禇氏看向旁边的丫鬟,丫鬟上前打帘,从里面走出个穿着沉香色褙子的妇人,那妇人梳着圆髻,头上戴着两只赤金镶宝的蝴蝶,走出来的时候微微提着裙角,一双粉色软缎的绣鞋先出现在婉宁眼前。 绣鞋上缀满了珍珠,在阳光下发着柔和的光。 妇人刚站稳,看到禇氏立即惊慌地道:“我是不是说错了话,大太太就怕起来,躲进了内室里。”
禇氏倒吸了一口冷气,“朱太太先在亭子里坐一坐,我去看看姑奶奶。”
朱太太攥紧了帕子,“别管我,你快去。”
禇氏进了门,朱太太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在婉宁身上,婉宁上前给朱太太行了礼,朱太太立即道:“这是谁家的女儿?”
婉宁对朱太太的打量不躲不避,“是泰兴姚氏,父亲行三。”
朱太太眼睛一转惊讶地道:“你是姚宜闻大人的女儿?”
童妈妈也行礼过去,“太太,这是我们家七小姐。”
这就是姚七小姐。 她和老爷来泰兴县上任已经两年了,有姚三太太这层关系,她经常会去姚家,却从来没见过这位姚七小姐。 朱太太仔细地打量婉宁。 姚七小姐生得一副好容貌,皮肤雪白,墨般的眉毛,眼睛清透,模样精致似块玉一样。 外面人都知道,姚七小姐差点害得张氏小产,即便是这样张氏还是早了一个多月生下欢哥,多亏欢哥胎里长得好和足月的孩子差不了多少,这才活下来。 欢哥还没满月,姚七小姐就被送**里。 姚老太太出去宴席从来没提过姚七小姐,按理说这位七小姐在姚家过的不好,应该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 今天看来虽然身子娇弱些,却更比旁人来得有气质,她像多看几眼,姚七小姐就抬起头对上她的视线,她只能礼貌地挪开目光。 “从前我也没少去姚家怎么第一次才见到七小姐,”朱太太就好像想起了什么,诧异地看着婉宁,“你就是李大太太说的能治病的姚七小姐?”
婉宁点点头,等着朱太太后面的话。 朱太太压着鼻音,“这么小的孩子……”顿了顿又关切地问,“大太太的病能治好吗?”
“能治好。”
婉宁不加停顿,声音清晰而干脆。 朱太太抬起头,姚七小姐正看着她,脸上是淡然的神情,嘴唇弯着,好像无时无刻都带着笑意。 能治好。 真简单。 朱太太扬起了眉毛,这个姚七小姐好像没有思量随随便便就说能治好。 怪不得连姚家人都觉得奇怪。 就算从小学医理也不过才学几年,怎么就能这样大言不惭地说话。 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根本就在骗人。 昨天听说姚七小姐会治李大太太的病,她吓了一跳,今天一早就到李家来。 李家人都说李大太太从姚家回来之后好多了,结果她只说了几句话李大太太就吓得不敢见人。 真是害得她白白担心。 万一李大太太好了,李老爷再重操旧业查起漕粮来,老爷可是首当其冲,姚家也是怕这个才会和李家攀关系。 朱太太松口气,现在看来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朱太太正思量。 禇氏将门打开,一脸温和地看向婉宁,“姚七小姐,我们家姑奶奶请您进去呢。”
朱太太不禁诧异,李大太太的病没有好转,为何还信这个姚七小姐。 就算不会治病,这个姚七小姐定然也是伶牙俐齿。 …… 婉宁走进内室,禇氏向管事妈妈使使眼色,屋子里的下人都走了出去。 姚七小姐治病,是不让别人在场的。 不用药不用针,只是这样空手而来,就能治病。 禇氏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子,轻轻地摇摇头。 怪不得老太太心里没底,她也想不通。 禇氏还没关上门,就听到李大太太的声音,“七小姐,你来了。”
禇氏不禁一怔,姑奶奶的声音又急切又激动,仿佛找到了救星,从来不向人诉苦的姑奶奶,竟然会这样。 这个七小姐真的有几分本事。 李大太太扶着椅子站起身将婉宁迎到临窗的大炕上坐下。 禇氏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屋子里安静下来。 李大太太喘了几口气,看向婉宁,“七小姐,我照你说的,是要听到让我害怕的话,我就躲开。”
听到了朱太太的话,她只解释了一句站起身直奔内室,将朱太太一个人扔在了前面。 这是姚七小姐教她的。 李大太太紧张地抿起嘴唇,顿了顿才道,“七小姐,你怎么知道会有人说起那些会让我害怕的话?”
李大太太的心结在云南,免不了会有人提起云南的事,所以她才会嘱咐李大太太。 看着李大太太颤抖不停的身子。 婉宁站起身拿过迎枕让李大太太靠在上面,“这样还好了,至少大太太也知道自己到底怕什么。”
李大太太瞪大了眼睛。 心理疾病最重要的就是要掌握病患的心结在哪里。 “大太太,方才朱太太说了些什么?”
想起这个李大太太就忍不住颤抖,求救地看着婉宁。 婉宁柔声道:“我在这里陪着大太太,大太太只管说。”
李大太太这才点头,“是……是说我们一起流放的钱大人夫妻,死在了云南,再也回不来了,钱大人从前也在都察院,钱太太平日里还和我一起做活,老爷平反了,钱大人也很高兴,我们还约好了定要为钱大人伸冤,将来两家人在京里见面。谁知道……京里来的消息,听说钱大人夫妻被匪盗砍成了肉泥,血流了一地……” 李大太太说到这里放声哭起来,“我只要想起死在那地方,我就……忍不住……” 怪不得朱太太的神情有些微妙,她就是要李大太太听了害怕,也就是说朱太太是有意说的。 “我要怎么办才好?”
李大太太不知所措。 婉宁十分轻松的微笑,“先要远离说那些话的人,然后……大太太跟我讲讲云南的事吧!”
…… “太太呢?”
风尘仆仆的几个人叩响了李家的大门,李家人探出头怔愣片刻才认出来,这是自家老爷。 老爷从京城到了泰兴。 李家下人结结巴巴,“太太在……太太在主屋里。”
谁也没想到老爷会一声不响地过来。 李家立即就要乱起来,李老爷看向管事,“别出声,免得吓到太太。”
李老爷一路进了内院,禇氏带着下人正等在院子里,看到李老爷也是惊呆了一会儿才上前行礼。 “荣珍怎么样了?”
禇氏立即道:“昨天晚上吃了一碗粥,两块点心,睡了三个时辰,病已经好多了,现在姚七小姐正在屋子里给姑奶奶治病呢。”
姚七小姐? 怎么回事? 哪个姚七小姐? 李老爷刚要开口询问,忽然听到屋子清脆的声响,仿佛是镇纸落在桌子上的响动。 “啪……啪……” 声音在安静的院子里尤其刺耳。 “啪……啪……” 声音就是从李大太太的内室里传来。 “这是做什么?”
李老爷指向李大太太的屋子,“荣珍不是怕声音,这是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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