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不死,”陆阿青冷目看向常海,“你们仙乐宫的人都不应该存活在这世上。”
林中剑气光影不断,常海眼见着众妖将他们一众人包围在林中,虽然梁丰道法颇高,但这陆阿青二十年来不知是练了什么功法,竟然比以前厉害许多,他虽是掌门,可是道法却不如梁丰,所以也只是勉力支撑。陆阿青速度极快,周身黑气环绕,梁丰应接不暇,渐渐就有些招架不住,“不打了,不打了,好累,我要走了。”
梁丰收了招,寻了个空隙就要下山去,可想而知陆阿青不会如他所愿。苏鸢与百里玄明也加入战中,这小妖们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刚才见陆阿青现出黑气,竟与青石镇活祭时现出的黑气一模一样,所以两人佯装与小妖们斗个平手,暗中却在关注着陆阿青的动向。苏鸢见这陆阿青浑身黑气萦绕,原本姣好的面容也因此变得扭曲起来,也不知以前发生了什么,刚才听常海与陆阿青的话,想必他们之前也是认识。梁丰转身便要走,却忽闻得一声:“丰郎。”
这声音好生熟悉……梁丰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只见面前的人灵秀美丽,如同这山涧的清泉,他不由地走上前:“你是谁?”
那人掩嘴一笑,“相公,你不记得了,我是阿灵,陆阿灵。”
空气中混杂着甜香气息,入人神识,侵人灵魄。苏鸢与百里玄明瞬间将鼻息封住才能抵住这寻梦香的魔力,两名仙乐宫弟子承受不住,早已昏倒在地,常海竟然还是自在如常,倒让他们惊讶。梁丰被这声音吸引,竟然朝着陆阿青走去,他的眼神混乱却又有一丝的不可置信,眼前女子似乎在梦中见过千百次,他总想见她的面容,可梦中被云雾覆盖,他总也见不到。陆阿青嘴角勾起,眼见着梁丰朝她而来,她手中剑已出鞘,只等他过来,一剑毙命!“不好。”
百里玄明已看见陆阿青手中剑光闪过,可是梁丰却如同身在迷雾中,苏鸢与常海的呼唤入不了他的耳。苏鸢也发现了情况不妙,她朝着百里玄明看去,两人心有灵犀,手中灵力聚在剑上。一剑寒霜踏九州,从此天地不复春。碎雪剑灵力迸进,朝着陆阿青而去,陆阿青眼看着梁丰将死,却突然察觉到强大灵力裹挟着万千寒霜朝她而去,她举剑奋力抵挡,却仍被击中,胸口血气翻涌,一张嘴就吐出一口血。陆阿青被这一击,击破了寻梦香的结界,空气中香味四散而去。常海看着百里玄明一击如同山崩海啸,瞬间将陆阿青击溃在地,他不可置信道:“道友,想不到你竟如此厉害,早先怎么不说,害的我还以为我们今日便会命丧于此?”
百里玄明淡淡道:“你也没有问。”
常海悻悻然低下头,转而看向半跪在地的陆阿青,陆阿青头发身形凌乱,半跪以剑撑地,她死死地盯着眼前梁丰,眼中恨意如同钢刀。又见不远处白衣男子道法高深,深知此事已经完不成,她打了个虚招,身形一晃便要离开,却不想半空中一物极快地绕上她身,瞬间将她缚住,竟然是缚妖索。苏鸢早在一旁暗暗做好准备,就等这一刻。苏鸢双手拍了拍,朝着百里玄明挑眉:“搞定。”
常海见陆阿青被抓,终于舒了一口气,他大步走向梁丰,只见这梁丰已无寻梦香侵扰,却见他依旧安静不动。不对劲!梁丰右手张开,现出一柄竹青宝剑,剑身秀窄如竹片,剑锋凌厉,是一把上好的宝剑。只见梁丰双目不动,浑身沉滞,剑随心动,竟然瞬间朝着自己的心口而去。眼见着情况不妙,常海挥剑格开竹青剑,他跑到梁丰面前,“你在干什么?”
