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雀,喘口气好好说。怎么了?”
“公主!奴婢可找到您了公主!大事不好了!您快回枫翠宫看看吧!昭沁公主出事了!”
彩雀急得拉着我便要往回跑。“别慌,皇妹,一起去。”
三皇子在我身边道,我们三人便一同往枫翠宫奔去。回到枫翠宫。昭沁妹妹榻前,母妃正抱着昭沁妹妹痛哭流涕,甚是悲伤,身旁是淑妃娘娘,此刻她捂着嘴巴,嗬嗬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声音里带着些哽咽。身后,一众的宫女侍从,满堂悲色。淑妃见了我,想说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已经被眼泪染红了双眸,将要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苦涩在口腔中蔓延。我的目光看向母妃怀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昭沁公主,看到她那发紫的唇,心中登时一颤,该不会昭沁妹妹她……尚医司的顾耘安太医已经赶来,正在昭沁公主榻边跪坐,顾太医伸手在昭沁一番诊断,面上突然大惊:“娘娘,公主,有人下毒,公主殿下是被人毒杀的。恕微臣无能。微臣在尚医司多年,将司中收录的天下各类药书,但昭沁公主这毒,微臣却是从未在尚医司中见过类似记载。”
“速速去尉卫司!请人来验!快!快!快!”
茳蓠朝宫女仆从那边喊了一句,两三个仆从急忙往外跑去尉卫司传信。不多时,尉卫司的颜司长便赶到当场。宫里每逢毒药杀人的命案,若尚医司无法断定毒物,就由尉卫司负责验尸查毒,此次因为死者是大魏朝的公主殿下,故而非同小可,由颜令长亲自查验。他玄衣墨发,剑眉斜飞入鬓,凤目不怒自威。“谁看清了昭沁公主死前的状况?”
颜令长冷目环顾一圈,最后看向那群跪在下面的宫女仆人们,“要是不说真实,误了大事,诸位会有什么下场不用我多说吧。”
尉卫司有惩治奴才过失之权,但需得到父皇准许。颜令长忠心耿耿,执令从严,下跪的人群惶恐万分,几个宫人颤巍巍望向颜令长,争着回答。颜令长仔细听了宫人们对昭沁公主中毒前后的表述,直到再没有一人起身回他,便一领玄衣,走到昭沁妹妹塌前,瞧了瞧公主的面色,又俯身细看了一番昭沁的七窍,戴上一双玄色手套,手细致小心地掰开昭沁的嘴巴,查看里面的舌头牙齿。一番探查之后,顾令长起身,回报道:“怡妃娘娘,淑妃娘娘,公主殿下,依微臣判断,今日昭沁公主所中之毒,是源自北朔的奇毒,名曰彤絮。这彤絮是一种花,并非大魏本产,而是从北朔移植而来,因花开时极有观赏之美且香飘四溢而闻名,被移植到了大魏境内元景山。虽然彤絮花美,但若将花蕊混着花瓣磨成粉末后误服一勺的份量,对于公主这般年幼的孩童而言就成了致命的毒药。彤絮花的粉末甚是细腻,遇水即化,极易混入日常的饭食水饮之中,十分凶险。服用后,这彤絮花毒会留滞在人的全身血脉中,在半个时辰之内缓缓扩散至五脏六腑,因不刺激肠胃肺腑,因此中毒之孩童会状若无事,不会被第一时间发现中毒。毒发时,中毒之人口鼻会自不知觉地慢慢流血,此时若有解药尚能救治,不过时机极短,若此刻未得解药服下,中毒者唇边会渐渐浮出紫色,见紫之时便是不治身亡之时。”
颜令长说着,母妃呆愣愣地望着闭上了双眼的昭沁公主。见此情景,我心里像是刀绞一般难受。我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完全无法接受一个时辰前还在母妃怀中,和我们一起吃了早膳的那个可爱的昭沁妹妹,就这样被人毒死。她是我的亲妹妹啊!而且她还没有满岁!目光移转,我望向母妃,她依旧沉浸在失去女儿的哀伤当中,不断地抽泣。淑妃娘娘正轻拍着母妃的肩膀,安抚着她。幕后黑手,她为什么要杀掉昭沁?她怎么忍心?昭沁妹妹只是刚出生的孩子,没有惹过任何人!我的心里满是恨意,眼底涌上泪水,咬着牙不让它落得太快。我,琳琅,一定会让那陷害昭沁的凶手付出代价!血债血偿!“我一定要凶手血债血偿!”
