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虎贲临近中午，大雾渐渐散去，阳光从山顶投射下来，树叶草尖上的露珠被很快蒸发了，秦军营地里烧焦的气味破坏了山野清新的空气。看着秦兵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修复营寨。司马错无奈地吩咐副将，休整三日，待兵士们身体复原后再行军，随后，他亲自检查和安排了营寨的守卫布防。哪知当日午后，开始下起雨，山雨时大时小，断断续续，连下两天，湖水也上涨了数尺。秦兵在雨水和泥泞中苦不堪言，许多兵卒因为腹泻身体虚弱，加上多变的天气，当中很多生病死去，士气低落了许多。第三天晚上，雨还在没有停的迹象，秦军上下唉声叹气，咒骂着恶劣的天气。突然天空中一道刺眼的电光划破夜空，随即霹雳震耳的轰隆声响彻云霄，山谷为之一晃，雷电劈中山顶的一棵大树轰然倒下，惊骇得秦军魂魄不定。巨响刚过，山顶和山腰上忽然出现众多身披藤甲、手执青铜剑斧的虎贲兵，他们开始跳起曾令商纣军队闻风丧胆的“虎贲舞”。但见虎贲勇士时而如饿虎扑食、时而如野猪奔袭、时而如野狼群起，每个动作都伴随着振聋发聩的齐声怒吼，虎贲勇士脸上画着虎形，在暴雨和电闪雷鸣的黑夜里，显得异常狰狞、恐怖。秦军被震慑住了，呆呆地看着虎贲兵队列从山上一步步缓缓逼向秦营。司马错亦被满山的虎贲军惊呆了，他没想到从龙门关逃出来的巴军人数，怎么会在短短的十几天中突然变出这么多。就在他惊愕之际，虎贲军已到秦营近前，虎贲舞阵型突然一变，前排虎贲勇士用长斧砍倒秦营栅栏，冲进营内，虎贲兵如猛兽闯入羊群一般，肆意地砍杀失魂落魄的秦兵。司马错此时才如梦初醒，慌忙驱动部下拼命抵抗，怎奈秦兵已无心恋战，根本抵御不住勇猛的虎贲军。司马错眼看大势已去，只好下令秦军撤退，秦军中军护着统帅脱离战团，朝龙门关方向逃去。秦军此战三万人损失大半，最后随司马错逃回龙门城的不足一万人。十天后，司马错站立在龙门城头，心绪凌乱、烦躁，自深入巴地开战以来，在巴国的崇山峻岭、河流纵横地形之中，秦军在平原所向披靡的坚甲战车，无法发挥作用，处处被动。回到帅帐，司马错吩咐副将给张仪送信，商议对付巴峻的办法。夷城相国府中，张仪和卢虚子焦虑地商议着司马错的来信。虚子道：“虎贲兵善于山地作战，秦军的战车铁马无法施展，加之巴地山高险峻、沟壑众多，实在难以将巴峻围而歼之，秦军反受其累，不被击败也会被拖垮，的确应该想个万全之策，早日剪除巴人王。”

张仪道：“以相国对巴人王的了解，您以为该如何对付？”

“此人勇猛多谋，在巴人中享有极高声望，巴王一直为此人的存在寝食不安。依老夫之见，还须借助巴王之力。”

“此话怎讲？”

张仪急切地问道。“巴峻与二公主相虹情深意长，如若说服巴王以二公主为诱饵，定能引得巴人王上当，到时… …”虚子在张仪耳边小声说完计策。张仪大喜：“相国果然妙计，还请你去说服巴王，我这就传信给司马将军，事成之后，秦王必然重谢相国。”

几日后，夷城传出消息：巴王相敖为向秦王示好，欲将三公主相芸送给秦惠文王做妃子，因相芸出逃，改由将二公主相虹送往秦国，秦王亦准备将妹妹许给巴王，两国结亲。巴峻很快得到消息，心急如火，对相敖的作为咬牙切齿。相芸听到此信，为姐姐替自己受罪感到不安，心中痛恨王兄不顾兄妹情分，急得直抹眼泪。大家纷纷聚到巴峻帐中，商议对策。众人情绪激愤，有人提出干脆杀进夷城解救二公主，夺取巴国王位，得到众人响应。巴峻示意大家安静，看着黎化龙，问道：“化龙有何良策？”

