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锦萍静静的看着母女俩,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一下,那似笑非笑始终上扬的嘴角,从容美好,却无端叫人心里打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证据确凿?”
穆锦萍挑眉看向穆之笐,“穆大人,你怎么看?”
穆之笐被她一句穆大人差点给气吐血了。穆之笐还没回应,却是被他搀扶着的纳兰氏捶胸顿足爆发出一声哭喊。“作孽啊!作孽啊!”
纳兰氏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穆锦逸和苏映笙是戒备,而穆锦萍却是淡漠,至于绿依,那就是看猴戏的玩味了。“作孽啊!”
纳兰氏一边捏着绢帕擦眼角,一边偷摸觑着穆锦萍几人的反应,见没动静,就嚎得愈发来劲儿了,“祖孙不孝祖孙不孝啊,老婆子我对不起穆家列祖列宗,死了也没脸见泉下的祖先啊!”
这要是放在以前,纳兰氏是绝对做不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的,如今连她都不要老脸豁出去了,显然也是一家子被逼绝境了。不过倒也未必就真的是绝境,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所谓绝境,恐怕也是他们受不了从前和现在生活强烈的落差所致,毕竟那穆之笐好歹还是朝廷命官,怎么也不至于,真混到让一家子流落街头的地步。纳兰氏嚎得血活,就差倒地打滚。原本见穆锦萍几人没反应,还以为是被自己给震住了,直嚎到嗓子发刺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儿,喉咙当即咯喽一声,不嚎了。而原本面露得色的张氏母女,也因为穆锦萍他们始终不为所动的淡定变了脸色。穆锦萍见消停了,这才道,“你们说是我雇这人烧了你们的宅子,那么,我现在有个问题,穆锦瑶,你来和他一起回答。”
说着指了指地上跪着的六指儿,“异口同声,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
穆锦瑶和六指儿都一脸戒备的看着穆锦萍。良久,还是张氏迟疑的问道,“什么问题?”
穆锦萍却不搭理张氏,只盯着穆锦瑶戒备的眼睛,“如何?”
“好,我答应你!”
穆锦瑶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六指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也迟疑着点了头,“我,我也答应。”
“我是多少钱雇你买凶纵火的?”
穆锦萍直视着六指儿的眼睛,“一起回答我!”
“五十两!”
“我怎么知道?”
两人异口同声,却是不一样的答案。“你当然应该知道。”
穆锦萍直视着穆锦瑶躲闪的眼睛,“既然你说他已经招出是我雇凶纵火,那么,自然会详细了解。”
“他只说是你雇他纵火的,又没告诉我你给他多少钱。”
穆锦瑶底气不足的辩驳道。穆锦萍挑挑眉,不置可否,低头再次看向六指儿,“那我问你,我给你的五十两是银票还是银锭?”
六指儿顿了好一会儿才语气犹豫的接道,“是,是银锭!”
“嗯。”
穆锦萍点点头,“那么,可比那我给你的那个银锭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穆锦萍此话一出,不说六指儿一头雾水,就是那一家子亦是面面相觑。“我,我花掉了。”
六指儿毕竟是市井混混,偷鸡摸狗没少干,心眼儿也就多些,自然不会真交出五十两银锭,再说,他身上总共就一吊钱,上哪偷五十两银锭充数来?“花去哪儿了?”
穆锦萍挑着眉。六指儿道,“赌坊。”
“哪家赌坊?”
穆锦萍继续问。“天,天龙赌坊。”
六指儿心里开始打鼓。穆锦萍不说话了,冲绿依示意的点了点头,便退开两步和穆锦逸并肩站在了一起。绿依上前一脚踩中六指儿的肩膀,“据我所知,早在四天前,你还清天龙赌坊赌债四十两,之后意图抽老千翻本儿被发现,遭天龙赌坊的人暴打一顿就赶了出来,天龙赌坊的老板也放了话,以后再也不许你踏进赌坊半步,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那么,你所谓的五十两,是怎么花进去的?”
绿依每说一句,六指儿的脸色就是一变,到最后,冷汗都下来了。“我……”绿依却不再给他废话的机会,眯眼冷声道,“而且,四天之前,刚好是碧雪轩胭脂行遭遇无妄火灾,你这赌债还的也太及时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待六指儿反应,穆锦瑶率先沉不住气了,“莫不是还想强词夺理,贼喊捉贼倒打一耙不成?”
“我这在审他呢,你着什么急?”
绿依眸色凌厉的看向穆锦瑶,“还是说,你做贼心虚?”
“我,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是她穆锦萍买凶纵火烧了我们的住宅,要心虚也是她心虚!”
