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没有多久。 但是栗川惟总有一种, 他很久没有出来过的错觉,以至于此刻他有些恐惧阳光。 黑羽快斗替栗川惟把帽子戴上,“哥哥, 不要害怕, 你只是有点生病了,病好了就没事了。”
栗川惟看着黑羽快斗,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生病了,他也不觉得自己生病了,但是黑羽快斗这样说,他就稍微地听一听吧。 “我们今天去见的医生哥哥也认识哦。”
黑羽快斗脸上带着栗川惟熟悉的爽朗的笑容, “是哥哥的朋友, 新出医生。”
栗川惟恍然,“你和新出医生,关系很好吗?”
他似乎忘记了,黑羽快斗和新出智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他也在场。 “我和新出医生只见过一次。”
黑羽快斗说, “但是他很担心哥哥。”
“让新出医生担忧了啊。”
栗川惟微微蹙眉,“这样可不行,得道歉才行。”
黑羽快斗一塞, 他低声说, “哥哥,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栗川惟诧异起来, “快斗君,这可不像你啊。”
黑羽快斗不再说话了。 新出智明已经准备好了茶水等着栗川惟和黑羽快斗,屋子里萦绕着一股清淡的香味, 旁边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的目光落在栗川惟的脸上, 眼底浮现出担忧来, 很快他微笑着说,“惟,好几天不见了,你还好吗?”
栗川惟回答,“挺好的,谢谢新出医生关心。”
“先坐下吧。”
新出智明说。
栗川惟下意识看了一眼新出智明旁边的人,那人笑道,“我是新出医生的朋友井藤。”栗川惟点了点头。 新出智明打量着栗川惟的表情,慢慢开口道,“前两天有个男人来找我,他说自己叫诸伏景光,和惟是朋友,问我惟是不是住在我家里。”
栗川惟神色不动,一双眼眨也不眨,他捧着杯子的手有轻微的颤抖。 “啊是吗?不是什么朋友。”
栗川惟也带着微笑说,“只是不太熟的陌生人而已。”
旁边的黑羽快斗一言不发地听着新出智明的问话。 他听见新出智明又问,“惟之前说过自己有几个很关心你的朋友,那么他们现在在哪里?”
栗川惟歪头想了想,有些疑惑,“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好像没有什么印象,是不是你听错了?”
“哦,可能是我听错了吧。”
新出智明顺着栗川惟的话说,“惟现在住在黑羽先生那里,感觉怎么样呢?”
“挺好的。”
栗川惟说着有些奇怪,“新出医生,不是说看病吗?”
新出智明说,“对,是来看病的,看病之前我也是想知道你最近过得怎么样,不是说过了吗?想和惟做好朋友。”
栗川惟笑了起来,“是的,我有把新出医生当作好朋友的。”
新出智明露出一个格外温柔的笑容来,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黑羽快斗,“黑羽君能避开一下吗?”
黑羽快斗没有多少犹豫,他答应了一声起身离开了屋子。 他想,可以去买点东西,说不定哥哥会用得上。 等到黑羽快斗离开了,新出智明才靠近了栗川惟一些。 他说,“惟把手伸出来。”
栗川惟犹豫着把手伸出新出智明。 新出智明握住栗川惟的那骨节分明、过于瘦弱的手,他轻声问,“惟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新出智明温柔得栗川惟有些恍惚,他总有一种见到了诸伏景光的错觉,但是很显然,仅仅只是错觉而已。 栗川惟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没有。”
新出智明眼底的担心更加严重了,他撩起栗川惟的袖子,目光落在了栗川惟的手腕上。 “这个疼吗?怎么弄的?”
“不疼,不小心。”
栗川惟有些苦恼,“就是看起来有点不太好看。”
“没关系,过些天就好了。”
新出智明浮现出一份笑意,很快又消失,他问,“惟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吗?”
栗川惟没说话。 新出智明又问,“惟说过的哥哥和父亲,能再告诉我一些吗?”
