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天下第一!而且他收徒极严,能真正入秦琴门下的,天下也不超过一手之数,所以,纵使姜楚莹只是记名弟子,她的琴艺也不是朝云这些千金小姐可相较的?姜暖烟对姜楚莹话中的讥讽故作不知,“秦琴先生闻名天下,谁人不知?”
她正是知道这些,所以才提出要抚琴的。一个人只有在自认为最擅长的地方狠狠摔倒,才能愈加记忆深刻,然后一蹶不振!姜楚莹抚的曲子是《鸟鸣涧》,当她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轻抚时,顿时便山涧青青、碧波荡荡、落英缤纷、鸟鸣时闻,让人仿若处于青山绿谷、百鸟群中。曲子结束,更是余音袅袅,令人回味无穷!“将那绿菊赏姜小姐一盆!”
姜楚莹刚刚起身,长公主便开口吩咐道,如此佳曲,果真难得!姜楚悦的表现倒没有什么新奇,只规规矩矩的写了一首关于菊花的诗。“烟儿妹妹,请!”
姜楚悦走回自己的位置,向姜暖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姜暖烟含笑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姜楚莹,她要借她的琴。哼!有珠玉在前,姜暖烟非要自己出丑,那她也不拦着,姜楚莹轻哼一声,示意自己的婢女四儿将琴递给姜暖烟。四儿从姜楚莹身后走出,就要走到姜暖烟身边时,整个人忽然一个踉跄,便摔倒在地,手上抱着的琴也“桄榔”一声摔在地上,一根琴弦“叭”的一声应声而断!“小姐赎罪,四儿不是故意的!”
四儿手忙脚乱的将琴捡起,可怜兮兮的看向姜楚莹。“莹儿姐姐又没怪你,快去吧!”
姜楚悦向姜楚莹使了个眼色,提醒她长公主与梅贵妃可在主位上看着,然后又向四儿努努嘴,让她抱着琴去后面站着。“这位是兰溪来的姜家小姐吧?”
从宴会开始一直没有开口的梅贵妃忽然出声道。“暖烟见过梅贵妃,贵妃万福金安!”
姜暖烟向梅贵妃福了一礼道。“烟儿妹妹,我不是让清影告诉你准备了吗?今日你磨磨蹭蹭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万事都准备好了,怎么会什么都不带呢?”
坐在梅贵妃一旁的姜楚容突然开口道。她这话完全是倒打一耙,她压根就没有告诉过姜暖烟今日前来的小姐要展示才艺。她如此说,就是料定了姜暖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不敢辩驳,否则,那可真就坐实了她藐视皇家的罪名!“因为暖烟准备的乐器这里也有,所以就不曾再从府上带!只是刚才看莹儿姐姐的琴声曼妙,才忽然手痒,也想抚琴!没想到却惊扰了长公主与贵妃娘娘,还请恕罪!”
姜暖烟自然不会中姜楚容的圈套,四两拨千斤的便绕开了这个话题。“无妨!”
长公主不以为意道,“只是你说你要的乐器这里有,不知是指什么?”
“还请长公主恕暖烟冒昧,可否借长公主案前的那一大套茶杯?”
姜暖烟不卑不亢的看向长公的紫檀木案上放着的茶具,那是一个茶壶,八个茶杯的大套。“烟儿妹妹,你要表演茶艺吗?”
姜楚容又开口道,“只是那也太浪费时间了,难不成烟儿妹妹想让长公主殿下、贵妃娘娘等在这干等着?”
姜暖烟没有理会姜楚容,含笑的目光只望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暖烟要表演的不是茶艺!”
“好!”
长公主向身旁的婢女使了个眼色,让她将案上的茶具给姜暖烟送去,看姜暖烟接过茶具,她才又道,“那我等拭目以待!”