黎化龙在大家叫嚷时，始终一言不发，此时见巴峻询问，就起身道：“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去攻打夷城，尚没有绝对的把握，倘若秦军在我们攻城时，背后袭击我军，那就更危险了。”

他停顿一下，见没人反对，即接着道：“巴王欲送二公主去秦国，必定会先经龙门关，将人交与秦军，然后由秦军护送入秦。我们唯有在二公主到达秦营前，解救她，否则一旦进入龙门城，有秦军守卫，我们就没有什么机会了。故而，我们须探听到护送二公主去龙门的时间，然后在路上埋伏，就可解救二公主。”

巴峻和众人皆以为这是最好的办法，相芸感激地拉着黎化龙，破涕为笑，连声称谢。巴峻看到此景，为相芸今后有所依托，心里顿感欣慰。几日后，一队巴王侍卫马队护送着一辆驷马锦车，在夷城通往龙门的官道上行进。突然响起一声牛角号，在马队前后冲出两伙虎贲兵士，将侍卫马队的堵住。为首的侍卫头领喝问道：“何人大胆，竟敢堵截巴王的侍卫马队？”

“是我，巴人王！”

堵住马队去路的虎贲兵闪出一条通道，只见巴峻催马来到侍卫马队前，巴峻问道：“车中何人？”

侍卫头领回到：“车中乃二公主。”

“你们把二公主留下，我巴人王不难为你们，放你们走。”

侍卫头领不从：“我等奉巴王之命护送二公主经龙门去秦国，如若半路被劫，巴王定然不会饶恕，请巴人王让路。”

巴峻威严地端坐马上，抽出巴王剑，向路边的一棵碗口粗的大树临空劈去，树干被拦腰斩断，轰然而倒，侍卫们惊得目瞪口呆。侍卫头领见巴人王神威无敌，自己人数又少，再反抗无疑是以卵击石，于是让侍卫们退到一边，让出锦车。巴峻催马到车前，下马登车，嘴里喊着虹妹，撩开车上的锦帘，只见车内端坐华丽锦衣裙的蒙面女子，脸上只露出眼睛以上部分。巴峻心中一动，隐约感觉蹊跷，但因心中焦急，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上身探进车内、伸手去扶相虹的手。哪知车中女子突然从袖中拔出匕首，向巴峻腹中刺来，巴峻感觉精光一闪，本能地一侧身，匕首刺中巴峻的左侧下腹，刺进身体一寸多。巴峻忍痛回击一掌，然后抓住女子手臂，跃下车来。瞬间发生的突变，令在场的所有人反应不及，待巴峻抓住车内人下车，虎贲兵才冲上前，黎化龙、相芸扶住巴峻，狐氏三雄将刺客擒住。此时刺客蒙面的纱巾、头饰被拿去后，才发现此人是男子。巴峻按住腹中伤口，指着刺客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假扮公主行刺，二公主何在？”

刺客刚才身受巴峻一掌，震伤内脏，嘴角躺着鲜血，断断续续答道：“我乃秦国客卿张仪属下，奉命刺杀巴人王。巴王并非真要将二公主许给秦王，乃是以此诱惑巴人王上当的诱饵，二公主已由卢飚从小路秘密送至秦营做人质了。哈哈，你们中计了！”

相芸闻言气急，拔剑捅死刺客。黎化龙等人将巴峻扶上马车躺下，叫过几个巴王侍卫问话，也实在问不出什么，这些侍卫亦是没蒙在鼓里，并不知张仪的计谋，巴峻就让黎化龙放了他们。回到巴军营地，军中老郎中给巴峻查看伤势后，神色凝重地告诉大家：“匕首上有毒，巴人王伤口周围已开始发黑，须尽快疗毒，不然会有性命之虞。”