栗川惟睫毛微微颤了颤,他抬眸看着新出智明。 对方冲他露出一个鼓励的温和的笑容来,“也许说出来会好一些。”
…… 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反抗会被惩罚。 惩罚的话会被关进阁楼,特别喜欢在夜晚的时候,阁楼那个小窗口上还会摆放一个瓷娃娃。 瓷娃娃做花魁打扮,更是显得诡异莫名。 白天还好,一到晚上,无论是月光还是打雷照亮那个娃娃的时候,栗川惟会觉得它还活着,并且在冲他微笑。 有时候继兄会在门外敲门,声音如同咏叹调,“亲爱的弟弟,小惟,你知道错了吗?”
栗川惟固执,一言不发。 直到某天晚上,那条蛇缠绕在那个娃娃身上,惊雷之下,竖瞳直直地看着栗川惟。 纠缠过来的冰冷鳞片,像一个噩梦。 如同继兄摸上他脸的那只手,故作温柔却冰冷如毒蛇,“明明求一下哥哥就好了。”
凛冽的寒风灌入他的袖口。 继兄低笑着,“他们说,你长得漂亮,想在你生日时来家里为你庆生,你知道他们想干什么吗?”
“如果小惟不生病的话,可无法拒绝他们啊。”
“都是小惟的错,长得这么漂亮,这么招人喜欢。”
“小惟知道自己错了吗?如果你不冲他们笑,不在他们面前出现,不与他们说话,他们不会对你心生歹意。”
那条蛇又缠绕了上来,冻得他浑身僵硬且哆嗦。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离开这个恶心的家和恶心的继兄身边。 …… 身后传来脚步声。 “睡着了。”
栗川惟睡着了。 新出智明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转过头问,“怎么样?”
“他确实有着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你的猜测没有错,他有着强烈的自毁倾向和厌世心理并且伴随着创伤后应激障碍。”
井藤微微耸了耸肩,“看起来,你朋友很需要治疗。”
“应该怎么治疗呢?”
新出智明皱起眉。
“他也想有人能帮他的。”井藤叹了口气,“但是你帮不了他。”
新出智明愣了愣,“那……” “他现在大概觉得自己的存在就是一种错误吧。”
井藤淡淡道,“他需要关心和爱护,需要被需要,就像一朵快要枯萎的鲜花,要让他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什么的……他这样,都没有人发现吗?”
“是因为他表现得太正常了吗?”
井藤打量着栗川惟,“但是他的身体在无意识地发出求救信号。”
新出智明沉默地看着栗川惟,他的朋友和家人们都没有发现吗?可是他也没有发现。 他很懊悔,为什么没有再多关注一些。 如果再多关注一些就好了,再多关注一点也许没有现在这么严重呢。 明明那个时候…… “这跟你没有多少关系。”
井藤拍了拍新出智明的肩,轻轻地叹了口气,“而且你们只是认识不久的朋友而已,你也不知道他这样了。”
新出智明没说话,他凝视着栗川惟苍白的面容,在井藤准备开口的时候才说,“那个时候是我把他带回家的,我以为他只是感冒而已。”
“那也跟你没有关系啊。”
有关系的。 新出智明想。 他很愧疚。 …… 栗川惟睡了一觉也不知道新出智明怎么给他看病的。 送他们离开的时候,新出智明定定地看着栗川惟说,“如果有需要,惟随时联系我好吗?还有,如果想要回来住的话,你的房间有一直保留着。”
栗川惟笑起来,“谢谢新出医生,我知道啦。”
黑羽快斗握紧了栗川惟的手说,“哥哥,我们走吧。”
栗川惟转眸看了一眼黑羽快斗,他有些疑惑,怎么觉得黑羽快斗好像……温柔了不少? 新出智明的目光在栗川惟和黑羽快斗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唇畔笑意温柔,“回去吧,惟。”
栗川惟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那新出医生,我先走了。”
离开了新出智明家,栗川惟才问黑羽快斗,“你刚刚去了哪里?”
“买了点东西。”
黑羽快斗手一动,变戏法一样递给栗川惟一颗糖果,“听说吃甜的能让心情变好。”
糖果甜得过分,栗川惟含在嘴里微微睁眼看着黑羽快斗。 “哥哥,对不起。”
“怎么总是道歉?”
