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二年的春节到来了,白家庄村显得非常热闹,大街小巷,三五成群的人们,相互走动着,小辈去给长辈们拜年。 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着春联,男孩子们,手里拿着鞭炮,嘴里吹着泥哨,趁人不注意,就会放上一颗鞭炮,或者吹上一声尖锐的哨子,吓得女孩子们直捂耳朵。 女孩子们穿着新衣服,头上插着彩花,手里攥着压岁钱,嘴里吃着糖果,脸上笑的像花一般。 大人害怕过年,因为又老了一岁;孩子盼着过年,因为可以吃好吃滴,可以挣压岁钱,可以疯玩而不用去上学。 李永年和王雪,领着红霞,来给父母拜年。 李永年穿上了一身新军装,这是复原回来时,压在箱子底下了,平时不舍得穿;王雪还是那件碎花棉袄,和红红的围脖;红霞穿的暖暖和和,跟在爹娘身后,就像一个小大人。 “爹,娘,俺来给您拜年了!”
李永年来到父母家,推开门,见大哥李永利和弟弟李永文也在。 “永年来了,快屋里烤火!”
李永利站了起来。 “二哥,二嫂过年好!”
李永文也赶紧站起来打招呼。 “大哥,三弟,别客气,俺给爹娘磕个头就走。”
李永年,给坐在床上的姜翠花和李振友,磕了个头。 “爷爷奶奶,俺拜年!”
红霞也学着大人一样,跪下磕头。 “红霞真乖,奶奶给压岁钱。”
姜翠花掏出了五毛钱,塞到红霞的小口袋里。 “永年,今天是大年初一,咱们兄弟仨,就在爹娘这儿喝个团圆酒吧。”
李永利瞅着李永年道。 “行,大哥,那就喝酒!”
李永年也是好久没跟两个兄弟见面了,毕竟是一个娘生的,还是有些感情的。 “大哥,三弟,你们哥仨喝酒,俺和红霞回去了。”
王雪不想在这儿瞎掺和,再说,屋里小,太挤,也坐不下几个人。 “好吧,一会过来吃饺子。”
姜翠花看见王雪走,正说在她心眼里了,忙客气道。 “不了,娘,俺回去跟红霞一起吃点就行了。”
王雪领着红霞走了。 姜翠花将现成的菜,从锅屋里端了出来。有油炸丸子,油炸花生米,黄瓜拌猪耳朵,辣椒炒肉丝。 姜翠花在烤火炉子上,烫了一壶酒。 “今天可没有外人了,你们哥仨好好的喝吧,酒管够。”
姜翠花看着眼前三个儿子,内心非常的自豪,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 “俺也想喝一口酒!”
坐在烤火炉子边上的李振友,耳朵虽然背,但是说话还是挺利索的。 “好好好,老爹想喝酒,说明身体还不错啊!”
李永利赶忙给李振友倒了一小杯酒。 “你个死老头子,喝啥酒呀,将就着多活几天吧!”
姜翠花这嘴,大过年的也不安生。 “娘,爹想喝,就让他喝一口,怕啥呢?”
李永年阻止道。 “喝喝,喝死算完!”
姜翠花一口将自己的酒干了。 “永年,在闸上干的还好吧?”
李永利道。 “也就那样,临时工,没前途,大哥要是有啥好差事,给介绍介绍。”
李永年实话实说。 “哈哈,永年,别想三想四的了,踏踏实实的干吧,兴许能转正式的呢。”
李永利一句话把路封得死死的了。 “也是,俺不胡思乱想了,喝酒!”
李永年不傻,这当哥的怕自己麻烦他,不愿意帮这个忙。 “娘,这是俺孝敬您的。”
李永年见跟大哥无话可说,随手从兜里掏出了二十块钱,塞到了姜翠花手里。 “哎呀,还是永年孝顺啊!”
姜翠花斜眼瞅了李永利一眼,将钱装入棉袄最里面一层里。 “看起来永年的工资不低嘛!”
李永利受到了刺激一般,脸色非常的难看。 “这孝顺爹娘,不是工资高低的问题,即使俺不吃不喝,也不能让爹娘饿着了。”
李永年一口又将杯中酒干了。 这李永利,学历高,每个月工资,少说也要六七十块,但就是不愿意给父母一分钱,虽然粮食偶尔会给一些,但是父母也要打油称盐呀。 李振友,有个堂哥,叫做李振兴,无儿无女,是个光棍,李永利,名义上过继给了李振兴当儿子,但是李振兴,从来也没有真正养过李永利,只是挂了个名;始终还是李振友供应着李永利上了学,然后结了婚。 李振兴死后,将三间草房传给了李永利,这样,李永利只承认自己是李振兴的儿子,李振友这里,好歹模糊模糊,并不是太真心,特别是媳妇马兰那女人,拿着一分钱当月亮,也不愿意去孝顺公公婆婆。 想到此事,李永年就来气,一个人默默的喝酒,一壶酒被其喝了一大半,脸上也有了些醉意。 “李永利,今日···俺还叫你大哥,是看在你和俺,一个娘的份上,你···宁愿拿着米面,去孝敬村里的那些···蛀虫们,也不愿意多···给爹娘一分钱,俺很看不起你!”
李永年一口干了杯中酒,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出了屋子。 “你····”李永利霍的站起身,指着李永年的背影,竟无话反驳了。 “永年····”姜翠花想去拦住李永年,站起身又坐了下来。 “这永年,干临时工,每个月只有十八块钱的工资,还省出来孝顺俺,唉,真是难为他了。”
姜翠花虽然脾气不好,但还是能分清是非曲直的。 你李永利是过得什么日子?他李永年又是过得什么日子?当娘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娘,俺四个孩子,张着嘴都要吃饭,你看俺这一大家子的开销,的确是不少啊,俺还想让您接济接济呢!”
李永利向姜翠花倒苦水道。 “行了,永利呀,你要是缺吃少穿,就找俺,总不能让你们穷的过不下去吧。”
姜翠花的嘴可不管那些。 “你看看这个年过的,真晦气,不喝了!”
李永利把面前的酒杯一推,猛地站起身,向隔壁家里走去。 李永年一路上,歪歪扭扭地走在大街上,因为路上有融化的雪水结的冰,挺滑溜的,正常人走着都容易摔倒,何况喝多了酒的李永年呢。 李永年一路摔了好几个跟头,崭新的军装上,沾满了泥巴。 “哎呀,这不是永年吗,喝多了吧,吃了几个狗啃泥了?”
支书李永福,正站在小卖部门前看下棋,看到李永年的狼狈相,嘲笑道。 “哈哈,过年嘛···开心就喝···喝醉了才是真性情,俺从不会像某些人一样,弄虚作假,口蜜腹剑···这喝酒也一样!”
李永年想到这李永福在背后捣鬼,致使自己的民兵连长丢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这···永年话里有话呀!”
李永福可不傻,怎能听不出言外之音? “哈哈,随···随你怎么想!”
李永年摇晃着身体,继续向家里走去,身后的李永福,气鼓鼓的,脸上变成了猪肝色。 “在白家庄,你还能反了不成?”
李永福自言自语的,似乎在想着计策,如何对付李永年这个愣头青,再也没有心情看人家下棋了,闷闷不乐的向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