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诏挑了一把适合赵琦的弓拿到忠义侯府。 没想到赵琦非常喜欢,拿到手里就用起来。 他才找到赵琦的时候,没想到赵琦还会有今天。 赵琦才回京几天,外面都在议论忠义侯世子受了惊吓,多半已经不能再像正常人一样,可惜这个忠臣之后,就这样废了。 真难得,赵琦会这么快好起来。 不但能和寻常人一样,说不定将来也能和忠义侯一样在马背上建功立业。 经过了这件事,赵琦看起来不太像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裴明诏想起了自己。 他比赵琦大十多岁,又都是勋贵子弟,同样当过世子,赵琦此时的心境想想他也能理解。 没有了遮风挡雨的父亲,爵位眼看也要旁落,自己却年纪尚小,日后的路不知要怎么走。 这样想着,他心里就多了几分兄长般的关切。 “赵琦,”裴明诏道,“将手臂伸直,不要急着去拉弓,先要练好姿势。”
赵琦点了点头,慢慢地沉着下来。 只是一刻钟的时间,赵琦就满头大汗,不停地甩着细弱的手臂。 裴明诏笑道:“练一练长筋骨,时间长了就不会觉得累了。”
赵琦放下手里的弓,看着裴明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声,“侯爷,谢谢你。”
谢谢你。 侯爷这一路多少惊险才能找到他,又要千里迢迢将他送回京城,他却对侯爷又踢又打,大喊大叫,现在想想就会觉得不好意思,要不是侯爷,他哪里能和母亲相见。 “不用谢我,”裴明诏道,“你父亲宽怀大度,从前对我们裴家也有恩,在我眼里你父亲就像我的长辈,以后无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永安侯脸上有几分的威势,这时候说话却难得的温和,真的像兄长一般,赵琦顿时眼睛模糊起来。 在裴明诏面前,赵琦点了点头。 …… “世子爷,姚七小姐来了。”
听到这句话,赵琦忙用袖子擦了擦眼角,一双眼睛如同雨后的星空,显得格外明亮。 赵琦转头喊了一句,“碧竹,快将我看好的书拿来,我要去跟七小姐去换书。”
“换书?”
裴明诏听着奇怪,忍不住问。 赵琦点点头,“我看的书都是姚七小姐拿来的,书上都加着注解,先是注解了二十页,然后是三十页,四十页一点点地加上去,我看完注解的部分,就跟姚七小姐换书,姚七小姐会将另一本带注解的书拿来,过两天再来跟我换。”
“如果没看完怎么办?”
赵琦道:“没看完就不能换。”
裴明诏想起裴家的兄弟们,裴家长辈请了西席进门,虽然勋贵走的是武将的路子,长辈的意思是也不让他们撒欢的玩,免得将来文不成武不就,父亲总说读书能让人心静,可是族里的兄弟不以为然,将西席气走了一个又一个,还说堂堂的勋贵之家,将来学老子上阵打仗去,不必和那些穷酸的书生一样咬文嚼字。 现在想想,那些挺起胸膛,吵吵着将来建功立业的兄弟,现在都过着花天酒地的日子,他三叔家的儿子跟着父亲一起去了战场,见到敌军就吓得屁滚尿流,再也不敢提“战场杀敌”几个字。 可见姚七小姐的法子是对的,让赵琦看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样换书,而不是问下人每日赵琦用了多少时间看书,是负责的做法。 因为就算是捧着书本,有没有真正看进去谁也不知道。 换书的法子,姚七小姐不用问旁人就能知晓,赵琦到底有没有静下心来读书,赵琦大部分时间都在做什么。 那些书又都是姚七小姐送过来的,内容想必都是利于赵琦的…… 就像姚七小姐吩咐下人讲古往今来那些有名的将军不惧危险、英勇抗敌的故事给赵琦。 真是聪明。 怪不得姚七小姐那双眼睛总是那么的澄清。 赵琦有福气,在泰兴遇到了姚七小姐。 他也因此抓到那些死士,如今正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不知道将来会查到谁的头上。 赵琦带着人去花厅,裴明诏不好过去,就留在亭子里。 …… 婉宁进了花厅,看到花厅里的赵夫人,赵夫人旁边是一个笑容可掬的夫人。 “这是裴太夫人。”
赵夫人拉着婉宁的手介绍。 婉宁向裴太夫人行礼。 裴太夫人忙道:“快起来,怪不得能治好世子爷的病,看着就是个伶俐的孩子。”
下人将茶端上来,赵琦也正好赶到了。 婉宁让落雨将手里的书拿给赵琦,赵琦看过的书也递还给婉宁。 赵琦迫不及待地将书打开来看,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注解,有些是大人写的,有些一看就出自孩子的手笔,赵琦对着那些小孩子写的字惊叹,“这要写多久才能将字写成这个样子。”
“也不久,”婉宁笑道,“这两年多些。”
“才两年?”