姜暖烟含笑点头,先在茶壶中注满水,然后又将八个茶杯在自己面前依次摆开,提着茶壶向茶杯中依次注水,只是每个茶杯中注入的水并不相同,而是由少至多。然后又向长公主府的婢女索要了一根竹筷,闭目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神,这才提起竹筷在注满水的茶杯上依次敲击。初始只是如雨打青瓷的清脆之声,慢慢的,那清脆的敲击声竟然成了曲调!那曲调清清脆脆,不染一丝烟火,在那曲调的最低处,姜暖烟樱唇轻启,开始吟唱。“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余香在此……”姜暖烟的声音极其干净,清澈,再配合着竹筷敲击茶盏的清脆,更是将那刻骨的相思唱的真挚自然,纯乎天籁。长公主呆呆愣愣的看着眼前女子一边敲击茶盏,一边吟唱,慢慢的,眼前姜暖烟的形象也渐渐模糊起来,逐渐的,眼前敲击茶盏的,已经不是一个女子,而是一个腰间挂着佩剑的侍卫!他一边敲击茶盏,一边吟唱,偶尔看向她的目光,却比他口中吟唱的相思更加缠绵!诸葛明若!诸葛明若!姜暖烟此时的形象与当年诸葛明若的形象愈加重叠,诸葛明若!是你吗?是你吗?是你在借这个女子的口来向我诉说你的相思吗?我就知道,你是不会忘记我的!我就知道,你会记着我的!一侧坐着的诸葛长风也看向姜暖烟,这首《春情》他是知道的,因为这是他父亲曾经为母亲唱过的曲子,可是他却从未想过,姜暖烟会以这种形式来吟唱这首曲子!他也从不知道,这首曲子配合着这种清脆的敲击声,会出来这种效果!那简单、纯净,不染一点世俗尘埃的相思,仿若春日里第一朵花开的声音,仿若冬日里第一片雪融的声音,所以才如此的动人心魄!一侧的姜楚悦,眼眸垂的更低了,她也没有料想到,姜暖烟还有这么一手,早知道如此,她刚才就不绊倒四儿,她本想看她出丑,看她失礼与长公主与梅贵妃,却没料到,反而成全了她!终于,曲子伴随着一声低沉的、清脆的敲击声结束,让每个人在心中都不约而同的满是惆怅的叹息一声!唉!好半天,场中一片静默,没有一人开口说话!潘可心瞥了一眼长公主,只见她脸上并没有什么愉悦之色,而是带着几分哀色,心中不由一喜,明明知道长公主寡居,还满嘴的唱什么相思,哼!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不知姜小姐为谁相思入骨,才能将这相思之情唱的如此缠绵悱恻,如今长公主与贵妃娘娘都在,不如说出来,让她们给你做主,也一解姜小姐的相思之苦!”
潘可心唇角含笑的开口道。她脸上的笑容虽然柔美动人,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刀刀见血,毫不留情!“烟儿,你怎么能唱这种曲子?”
姜楚容也出声道,一副羞于与她为伍的表情。“这首曲子怎么了?”
姜暖烟不解的扫过潘可心与姜楚容。“怎么了?哦——”潘可心此时忘却了宴会前与姜楚容的争执,两人达成统一战线,拖着长长的夸张的嗓音道,“我忘了,姜小姐商贾之女,自然不比我等书香门第,如此淫词浪曲,却也能口不离曲!”
姜暖烟垂眸不语,前一刻她说的还是相思入骨、缠绵悱恻,看坐在主位上的长公主、梅贵妃没有反应,下一刻出口的便成了淫词浪曲!“姜小姐,怎么,如今知道不好意思了?”
潘可心不顾太子看向她不善的目光,继续落进下石,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她当然要痛打落水狗了!“我想,太子妃误会了!”
姜暖烟此时才抬眸,不卑不亢道,“这只是一首诉说相思的曲子,怎么就成了淫词浪曲?正因为这相思之情最为醇美,所以古往今来,才有那么多人前仆后继的诉说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