梁丰抬眼,眼眸如同古井般死气沉沉,而他眼中分明清明。“师弟。”
梁丰受到重创,心神身体早已承受不住,猝然倒了下来,被梁丰一把接住。百里玄明与苏鸢也走了上来:“他怎么了?”
梁丰一时不知如何说起,又见苏鸢将陆阿青绑了起来,只道:“回去,回去再说。”
仙乐宫弟子见掌门及师伯都回来了,高兴不已,又见他们将罪魁祸首陆阿青抓了起来,一想到大长老及其他师兄弟曾死在她手中,恨不得将她立即处死。倒是常海眼见着弟子们愤恨无状,只道:“即日起将陆阿青关入后山中,其他弟子不得进入。”
竟也没有对陆阿青赶尽杀绝。陆阿青身有活祭煞气,百里玄明与苏鸢想着此事重大,与常海说明情况后,便进入后山审问她,希望在她身上能找到一些线索,可是这陆阿青嘴巴极严,问来问去,只有两句:“不知,我自修炼就是如此,你们管不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一时间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们又查了许久,这陆阿青情况与青石镇又不一样,这陆阿青身上虽然有着活祭煞气,但是她杀人害人,却不会吸人精气,他们也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法子有了这样的功力。梁丰一直不醒,常海看过他多次,每次见到也直叹气,苏鸢觉得不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日在林中,他听见‘陆阿灵’时便不对劲,这陆阿灵与陆阿青是什么关系,看名字像是姐妹。”
常海摸着胡须,道:“她们的确是姐妹。”
百里玄明见常海一脸回忆模样,想是曾经发生过什么,他看向床上躺着的梁丰:“与他是什么关系?”
常海苦涩一笑,淡道:“两位若是有空,不如老夫讲一段故事。”
“愿闻其详。”
苏鸢与百里玄明同声道。原来这事发生在三十年前,那时梁丰不过是俊朗少年,他师从仙乐宫,少年成名,为人潇洒不羁,一身剑法俊秀飘逸,是仙乐宫少有的天赋弟子。而他的人就如同他剑法一般。俊逸不凡。遇见陆阿灵,原本只是一个偶然之事,那时他在麓山除妖后,却偏偏迷了路,而陆阿灵就住在山下的罗林村,她习医,所以时常上山采药。麓山初遇只不过是个开始,之后梁丰便时常去罗林村,一来二去,两人之间情愫渐起。少年人的情意如同滔滔烈火,是什么样的东西也扑不灭,浇不掉。纵然遭到仙乐宫长老及掌门的阻止,梁丰也毅然决然地要与陆阿灵在一起。两人在罗林村成婚,此后便住在罗林村,自是过了一段神仙日子,白日里两人或是抚琴,或是练剑,又或是去麓山采药,梁丰将他的心琴交给陆阿灵,两人合力练成鸣月剑。日子若是这样过下去,也是一段神仙佳话,可惜往往事与愿违,林子照的到来打破了两人平静的生活。林子照见到梁丰,心中虽然悲痛,但却强忍着:“师兄,师父没了。”
梁丰不相信:“子照,你说什么?”
林子照:“师父,师父死了,就在昨日。”
梁丰陡然听此噩耗,一时间悲从心来,愣了半晌也未再开口,倒是陆阿灵见两人失魂落魄模样,道:“你们俩先坐下,别站着了。”
梁丰却是回过神,他握住陆阿灵的手:“阿灵,我要回一趟仙乐宫。”
“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他如今去世,我……”陆阿灵回握住他的手:“我明白,你们回去吧。”
“你……”梁丰原本想说,你跟我一起回去。可是陆阿灵打断了他:“丰郎,他是你的师父,原本我该是与你一同前往祭奠,可是你师父跟仙乐宫的长老们并不希望见到我,所以我还是在罗林村等你。”
她的眼眸温柔看向他:“你放心,我会等你回来。”
林子照一路上的脸色并不好,好几次欲言又止地看向梁丰,可梁丰沉浸在痛苦之中,所以也没发觉林子照的异常。倒是回到仙乐宫时,林子照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仙乐宫满目皆白,原本的西厅变成了林湖的灵堂,他踏入灵堂,却是咚地一声跪了下来:“师父,徒儿不孝,徒儿来看你了。”
夜间,梁丰见过掌门赵域,及其他长老,期间林子照也在现场,林子照见众人不语,忍不住开口:“师兄,你可知师父是怎么死的?”