赵琦惊呆在那里,“写这字的人多大?”
婉宁微微笑着,“比世子爷小一两岁。”
比他还小。 看着赵琦惊呆的样子,赵夫人也好奇起来,“姚七小姐这是在哪里找到的书?是姚家哪位公子写的?”
“不是,”婉宁摇摇头,“是我的一个弟弟,世子爷虽然爱读书,却也还学了骑射,我那弟弟是一门心思都扎在书本上面,两年前就正式请了西席,我那弟弟和世子爷年纪相当,正好学的都想通,我就将他的书拿来给世子爷看。”
裴太夫人也很好奇,问婉宁,“能不能拿给我瞧瞧,我还不知道六七岁的孩子能写出什么样的字来。”
婉宁点头看向落雨。 裴太夫人将书拿在手里,翻开来一点点的看,她虽然不是出自书香门第,但是也从小识字,字好不好她看一眼就知晓。 字好不好看,重要的是看结构和间架。 难得小小的孩子能将结构写的这样圆润,间架也明整,当今圣上喜欢书画,如今的夏大学士就因为写了一手的好字,圣上要代笔就会找夏大学士。 姚宜闻也是有名的字好,是夏大学士的得意门生。 这位写字的少爷不是姚家人又是谁家的子弟。 裴太夫人忽然好奇起来,手指一拨将书翻过来,意外地在书页下角看到一个“沈”字。 沈家。 沈家,顺着姚七小姐往下想,那不是姚七小姐生母的娘家? 姚七小姐说的弟弟,就是沈家的少爷? 那还真是让人意外。 生母被休,按理说就跟母亲的娘家断绝了往来,尤其是沈家为商贾,姚七小姐不怕和沈家走的过近而丢了名声? 更何况沈氏被休是因德行有失。 裴太夫人正想到这里。 赵夫人温和地看向赵琦,“琦哥儿,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到我们家里来的杨先生?那位少爷如今正和杨先生学习。”
杨先生? 裴太夫人有些惊讶,“夫人说的是哪位杨先生?”
杨夫人笑道:“就是杨敬先生。”
杨敬?那个很有名望的杨敬? 一个商贾的后人能跟脾气古怪的杨敬学习? 沈家怎么求请到的杨敬?京里的达官显贵很多想要还不能得,却没想到杨敬先生不声不响地已经收了徒,她记得诏儿回京来的时候说过,在泰兴遇到了杨敬先生,却没提起杨敬先生收徒的事。 这才过了多久? 有几个月时间?杨敬先生不但收了徒,说不定还跟着沈家人一起来到了京城。 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裴太夫人自然而然地又将目光落在婉宁脸上。 这样的事和姚七小姐有关吗? 姚七小姐怎么会这样厉害? 谁都知道杨敬先生的为人,杨敬先生肯收沈家的子弟,是不是代表沈家并不像传言中的那样嚣张跋扈。 反观姚家,姚老太爷纵容姚六老爷买卖漕粮,张氏在女眷面前甚至不肯提起姚五老爷还有个长女。 这些做法倒是不太得当。 裴太夫人正想着,下人来禀告:“夫人,安怡郡主来了。”
安怡郡主没有让下人先送帖子。 赵夫人显得有些茫然,郡主怎么会这时候赶过来。 安怡郡主带着人进了花厅。 一眼看到了座位上的裴太夫人,裴太夫人站起身准备告辞,“我府上还有事,就不叨扰夫人了。”
安怡郡主却不肯答应,“裴太夫人来的正好,”说着向门外看去,“听说侯爷也跟着太夫人一起来了?”
裴太夫人颌首,“我们侯爷来看看世子。”
安怡郡主就看看裴太夫人又看看婉宁和赵夫人,“能不能将侯爷也请过来说话。”
如果这样的话。 屋子里的女眷都还算长辈,唯有她不该在这里,婉宁站起身刚要告辞。 安怡郡主显得有些着急,“姚七小姐能不能也留下来?”
将他们都留下来,这是要商议什么事? 婉宁隐隐觉得这件事和她、赵琦有关。 婉宁点点头留了下来。 赵家下人很快将裴明诏请了过来。 挺拔的身影进了门,穿了宝蓝色暗花长袍,十分的庄重,又加上抿着的嘴唇,侧脸看起来就有些肃穆,这样的人应该心性坚韧,又很有责任感,所以赵夫人才能求他去找赵琦。 不知怎么的看到裴明诏婉宁就想起崔奕廷来。 崔奕廷这个人五官明朗,却有时候又让人捉摸不透,能正襟危坐的冷静自持,也能随随便便靠在船头上不时地露出几分懒散,这个人能窝能伸,尤其是在茶楼里不经意遇到崔奕廷时,崔奕廷的目光总有那么一点的青涩、紧张和茫然。 按理说这样复杂的性格不该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 “大家都在这里,我就直说了,”安怡郡主道,“宫里那边可能会传召姚七小姐,为的是世子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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