穆锦瑶面色扭曲的怒瞪着穆锦萍。“你给六指儿的银子是从钱庄里取的吧?”
绿依忽然神来一句。穆锦瑶被问得一愣,差一点就傻不拉几的点了头,“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给六指儿钱了,给他钱的明明是穆锦萍!呵……我就说呢,你们果然是想倒打一耙!”
“六指儿还给天龙赌坊的银锭我已经看过,银锭底部有刻钱庄徽印,而我已经向钱庄老板确认过,他亲口承认,那天去取钱的就是你穆锦瑶,他本来也是不知道你的,不过你那天取钱的时候仗着自己是官老爷的女儿摆足了谱,还吆喝着自己是穆大人的女儿,所以对你印象深刻。”
绿依满意的看着穆锦瑶脸色大变,好心情的勾了勾唇角,“你买凶纵火烧了咱们胭脂行,今儿还带着行凶着大闹上门,倒打一耙的是你吧?”
“不可能!”
张氏想也不想就尖叫着反驳,“我们瑶儿可没做过,你们休想血口喷人颠倒黑白!”
“是不是颠倒黑白,自有官府定夺。”
绿依挑着眉道。张氏等人却是闻言一愣,“你们报官?”
语气里满是不敢置信。“我的铺子损失惨重,自然是要报官讨回公道的。”
穆锦萍适时接腔道,“就算你们仗着官家出身,可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就算是闹到皇上面前,那也是罪加一等!”
穆之笐脸色铁青的瞪着穆锦萍。穆锦萍却乘胜追击,“你们口口声声指责我和大哥不孝,不念亲情,那你们的亲情又是摆在哪里?纵火烧毁我的铺子,你们可念及过半分亲情,没有,你们觊觎的,不过是我目前创造的财富罢了!还真敢厚着脸皮给我将仁义道德,你们要真当我们是一家人,为何屡次上门除了无理取闹却从未真正关心过我们一句,我娘生产完还不足满月,你们可有谁问过孩子,问过我娘?不过也无所谓,应该这个孩子不姓穆,他姓苏,他是苏家的孙子!”
“哼,你娘不守妇道,带着儿女离家出走抛头里面,本就犯了七出,我们穆家没休掉她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纳兰氏梗着脖子哼哼。“既然穆家早就不屑我娘这个媳妇儿,那你们跑这来又是做什么?以什么立场过来?”
穆锦逸因为对事件不是很了解,所以打从开始和苏映笙就没怎么开口,这会儿却是忍不住了,平日里看着隽秀儒雅的一书生,阴沉起脸来,气势却是不输穆之笐这老子分毫。“你们休想转移话题!”
穆锦逸话音刚落,就听穆锦瑶厉声喝道,“穆锦萍,你就是因为怀疑胭脂行是被为雇人所烧,所以就让人烧了我们的住宅是不是?你被不承认,不然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你们胭脂行刚被烧了没几天,我们的住宅就起火被烧?肯定是你!肯定是你蓄意报复!”
“我不想跟你胡搅蛮缠。”
穆锦萍却不想搭理,当即对绿依道,“绿依姐,有劳你跑一趟,请京兆尹大人过来主持公道吧。”
此话一出,其他人还好,穆锦瑶却是慌了,她没想到穆锦萍还真敢报官。眼看绿依要走,她当即就冲过去将人给拦住了。“你拦着我作甚?”
绿依毫不意外的挑了挑眉。“你不许去!”
穆锦瑶蛮横的伸着胳膊挡着绿依的去路,涨红的脸色不见惶遽,而是愤怒。绿依屈指一弹剑柄,威胁十足,“让开!”
张氏被绿依弹剑的动作惊了一跳,赶紧上前把穆锦瑶给拉了过去,“瑶儿你拦着她做什么?她穆锦萍穆锦逸大逆不道不仁不孝,连自己亲爹和祖母都可以弃之不顾百般羞辱,就算闹到官府,她也没理儿说法去!”
没有人拦着了,绿依反而不走大门,纵身一跃,几个点踩腾挪,就掠身而去。穆家人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意识到被耍,纷纷黑了脸。其中纳兰氏尤其气得够呛,整个脸色涨红,捧着胸口气喘吁吁。相较于他们,穆锦萍却眼尖的注意到,与他们一道的莫姨娘从始至终都沉默是金,并且那神态,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看杂耍般悠闲。莫姨娘转眼就和穆锦萍的视线撞个正着,随即冲她狡黠的眨了眨眼。穆锦萍看着她,反倒有些愣住了。而就在这时,一道嗲得人冒鸡皮疙瘩的声音突兀响起,“老爷,他们纵火烧了咱们宅子还理直气壮,如此不孝子孙,简直就是你家门不幸,你可得好好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