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的影子穿梭在被枝叶遮蔽着的绿洲中,几小时后,附近几乎已经见不到沙漠的踪迹,如巨伞般壮观的龙血树像是绿色的浮云一般遮住了夕阳的光辉,龙须兰覆盖在地面上,热风拂过,绿洲中掀起了翠绿的波纹。
车头沿着轨道掉转过方向,出现在眼前几公里开外的正是那座屹立在绿洲中央的雄伟建筑——珀亚拉城。
整座城市像是由精细切割出的砖石搭建成的矩形堡垒,即使建立在绿洲的中心也很难在这些建筑上见到过分宽敞的门窗,比起阻挡沙尘,那些如裂缝般的窗口更像是为了让人体会到斯诺威王国的神秘。
以灰白和金黄为主色调的墙壁将城市和远处的沙漠融为了一体,绣花地毯般华丽的雕文覆盖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粗细分明的线条,被横木分割成网格状的门窗,如巨人骨骼般拔地而起的巨型石柱——这些是典型的利寇斯建筑。
从北方一路走来,德拉诺也已经逐渐熟悉了这样的建筑风格,但与之前见到的有所不同,珀亚拉城的每一个角落都能看见如齿轮机械般精密的雕琢痕迹,乍一看像是毫无逻辑的涂鸦,仔细望去却又像石碑上的雕文。
城墙边上翻飞着洁白的鸽群,微风吹拂着城门正对着的湖泊泛起了阵阵涟漪。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安详,让人难以想象的是,居住在这样辉煌建筑群周边的人们如今竟然会因为战乱而抓狂发疯。
德拉诺放下了手中的火铳,将瞄准镜拆了下来放在衣兜里。
“难以言喻的讽刺感是吗?斯诺威的利寇斯人天生好战,他们在威尔的带领下不断向南方讨伐其他的部族。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战争狂,他们反倒将白鸽视作了斯诺威的国鸟。”
库伯从木桶边接了一杯烈酒,望着远处辉煌的建筑将杯中的朗姆酒一饮而尽。
“那些事情对我们而言无足轻重……你怎么就喝起来了?难道想醉醺醺地去觐见长王吗?”
德拉诺闻到了库伯口中浓烈的酒精味,赶紧将他手中的酒杯抢了过来,但他永远快不过库伯喝酒的速度,那大叔早已趴在窗边打起了响亮的饱嗝。
“嗝!喝一点又不会少一块肉,我只是想为长王殿下分担一点肝脏的压力……”
库伯几乎二十四个小时都呆在列车里干活儿,就算酒水非常宝贵,但如果能稍微让他品尝一两口当做报酬也并不过分。
德拉诺叹了口气,将玻璃杯放在了库伯踮起脚尖也难够到的货架上,转身走到了储存箱旁边取出了之前准备好的衣服。
“事不宜迟,马上就要到达珀亚拉的城边了,我们最好赶紧换上衣服,把口供对清楚。”
众人在车厢内用货架作为遮挡纷纷换上了新买的衣裳,两位姑娘换好了衣服将货架推到了一边。
很明显那条长裙穿在维基莉可身上显得有些突兀,沙土般灰暗的色调和她洁白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再加上本身个头就小,那长裙被拖在了地上,她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被大人衣服松弛包裹住的小孩子。
“这就是你的眼光吗?好吧,其实我并不感到意外……”
维基莉可抖了抖垂在空中的衣袖,斜过头向德拉诺瞥了一眼。
那座集市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服装店,衣服相对而言不算太过破旧,这就是那商铺唯一能保证的了。看起来也没时间专门为维基莉可重新量身裁剪了,德拉诺从货架上扯过一条细绳递到了维基莉可的手上。
“稍微凑活一下吧,克洛泽小姐。我们不在弗拉克图,没人能为你量身定制。”
维基莉可从这句话中听到了一丝嘲讽的味道,她翻了个白眼接过细绳,费尽力气将裙角叠了起来又用细绳缠绕在腰间。
德拉诺的衣服倒是相当地合身,虽然他生于迦南的西方,但在沙漠中游历了这么些天皮肤已经被晒成了古铜色,搭配上棕色的短袍看起来和普通的利寇斯游牧民几乎没什么两样。
那短袍对于矮人而言却是长了不少,可至少穿在库伯大叔的身上并没显得过分滑稽,他肥硕的肚腩正好把短袍多出来的部分撑了起来,仅用原来衣服上的腰带就基本解决了尺寸不合适的困扰。最让他感动的是,自己终于有新靴子可穿了!
“德拉诺先生,这件衣服……还算合身吗?”
车厢侧面传来了一个细腻的声音,德拉诺转头望去,只见让娜早已换上了那条长裙。
暗紫色的裙摆像是迎风摇曳的曼陀罗花,微微敞开的衣领衬托出她傲人的身姿,乌黑发亮的长发如瀑布般垂在胸口的两侧,之前如猎人般精悍的气质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温柔的淑女形象。
德拉诺看得目瞪口呆,身为相处已久的同伴就连自己都差一点没认出她来。
“不合身……是吗?”
让娜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女孩儿般将手臂轻轻抚在了胸口。德拉诺赶紧摇了摇头,合适!真是太合适不过了!他巴不得让娜今后也能将这样的打扮一直保持下去。
“没那回事,有那么一瞬间我还差点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呢!”
“噗......”维基莉可明显被这老套的赞美有些恶心到了,可让娜却显得非常激动,在听到德拉诺的赞美后脸蛋扑哧一下红了起来,她转身坐到了床边微微一笑。
“嘿嘿,这样就好……”
换好衣服后首先是准备好原来的武器,让娜将匕首藏到了靴子里,库伯则轻而易举地就将手斧塞到了裤兜里。维基莉可继续沿用之前的方法,用黑色的布条将长矛伪装成了手杖。
看到众人差不多都准备就绪了,德拉诺也开始做起了最后的安排。
“那么就按照之前的想法,维琪是来自尼坎洛斯的医生,库伯是在操作列车的机械师,让娜是为我们带路的烈水镇居民,而我就是个从迦南远道而来的旅行家,顺便替本地的朋友向长王贡献点酒水。”
对于一位旅行家而言随时携带一把短剑似乎也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但至少那杆结构可疑的火铳暂时是无法带到都城里去了。德拉诺从身边捡起了那杆缴获的长枪,这种武器在亚伯非常流行,只是不能让人发现刻在枪柄上的印记。
他抽出短剑,三两下就将枪柄上刻着家族徽章的部分削成了木屑,随后将长枪背在了身后。那把一路陪伴他的火铳则被藏在了货架后方的凹槽处,万一长王之血真的到手,他们一定还需要找到机会回到列车上逃往北方。
德拉诺抓起列格赠与的毡帽扣在了头上,又从怀里掏出了他之前托付给自己的那封信,抬起头看着窗外越来越近的都城珀亚拉。
“这次不会错的,长王之血就在眼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