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正拿着取雪的小瓮子,这几日连着下了两次大雪,这次的雪好,她就想要留一些用来煮茶,刚走出屋子就在园子里遇到了崔奕廷。 崔奕廷眉眼都舒展开,看着她手里的物件儿,“这是要做什么?”
婉宁道:“取雪来煮茶。”
说着要将瓮子交给身边的落英。 方才看到她穿着羊皮短靴,一副兴致勃勃四处观看的模样,还以为是在赏梅,原来是要取雪。 不想打扰婉宁的兴致,崔奕廷道:“要不然你取雪,我就在旁边跟着看看。”
本来是简单的取雪,结果成了拖着崔奕廷一同在园子里散步,走来走去就像是在走迷宫,脚印从这边到那边,崔奕廷好像也不厌烦,等她够不着枝桠的时候伸出手来,结果她取雪的时候手里的瓮子一滑差点从手心里掉下来,他又急忙去接瓮子,捏着树杈的手就豁然松开了,枝桠高高地弹起,积雪甩了两个人一脸。 婉宁下意识地缩起头,冰凉的雪沿着领子口落进去,两个人忍不住呵呵大笑。 落雨和童妈妈站在远处正打量着金童玉女的两个人,等到成亲之后夫妇和顺不知道多好呢,肯定要应了那句话:一个本就聪明,两个更加出众。 童妈妈的话刚出口就看到枝桠被高高地弹起来,差点就惊呼,呦,怎么溜达着还走出差错了。 落雨想要上前,却被童妈妈扯回来,落雨一瞧,前面的两个人站在自己弄出来的落雪下狼狈地笑着。 崔奕廷道:“小时候有没有用过这法子捉弄人?”
婉宁点头,“自然有。”
崔奕廷道:“怎么做?”
婉宁道:“走到树下的时候,突然之间晃动枝桠。”
谁知道崔奕廷却摇头,“那太明显了,不小心自己也要弄一身。我小时候就趴在树上,等到有人从下面走过去的时候,用力去拍枝桠,等下面的人发现的时候也逃不掉了。”
这种坏事谁没做过,只不过没有崔奕廷做的那么显眼,也不曾这般彻底,婉宁抬起头看向崔奕廷。 她穿了一件云锦,他就单手拿着瓮子,离她很近,树丫上沉积的雪将她的脸颊映的愈发白了,他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她谈笑风生,却不禁被她的笑容晃得晕了晕,他停下了脚步。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目光中颇有几分的风情,却讶异这是从何而来,微微侧脸去问他。 这样一来,她就更漂亮了,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 他的心跳也漏掉了几拍。 怪不得人人都愿意在家中修个园子,若是每天都能这样走下去,哪怕走个成百上千年,也不觉得累。 “怎么了?”
她认真地问过去。 他笑得好看,“我脚麻了。”
她真的向他的脚上看去。 云纹的官靴,他站得笔挺,玄色的氅衣显得他十分的潇洒,这样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是脚麻了。 可是他又没理由去骗人。 “真的脚麻了?是不是天气太凉。”
婉宁转头看看,他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园子里差不多都是脚印了,一行行的,就差没到树上去踩。 没想到弄巧成拙,她就真的要吩咐下人准备回去了。 崔奕廷上前一步,轻声道:“你恼我吗?”
婉宁摇摇头,“没有,也是权宜之计。”
婚事被人左右,开始就想着要怎么挽回,等到发现赐婚的圣旨果然不是汪家的时候,她竟然忘了自己也是要嫁人的,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的头发很黑,映得眉目也传神,如今放下心来一笑,就如同水墨画中走出来的人一样。 她的淡漠、疏离去了几分,多了些许的暖意。 崔奕廷道:“你放心,家里已经在筹备婚事,我定然要风风观光地将你娶进门。”
他这样深谋远虑的人大约早就想好了日后的情形,婉宁不意外地点头。 崔奕廷忽然问,“和你想的一样吗?”
