而且一错再错? 但如果他没错,问题又到底出在哪里? 季苍眉头紧皱,目光自室内扫过,落在了房间里那台两米高的大型钟表上。此时,中间的时针指在十二点,分钟则向前挪了一段,尽职尽责地显示着现在的时间是十二点十分。 不知怎么,康季珠在白天时说过的某句话忽然在此刻闪进了脑海中。 【这地址有效时间只截止到凌晨十二点,错过时间,不要怪我没有提前提醒。】 ……只截止到凌晨十二点? 季苍微微失神,也是这时,耳边传来了很轻的一声笑声。 那声音很好辨认,如果不是出自康季珠,其实非常动听。 季苍回头,白发青年的脸以一种很近的距离闯入了他的视线,季苍这样的练家子甚至都没有察觉,就已经被康季珠进入了安全距离,面对面地占据了视线。 细软的白色发丝,漆黑浓密的睫毛,一双本该多情实则无情的双眼。 因为太近,季苍清晰地看见了康季珠失明的右边眼瞳,很黑,没有焦距,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在酒店浅黄的灯光中,闪着一种异样的暗红。 他怎么会在这里? 刚才组员们高喊康季珠,季苍没去阻拦,余光却看到有两个人都向着康季珠涌去,而现在,康季珠于他近在咫尺,方才要去拽康季珠衣领的两名组员反而呆愣楞地被留在后头,不知在做什么。 “你在想什么。”
康季珠轻飘飘地问。 不等回应,白发青年已然从季苍的一边慢悠悠地移到另一边,他不合时宜地评价:“你这样的人倒也算是稀奇,即便这种情况,失败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你个人的对错。”
季苍一时无声。 康季珠也不在意,只继续问:“如果我帮你,你拿什么来换?”
季苍张开了嘴唇,康季珠却依旧不等他开口,轻轻松松说了下去。“就拿你的自负如何?从今以后,你永远都忘不了我,不管你做什么事,做之前都会想起今天。”
“季队长,季苍,你真该好好看看,看看你多赚。”
“……” 离奇的安静之中,康季珠的手落在通讯器上,指尖一弹,命令道:“1队集合,全员下楼。”
通讯器内外,同一时间,不约而同响起两道声音。 “队长!?”
“队长!”
T国的队员是疑惑和慌乱,酒店里的组员则仿佛如梦初醒——康季珠是什么时候到队长哪里去的?? 他现在这是干什么,害他们害得还不够吗!?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以为他们还会被耍!? 有组员再次试图向康季珠冲去,刚迈出去,就被白若出手拉住。 组员大惊:“白若!你蒙圈了吧!?”
然而白若这次却是十分清醒,正因为清醒,才迟疑地没有上前。 焦灼中,季苍不知作何感想,终于出声:“听他的。”
“可是” “队长!”
两边组员的声音再次响起,皆被季苍再度打断。 季苍:“我说听他的!”
酒店的组员安静了下来,镜头那边的组员沉默一刻,终还是面面相觑,牵着手边大型的狼犬向着楼下走去。 仇视愤恨的目光落在康季珠身上,康季珠全不在意,他在桌前坐了下来,一边对刘正心道:“咖啡太苦,给我换一杯甜的。”
一边仿佛游戏一般,向着另一头指示:“出居民楼,向东边走。”
东边?可东边明明什么都没有,了无人烟,路灯也到了头。 组员们挣扎在失败的绝望中,情绪都已经到了爆发边缘,对着黑夜中已到尽头的马路,有人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没路了,再往前走就是火车铁道,不可能有人。”
康季珠只道:“我叫你走。”
“……” 几人如言向前走了起来,十米,几十米,几百米。 近乎漫长的一段路,离灯光越来越远,也离众人的崩溃边缘越来越近。 还走什么?在前方就是树林了,这个时间,说不定还有什么T国独有的能伤人的野生动物,别说是康建涛薛恵那样养尊处优的前富豪,就是当地的居民也不会在大半夜到这种地方来。 康季珠到底要作践戏耍他们到什么时候才算完?第二人格就不用坐牢了吗? 这么恶心的人,他真应该在监狱里蹲到死。 “够了吗?康季珠,我问你够了吗?”
问话的人怒气冲冲,恨不能要隔着屏幕给康季珠一巴掌,可康季珠却仿佛天然地屏蔽这层怒气,根本不理睬,直到小组成员在死一般的沉寂中走了将近一公里,白发青年才出声道:“停。”
有人停下,有人不停,还有人想说什么。 可就在这时,一路上始终安静的警犬忽然间竖起耳朵,在林中狂吠起来。狗叫声响彻周遭的树林,不远处,有一处矮树出现了晃动。 有东西,有东西啊! 不、不对,有组员拿起红外摄像头看了一眼,猛然认了出来:那不是动物,那是人!一男一女两个人! 组员疯了般狂喊:“追!快追!”
整一路上,小组的成员都如同行尸走肉,行动缓慢,这会儿却是精神一震,犹如天神附体。 好几个人都健步如飞,猛虎一般向着目标扑了上去。 男女的哀叫声相继响起,远远就能听见他们字正腔圆,说的都是华语。 镜头疯狂晃动,酒店里的组员们心脏急速提到了嗓子眼,一惊一乍间,完全丧失语言,只能听到镜头那边高喊:“按住了!人按住了!”
“把灯拿过来!”
呼唤声中,一阵强光打在了男人和女人的脸上,两人纷纷躲闪,然而即便如此,还是照出了两张令专案组魂牵梦萦的面庞。 ——康建涛、薛恵。 抓到了! 他们终于把人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