栗川惟不解,“我又没放在心上。”
就是因为你没有放在心上啊……黑羽快斗想这么说,可是栗川惟的表情很淡,看着他的目光也空荡荡的,他说不出来。 黑羽快斗不说话,栗川惟也不在意,黑羽快斗总是道歉,本身就很奇怪了吧? 栗川惟想了想问,“你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没有。”
黑羽快斗否认。
栗川惟狐疑,他琢磨了一会儿没能琢磨出个什么东西,只当黑羽快斗脑子有点问题。 不过无所谓,黑羽快斗早就不对劲了,解开了锁链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吧? 栗川惟下意识看了一眼空空的手腕。 回到黑羽家时,黑羽快斗比栗川惟先停下脚步。 栗川惟微微抬眸,看着背着贝斯包站在门外的男人。 黑羽快斗动了动身子,遮住栗川惟,他脸色有些难看,“你怎么会来这里?”“我来找小惟。”
诸伏景光喉结动了动,他看着栗川惟说,“小惟,我们的话还没说完。”
栗川惟笑了笑,他问,“还要说什么?想说的我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吗?”
“可是我不接受。”
诸伏景光靠近过来,他落在栗川惟身上的视线一动不动,他说,“我不接受小惟。”
“哥哥。”
黑羽快斗的手伸过来,“我们回家吧,这些人只会带给你伤害而已。”
听见这句话,栗川惟唇角动了动,像是在笑,又像是毫无表情。 诸伏景光淡淡地看了黑羽快斗一眼,露出一个略带嘲弄的笑容,“把小惟关起来的,难道是我们吗?”
黑羽快斗的脸色难看起来,没错,也许跟他也有脱不了的关系…… 栗川惟第一次见诸伏景光这副模样倒觉得有些新奇,他从黑羽快斗身后出来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黑羽快斗的手下意识抬起来又慢慢地放下去。 不行…… 不能再给哥哥什么刺激了。 诸伏景光瞥了一眼黑羽快斗说,“我们单独说。”
“嗯好。”
栗川惟没有看黑羽快斗,平静地说。
黑羽快斗心中不安,叫着,“哥哥。”栗川惟回头看了一眼黑羽快斗,他嘴角还带着似有若无的笑,然而他看着黑羽快斗的眼神依旧淡淡的。 他只是看了一眼便跟诸伏景光走了出去。 河边的草地上只有一两个小孩在放风筝。 栗川惟和诸伏景光两个人在草地上坐下,看着遥远的天边那暖橘色的光。 气氛凝滞了一会儿,栗川惟才问,“你想和我说什么?”
“小惟现在真的很讨厌我们吗?”
诸伏景光轻声问。
“啊?”栗川惟茫然。
“小惟根本不讨厌我们对吗?你现在……甚至更讨厌你自己。”诸伏景光转过头看着栗川惟,“对吗?”
栗川惟眨了眨眼,他笑起来,“你在说什么傻话?”
“《Love to Be Loved by You》。”
诸伏景光轻声说,“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和现在的心情依旧是一样的,我依旧喜欢小惟,和小惟的恋爱关系我也从来不觉得后悔过。”
栗川惟神色古怪,“所以你现在……是准备吃回头草吗?”
“那天的话。”
诸伏景光说,“是假话,我没有想让小惟也感受被辜负什么的,我想让小惟说你喜欢我,至少、曾经的感情是真实的。”
“之前的感情吗?”
栗川惟笑了一声,他说,“你觉得是真实的吗?”
不过是被数据模拟之后的假意。 “诸伏君你仔细想想好了,那个时候你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因为朝夕相处得出来的错觉呢?毕竟被玩弄之后……” 唇被堵住了,之后的话也说不出去了。 栗川惟睁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茫然无措。 为什么,在被他那样对待之后,还要亲他? “啊是亲亲!”
“我见过我见过,爸爸妈妈有时候也会这样!”