“不知。”
林子照:“近日来,屡有妖怪袭击后山,师父就是被那些妖害死的。”
梁丰不解:“怎么会,以师父的功力寻常妖类怎么会伤的了他。”
掌门赵域轻咳一声:“林湖师弟惨死是个意外,此时召你回来,亦有情况要与你说。”
他看向林子照,林子照明了赵域的示意,道:“师兄,你好生糊涂啊,这陆阿灵根本不是寻常人,她……她……她是妖!”
梁丰“嚯”地看向林子照:“这不可能,我与阿灵相处已久,若她是妖,我怎会不知?”
“师兄,你醒醒吧,妖善伪装,她与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救后山的那些妖精。”
梁丰后退两步:“不,不,我不信,她一向心善,村里有人生病,即便没有诊金,她也愿医治,她不会。”
赵域眼中无波:“她这么做只是为了取信于你。”
梁丰心中乱如麻,一时是师父惨死,一时是与自己同枕共眠的妻子是妖非人,即便是普通人,恐也难以相信。赵域又道:“我让子照带你回来,是不想你深陷泥潭。”
事情发展的很快,仙乐宫在后山留了个破绽,让其他人以为可以有漏洞可钻,果然子夜过半,一女子暗夜潜入后山,破了后山法阵,将后山内的妖精悉数放走,便是梁丰再想否认,水镜中那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也让他无法再相信她。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情爱与快乐不过就是她精心谋划的一场骗局,他放声大笑,眼中却有泪划下,他冷漠着,如死灰般走出了仙乐宫的大门,他走之前对着赵域道:“掌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林子照不放心他,也跟着他回了罗林村。远远便看见他与陆阿灵的那间小屋,那屋上的木头都是他从麓山上砍的,那小院子的花都是陆阿灵种的,从前种种一幕幕犹如昨日,傍晚的霞光绚丽,整个小院被笼罩的朦朦胧胧,犹如身在梦中,一时间梁丰不知从前那些日子是否真实存在。忽闻得房间妖气溢出,梁丰拔剑破开家门,瞬间妖气消失的干干净净,陆阿灵见是梁丰,眼中欢喜而后又是疑惑:“丰郎,你怎么回来了。”
梁丰犹如魔怔般冷冷地看向朝他走来的陆阿灵,手中竹青剑在空中划下流星般的一击。“姐姐……”空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嘶吼,只见屋内妖气大涨,瞬间有东西破屋而出。竟是一只巨大妖兽,妖兽形态如鹿,可这妖兽眼中泛红,周身妖气荡漾。林子照眼见不妙,他对着梁丰大叫:“师兄,危险!”
妖兽以其全身之力尽数朝着梁丰撞去,梁丰瞬间被击倒在地,林子照祭起仙剑挡住妖兽第二击。妖兽似乎受过伤,所以第二击以后她也失去了气力,巨大妖身慢慢恢复成原本鹿身,眼见着失去了机会,陆阿青叼起地上陆阿灵的身体,一跃而去。苏鸢问:“陆阿灵死了?”
常海点点头:“想必是死了,不然陆阿青便不会时时刻刻要找仙乐宫报仇。”
苏鸢唏嘘:“那个酒鬼是不是从那时便开始疯癫的?”
常海:“是,那日梁丰被伤,三天后醒来便失忆,然后就不太正常,经常颠倒时间,记忆也混乱的很。”
百里玄明开口:“那日梁丰击杀陆阿灵,想必他的心理也遭受了重创,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疯癫。”
“掌门,掌门,不好了,大师伯,大师伯他……”一个弟子惊慌失措地闯了进来,“大师伯,他去了后山。”
“什么?”