我竟没有发觉将这句话说出口了。离我最近的三皇子似乎是听到了,对我小声道:“琳琅妹妹,皇兄会尽力帮助你找出害昭沁的真凶,一定不会放过她!”
我擦擦眼泪,点了点头。昭沁妹妹还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孩!那人,竟能在宫里隐藏得如此之深,谁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到底是谁,会有如此缜密恐怖的心思计谋?“琳琅妹妹。”
三皇子欲言又止,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可是他的眼神又显得很犹豫。我道:“昱珖哥哥,如果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三皇子看着我,叹了口气:“皇妹,这件事情不简单,恐怕......”“皇兄,”我打断了他的话,眼眸坚决,“皇兄,这世间没有什么事情比查清谁是毒害了昭沁妹妹更重要的。无论难还是不难,只要被我知道是谁,无论高低贵贱,我一定会让此凶手认罪伏法!”
昭沁妹妹那孩童的身子,此刻正安静地睡在那张属于她的睡榻上。偌大的寝殿内,彩绘涂凤的木梁四围,明黄色的慢帐垂落裹柱,碧绿的孔雀石穿成细密不规则的珠帘悬地,雕刻着古龙团风的汉白玉垂穗高悬在慢帐中央,无数碧玉彩石作为摆设,流光溢彩,琳琅满目...但昭沁公主的睡颜,却已永远地失了童真和血色,我的昭沁妹妹,也再也不会睁开睡眼,再也不会唤我一声皇姐了。突然感觉眼眶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我的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像夏天早晨花游上的露水,手指那么轻轻碰就会掉下来。“昭沁,姐姐一定会查出是谁杀了你,为你讨回一个公道。”
随身的丝绢轻轻拭去眼角渐渐弥漫开的水雾,边喃喃自语。我将昭沁妹妹冰凉的双手轻轻握在手心,心脏仿佛被人挖空了一般,好难受,好想用自己的温热让昭沁小小的双手再次温暖起来。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一小会儿也好啊!我真的好恨,昭沁妹妹还没见过那宫外的灿烂灯火,我真的好遗憾,若知今日,昨夜一定让木狸带昭沁和我一起去城外看元灯会。命运造化!造化弄人!我恨这命运,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要地一次又一次地一次从我和母妃身边夺走骨肉亲人!上一次是未曾谋面的哥哥,这一次是刚出世的昭沁妹妹。为何,那中彤絮之毒的不是我!如果这次是我被毒害身亡,昭沁妹妹就能活着,好好活着,被父皇和母妃好好疼爱地健康长大,做一个幸福的大魏公主,长大后嫁个好人家,得一个人生圆满。可惜,人生不能回头……可恨,世事没有如果……“会是谁呢?”
我仍在喃喃自语。三皇子站在我的身后,看着我落泪,眼里也浮上了湿润。他望了望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在我的身旁,满是心疼,眉头几不可见地微皱。“皇帝驾到!”
门外传来通报的声音,是父皇来了,众人忙给父皇行礼,父皇却径直快步向前走匆匆摆了摆手,两旁次第平身。“这是怎么回事?”
见这满屋悲色,父皇急往那榻前看去,几步近前。看清之后,不能置信地转过头,向身旁的顾太医和颜令长问道。颜令长回道:“陛下,昭沁公主被人毒杀,微臣怀疑是有人对公主用了名曰彤絮的花毒。”
“颜令长,这毒产自何处?”
“回陛下,彤絮源自彤絮花,据说是在花西辽山中有些种植。”
许是想起些什么,颜令长又道:“陛下,这彤絮之毒多混入饭食,若能查一查公主今天吃了或者喝了什么,或许能有利于找出真凶。”
“有道理。”
父皇又向满堂的枫翠宫下人们问道:“今日公主吃了什么?”
“回陛下,”枫翠宫小厨房的司厨跌跌撞撞地上前回话,“今日小厨房只上了早膳,有鸡汤细面,三两碟小菜,腹花鱼和一小碗冰糖炖燕窝。都是奴才亲手制出,奴才在枫翠宫多年,一心一意侍奉娘娘和公主,绝没有半分害主之心!奴才求陛下明察!”