身后放风筝的两个小孩发出震惊的呼声。 诸伏景光似乎只是一时冲动之后用嘴让他无法说话,又似乎是后面小朋友的惊呼声让他感到不好意思,那个亲吻只维持了短短的三秒,诸伏景光便有些狼狈地松开了栗川惟的唇。 他有些不敢看栗川惟的脸,目光移到栗川惟的唇上,柔软的但是有些干涩的唇,带着凉意。 明明说过那样的话,但是他还是无法放下栗川惟。 年少倾慕的少年,记忆里恣意张扬的少年,叫着hiro时说是真的很喜欢hiro的少年。 无论把过去回忆多少遍,无论脑子里怎么想不可以再回头了,诸伏景光都无法让自己放下的人。 就算可能会被嘲笑死皮赖脸这样的话。 栗川惟摸了摸嘴巴,茫然地想着,诸伏景光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啊? “我……”诸伏景光说,“小惟。”
栗川惟抬眼看着诸伏景光。 “我这些天一直在找小惟。”
诸伏景光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我也去找过新出医生。”
栗川惟低低的嗯了一声,等着诸伏景光后面的话。 他当然不认为诸伏景光是想找他忆往昔这样,但是他也不认为诸伏景光会来和他说些奇怪的话,然后用感情报复回来,毕竟就算心有怨恨和不甘,他们本性善良温柔,与他这样的人完全不一样。 “我,依旧喜欢小惟。”
诸伏景光终于对上了栗川惟的绿眸,“那天晚上让小惟做选择是因为……我怕我忍不住把小惟带走,如同黑羽快斗那样把小惟藏起来。”
栗川惟微微张了张嘴,显然有些迷茫。 把他……藏起来。 诸伏景光吗? 有着这样想法的诸伏景光。 “不要叫我诸伏君了。”
诸伏景光闭了闭眼轻声说,“小惟疏远我,我很难过,一直都是。”
栗川惟没有说话,这些话,那天晚上诸伏景光已经说过了。 他知道自己让他难过了。 “如果说没有埋怨过小惟这样的话,假的,我埋怨过小惟,为什么我是第一个。”
诸伏景光这样说着,他又露出栗川惟熟悉的温柔笑意,“但是果然,想了想还是最开心,原来我是小惟的第一选择。”
栗川惟手指蜷缩起来,他低声说,“只是因为,你是那个很温柔的人,所以才……” “所以小惟那个时候也是喜欢着温柔的我的对吗?”
诸伏景光问。
栗川惟愣了愣,“那个时候……” 交往是真心的,获取的爱意也是真心的,把这个游戏当做游戏,也是真心的。 因为能获取到爱意,栗川惟自然会回馈爱意。 诸伏景光去看倒映在湖面的夕阳,他说,“那个时候是真心的,那么无论是因为什么都好,至少让我知道,小惟并不是完全欺骗了我。”栗川惟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可置信,难道……诸伏景光不在意吗? 一而再再而三……明明诸伏景光也说过的,绝不可能不在意。 仿佛知道栗川惟在想什么,诸伏景光笑起来,“当然也会在意的啊,小惟,我说过的吧。”
栗川惟轻轻松了口气,那就好,否则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会觉得……诸伏景光真的是个大冤种,一个温柔善良到他可以随意欺骗的大冤种。 会在意就好。 “但是,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呢?没有人是完美的,小惟也不是,但是这样不完美的小惟,也是我所喜欢的人。”
诸伏景光说,“早就应该想通的,在和小惟认识、交往的时候就一直是那样想的。”
“任性娇纵,调皮的小惟我能接受,恶劣的小惟我也能接受,无论什么样的小惟……” “所以。”
诸伏景光放在草地上的手轻轻地移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去触碰栗川惟撑在草地上的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又把手指蜷缩。
栗川惟对此一无所知,他听着诸伏景光的话,心头也一片平静,他在想着如果诸伏景光说喜欢他什么的,一会儿要如何拒绝诸伏景光呢? 他没有办法做到心无芥蒂地和初恋再次谈恋爱吧,就算诸伏景光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我知道小惟现在无法再次接受我,那么……小惟可以给我一个,我们继续做朋友的机会吗?”诸伏景光这样问。 “不要像那样决绝,不要装作不认识我,不要讨厌我,不要让我离你远点,只要做朋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