常海失色,也顾不得苏鸢与百里玄明,便与那名弟子一同赶往后山,苏鸢与百里玄明见情况不对,也跟着常海而去。结界内,陆阿青冷着脸看着梁丰那张熟悉的面孔,姐姐的惨死犹在眼前,她眼中泛红,死死盯着结界外那个她恨不得饮血吃肉之人。梁丰没有往日疯癫模样,反而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心如死灰般的冷静。他平静开口:“她葬在哪里?”
“你竟然有脸问她,”陆阿青咬牙切齿,“我不会告诉你的,除非你死,我倒是可以跟你说。”
“只要我死,你便告诉我。”
陆阿青冷笑:“对,只要你死,我会带你的尸体去见她。”
“那日,是你对不对?”
梁丰低着头,语气平淡,可是在陆阿青听来却觉得怪异,虽然梁丰说的没头没尾,可是陆阿青就是听懂了。“对,那日就是我,”陆阿青道,“你们修士当真是可笑,我阿姐平生没做过坏事,她修的是医道,只会救人,怎么会杀人?我不过是气不过她要和你留在人间,我装作她的模样偷袭仙乐宫,果不其然,你们便认为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梁丰终于抬起头,两目如同冰石,“林子照与仙乐宫二十多条人命也是你杀的?”
“是,都是我,这一切都是我杀的,”陆阿青眼中疯狂,“如果可以,我要杀的不仅仅是林子照,还有你,你们整个仙乐宫我一个都不会留。”
“我犯的错我会承担,”他抬首,竹青剑破开结界的一瞬间,陆阿青瞳孔中只留下一抹灰白,“你也要承担你的责任!”
常海与苏鸢,百里玄明来的时候,只见陆阿青的尸身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常海叹了一口气:“师兄肯定是想起来了,哎!”
苏鸢道:“如果他想起来是自己杀了陆阿灵,他肯定会承受不住,那么他会去哪里。”
百里玄明似乎想到一点,他断然道:“他去了罗林村。”
苏鸢与常海几乎异口同声:“不好,他要自杀!”
三人又急匆匆赶往罗林村。夕阳沉沉,晚霞绚丽。梁丰一步一步走向他与陆阿灵住过的那间茅屋,茅屋破旧,早看不出原来模样,可是当时陆阿灵一颦一笑竟然清晰地印在他脑中。可是竟然已经三十年了,昨日种种如同梦幻泡影。他苦笑一声,走入原本已经破败不堪的屋舍,屋内一股长久未住人的霉气,野草杂生,蜘蛛网遍地都是。他呵呵地笑着,不知是笑自己,还是笑这三十多年的疯。这里面竟然没有一丝往日的东西。“阿灵,今日晚霞不错,往日你总是要我陪你看夕阳,可我总是有事,不能陪你,”他走出门,看着云霞漫天如同画卷,“今日这晚霞便很好,很好。”
三人赶过去的时候,只见到梁丰的背影化作一道轻烟消失在这天地间。苏鸢感叹:“终究来迟一步。”
百里玄明道:“或许这个结果对他来说是最好的。”
常海哎的一声叹息道:“大师兄!”
忽地,一道剑气自残破茅屋飞出,朝着百里玄明与苏鸢二人前去,待到跟前,化为一片竹简落入苏鸢手中。苏靖不明所以,百里玄明也摇了摇头,还是常海道:“这是鸣月剑的剑法与心法。”
百里玄明皱起了眉头:“常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苏靖也道:“梁前辈为何将鸣月剑法给我们?”
常海笑了笑道:“师兄给你们,你们就收着吧,许是知道你们可以修行此剑法。”
百里玄明道:“这本是仙乐宫的剑法,我曾听说不是本门弟子不可修习。”
常海摆摆手,摇头道:“哪有那么多的规矩,世间功法若无门派之别,恐会多出不少不世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