“禀陛下,今日公主还吃了一些冰糖炖燕窝。此外,今日早膳之前,三皇子托人送来过一盒桂云糕。”
茳蓠道。我心里一惊,忙看向司厨。“求陛下明察!这燕窝是奴才亲手制出,奴才在枫翠宫多年,一心一意侍奉娘娘和公主,绝没有起过半分害主之心啊陛下!”
司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央求道。此刻,我的余光中,三皇子眉眼似是冷了几分,嘴角闪过一丝讽刺的轻笑。他却并没有想要说什么的意思。我愣在原地,根本猜不到有什么理由会让三皇子动起毒杀昭沁的心,也想不到素日里和善可亲的司厨能将毒放在那桂云糕中实施毒杀。“父皇明察,三皇子和儿臣昨夜出宫访友,早膳之后方才回宫,此事绝对和他没有关系!儿臣求陛下明察!”
是二皇子闻讯匆匆赶来,他快步进殿,跪在父皇面前,正色道。也不知他从哪里得的消息,来的竟然如此之快,素日里,爱好书画的他和三皇子似乎关系很好,而且二皇子确实也真心喜欢昭沁妹妹,曾专门用心地为昭沁送了好些灵动可爱的画像。二皇子为人谦和有礼,他和我们说起过,此生只想有一个自己的王府,只想做个自在逍遥的王爷。“儿臣求父皇明察!儿臣昨夜确实出宫访友,并不在皇宫之中。父皇明察!”
三皇子道,声音坚定。“父皇,三皇子平日里对昭沁妹妹很好,很照顾,不可能是三皇子所为啊!琳琅求父皇明察!”
我不能再沉默了,不能让三皇子对昭沁妹妹的纯善心意被人诬陷作毒杀的把柄,三皇子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残杀手足之事。父皇扶额叹息,又沉默了片刻,道:“都起来吧。朕知道了。此时想必那真凶还藏在这皇宫之中。朕会尽力查清此事。”
转身,对颜令长道:“颜令长,速速从尉卫司派出暗卫,自今日起严巡宫闱,发现可疑之人事,马上回报!即刻起,仔细体察,尉卫司暗卫若破案需要,适度调用,莫要懈怠,去吧。”
“诺!”
颜令长躬身领下皇令,便快步带人离开了枫翠宫。父皇吩咐完,在我的母妃身边跪坐下来,替母妃拭去眼角的泪水,柔声安慰道,“雪婉,你放心。昭沁公主是你的亲生骨肉,也是朕的亲生骨肉,朕不会不管不顾,朕这一次定会查出给公主投毒之人,让真相水落石出,不会让我们的昭沁公主再像当年咱们的儿子昱晟一般,那样不明不白地失了性命。”
母妃依依道:“臣妾最喜欢陛下说三个字。”
“哪三个字?”
“你放心。有这句话,哪怕臣妾现在仍居于昔日那冷宫之中,臣妾也能安心不怕。”
皇帝轻舒一口气,呢喃道:“雪婉,莫说这话,却是又在怪朕了。是朕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雪婉,朕今日于众人面前答应你,不会再冤枉所亲所爱之人了,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逍遥当道!”
我听得分明,父皇正尽力控制企图肆然冲出唇齿的暴戾。淑妃娘娘此刻退在一旁,悲痛之色漫在她的眉眼之间。淑妃娘娘很喜欢小孩子,特别是小女孩,她曾经也生过一个可爱伶俐的小公主,但很可惜的是,小公主未到满月便被时疫带离了人间。自从昭沁公主出生,淑妃娘娘没事的时候,便经常来到枫翠宫探望,帮助母妃一同照看昭沁公主,时间长了,便和母妃的关系越来越好,亲蜜若姐妹一般,这姐妹之情,出自这纷扰复杂的宫闱之中,实是难得。昭沁公主这般突然离世,还是被毒杀而亡,任谁听了都会感觉一时间难以接受,更何况是素日常来照看昭沁的淑妃娘娘了,想必有如心碎。下午,待父皇和淑妃娘娘离开,枫翠宫内外便挂上了白色的肃布丧饰。母妃和我,以及整个枫翠宫上上下下的宫人们,一律换上了一身的素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