婉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也不想骗他,摇了摇头,“不太一样。”
在现代她是一直期望有场轰轰烈烈你死我活的恋爱,谁知道每次都是看客,这件事迟迟不肯发生在她身上,她的死党就说她,属于后知后觉,迟钝的就像小猪,她颇不赞同,按理说她可是比别人都要心思敏锐,否则怎么能成为大名鼎鼎的心理医生。 到这里的时候她还保残守缺,经过了这一场场的事她也逐渐明白了,怦然心动不容易来,能有个信任的人在身边也是不易。 崔奕廷在身边至少让她觉得很踏实,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互相依靠的时间更长些。 在宫中出了事,那一刻她想的就是崔奕廷,或许他有法子。 果然被她言中。 所以因地制宜,她也要有所发展,将感情定成古人的思想,这样一来就和崔奕廷相合了也不一定。 婚事已经定了,他又要去福建,有些事也不必躲躲藏藏,他也不是迂腐的人。 婉宁抬起头,“不过我想,但将来也会相敬如宾。”
相敬如宾,就是这里最看重的。 不知怎么的,婉宁好像没有从崔奕廷脸上看到喜悦,而是有些黯然。 她是哪里说的不对了? 崔奕廷点点头,“时间还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是她拒绝时他说的话,现在亲事已经定了,他又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婉宁一时觉得自己很分析不来崔奕廷的心理,在泰兴时,她本还觉得他的一举一动都很好揣摩,如今她却越来越看不清了。 说完话,两个人在园子里分开各自回去,婉宁走到长廊上才发觉采雪的小瓮子还在崔奕廷手里。 崔奕廷在月亮门里遇见了沈敬元。 沈敬元要拉着崔奕廷去书房里说话,突然看到崔奕廷怀里的东西,不禁惊讶,“这是从哪里来的?”
崔奕廷这才发现,他将怀里的小瓮子都踹热了,不知道的还当是什么暖炉。 里面就算有万年的雪水,如今恐怕都化了吧! 沈家这边热热闹闹地开了宴席。 张氏也上了马车准备去清华寺求药王符,上了车,张氏吩咐如妈妈仔细查看,家里有没有什么人跟着。 马车走了两个胡同停下来,直到如妈妈来禀告,“没有,都很安静,七小姐去了沈家,带走了童妈妈和两个大丫头,其余的也都是像往常一样各司其职。”
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两遍,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张氏这才松口气。 姚宜之早一步离开了,她这才决定去清华寺。 这样小心翼翼都是因为在姚婉宁那里跌了跟头,不能再犯同一个错误,姚宜闻那里她又安插了人手,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传到她这里。 “走吧!”
张氏吩咐下去,马车慢慢前行。 清华寺的玉真大师一直和她关系不错,总是夸赞她面善有佛缘,她昨日已经让人去清华寺安排了禅房,借着清华寺后面清净的禅房说几句话应该无碍。 若是人太多,还可以去塔山见一面。 张氏在心中反反复复想见到姚宜之都要说些什么,崔奕廷的事定然要说,姚婉宁的婚事也要让他帮着参详,然后……就是问问他和嘉宁长公主,他是不是真的要尚公主? 张氏想着握紧了帕子,她是从天上掉进了泥里才会有如今的境遇,如果当年她不肯答应父亲嫁到姚家,日子会不会更好过些。 张氏胡乱想着,鼻子就觉得一阵阵地发酸,前尘往事一幕幕地从她眼前划过,对她总是不太公平。 马车到了清华寺停下。 张氏让人扶着下了车,带着人去给药王上了香,奉上香火钱,求得了装着香灰的符包,一连串的祈福下来,张氏觉得有些累,迎客僧立即送张氏去禅房休息。 所有一切都十分顺利。 张氏吩咐如妈妈几个等在禅房外,伸出手去推禅房门。 他大约不会来的这么早,怎么也要想方设法地掩人耳目。 屋子里果然空荡荡的,只有淡淡的佛香味道。 张氏没有真的去休息,而是忐忑地半坐着,姚宜之从来没有这样邀她出来,他做事既谨慎又小心,这次大约是老太爷病得急,家里接二连三起了这么多事端,他才会让甘露送信。 等了一会儿,外面禅房的另一道门后仿佛传来脚步声响。 张氏一阵紧张慌忙站起身,下意识地整了整衣襟,摸了摸自己的发鬓。 门慢慢地打开了,一只脚迈上来。 不是男子的官靴,而是一只粉色的绣鞋,淡绿色的裙角,紫貂氅衣,然后垂在腰间的环佩。 张氏不禁愣在那里,全身的血液冲上了额头,顿时让她起了一层的热汗,紧接着那热汗就变得冰凉,如同被冷水浇灌了般。 那人又上前走了一步,于是露出高高了发髻,长长的眉毛和雍容华贵的面颊。 她的脸是那么的熟悉,张氏张开了嘴,本来嫣红的嘴唇一下子没了血色,她从来没曾想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这个人,也没想过,这个人脸上还会出现这样的神情,有些厌恶又带着十足的轻视。 ***************************** 修改错字哪。 小崔融雪还需努力,张氏作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