黎化龙忙问：“如何疗毒？请郎中先生吩咐，我等立即照办。”

老郎中淡定地说：“好在伤口不深，秦人使的毒性不及巴地山高密林中毒物厉害，加之巴人王及时运功封住血脉，毒性才没有扩散。巴人王先服下老夫从神农百草中学到，经多年潜心研制的百毒散，然后用草药水清洗伤口，再敷上药膏，十日内即可痊愈。”

巴峻及众人闻言皆喜，狐三直夸老郎中是神医。郎中笑着请众人退出帐外，给巴峻处理伤口，半个多时辰后从帐内出来，对等候在外面的众人道：“巴人王已无大碍，请诸位入帐。”

众人进帐后，见巴峻半躺着靠在虎皮垫子上，脸色微微苍白，显得有些疲惫。黎化龙跪到巴峻面前，愧疚道：“化龙有罪，害得巴兄受伤，请巴人王治罪。”

巴峻和颜悦色道：“此事是我太大意，不能责怪化龙，你何罪之有？”

然后，招呼众人坐下，接着道：“适才疗伤之时，我想出一计，何不利用这次机会将计就计。你们传出消息，就说我受伤中毒，生命垂危，令敌军放松警惕。化龙派人去龙门打探相虹下落，再伺机解救二公主。”

经过秦军和巴军鏖战后的龙门城中，已不如往日车来人往、商贾云集的繁华，街巷显得冷清了许多。黎化龙领着几个虎贲勇士，分别乔装成进城的商贾、农夫、猎户，混过城门秦军的盘查，进到龙门城中。黎化龙来到一间盐巴商行门前，周围观察确定无人注意后，即从半开的门口走进去，身后的两个随从进门后将店门掩上，站在门后守卫。店内的伙计见有客人到访，忙出柜迎接。伙计问道：“客人有何需要？”

黎化龙故意瓮声道：“你们掌柜在吗？我有生意要和他谈。”

因为战乱，商行生意大不如前，伙计见有生意上门，而且来人口气不小，自然不肯怠慢。于是恭敬地请黎化龙稍候，他去里屋把掌柜的请出来。一会儿，一个五旬左右中原人士打扮的人从里屋出来，对黎化龙施礼后问道：“老夫即是本店掌柜，客官有何见教？”

黎化龙微微一笑，还礼道：“掌柜的客气了，不才有一桩大买卖要和掌柜的商议，我们可否去里屋谈。”

掌柜用手向里屋一让：“请！”

二人进到里屋后，黎化龙摘下脸上的面具，冲掌柜一笑：“伍先生，您看我是谁？”

掌柜惊讶道：“化龙果然胆识过人，此时竟敢入龙门城来。”

此为掌柜名叫伍旭，乃昔日吴国名臣伍员伍子胥之后，伍子胥原为楚人，楚平王听信奸臣费无极的谗言，杀害伍子胥的父亲伍奢、兄长伍尚及伍氏全家，伍子胥逃亡到吴国，帮助吴国公子姬光夺取王位，成为吴王阖闾之后与孙武一起，击败强大的楚国。吴王阖闾与越国交战中，战败受伤而亡，即位后的吴王夫差击败越国后，中了越王勾践的反间计，赐死了敢于直言的伍子胥，最终吴国被越国所灭。伍子胥后人在吴、楚、越及中原等地无处安身，为了避祸，隐姓埋名来到巴国经商，将巴盐销往秦齐等国。黎化龙父亲早年镇守龙门关时，与伍旭结交，知道其身世秘密，并让化龙师从伍旭学习《孙子兵法》，二人算是师徒关系。黎化龙向伍旭说明来意，因伍旭与秦国商人素有往来，故请伍旭帮助打探二公主相虹关押的地方。伍旭答应后，黎化龙告辞出来，见天色已晚，就在城内客栈住下，等待其他人打探消息，到客栈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