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忍耐力是有限度的。起初,朱犇会担忧,会心急,会惶惶不可终日。但久而久之,他开始变得麻木。只等着自己爹找上门来的那一天。而这一天,应当是不会太远了。现在唯一支撑他坚持下去的动力,就是万万不能在李长空面前丢了面子。否则之前自己苦心孤诣塑造起来的义气形象,岂不是付之一炬?相比起他,李长空则明显要淡定许多,甚至就连甄健,也是悠哉游哉,每日尽职尽责地吆喝叫喊,却不见一点心急的样子。……南和巷内,景行帝等一行人远远地看着李长空,均是眉头一皱。这一幕,着实是有些滑稽。五两银子一斤的红木,怎么会有人买?看来这李长空脑子当真不怎么好,若是正常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来?不过来都来了,怎么都要过问一声的。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景行帝带着三位内阁大学士,以及明显不怀好意的朱温,向着李长空的方向走了过去。有人停在自己的摊位前,遮挡了阳光,李长空不由得眯了眯眼,抬头往上看,一看,却是吓了一跳。贾平生不记得他,但他却是记得贾平生的。因为他和贾太岁的关系还不错,自然是知道他的父亲乃当朝首辅。而现在,当朝首辅却走在某个中年男子身后,而且这个中年男子只是站在那,便有一种渊亭岳持的深邃感,和独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感。那么此人身份,便不言而喻了。李长空当即便要跪倒在地,高呼万岁。然而景行帝却是眉头一挑,微微摇头。李长空见状,顿时清醒过来。是了,这里是闹市。陛下又没有大摆仪仗,显然是微服出巡。若是自己此时点破陛下的身份,反倒是不妥。不过该行的礼节还是要行的,于是李长空便拱手作揖,恭敬道:“见过大人。”
景行帝闻言,微微颔首。眼眸深处,却是藏着几分诧异。他很肯定,眼前这个李长空并未见过他,却能将他一眼认出。而且只是一个眼神,便领会到了自己的意图。这...着实不像是脑有顽疾之人。莫非,传言有误?就在景行帝沉思时,朱犇却是两股战战,止不住地打哆嗦。但是又想在李长空面前维持形象,便勉强撑着自己,不显露颓势。强自镇定地看着朱温道:“爹,你咋来了。”
朱温见状,只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陛下当面,他这又是家事,理应让陛下先问完才是。“李长空,你见过我?”
景行帝发话了。李长空不敢怠慢,立即道:“不曾见过,但校阅时,曾远远见到过贾公一面。”
“以愚下之见,能走在贾公前面的,怕是也只有大人了。”
景行帝不禁哑然,赞叹道:“你倒是个有急智的。”
“那你可认得本宫...本少爷是何人?”
此时,太子刘裕见到李长空之后,也是来了几分兴致。见其识破了父皇的身份,便主动上前,如是说道。李长空见状,微微挑眉。据说本朝太子不学无术,和他名声差不多,时常让皇上忧心。再加上二皇子广有贤名,有古君子之风,朝廷上不少人都起了换储君的心思。眼前这位既然能和景行帝一起出来,且走在第二的顺序位,性情又略有几分跳脱,想来便是那位太子刘裕了。“见过裕少爷!”
李长空特意在裕字上加重几分,以点名刘裕的身份。刘裕闻言之后,颔首点了点头,心中的那几分兴致,更重了。这个李长空,是个妙人呐!“不知大人来找愚下,所为何事?”
跟皇帝相处,还是很有压力的,而且李长空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名声向来不怎么样,只怕这位皇帝看自己也不怎么顺眼。“校阅文试之中,有一篇策论,讲的乃是以山字营占据苍岚山脉,达到进可攻退可守的目的,可是你所作?”
李长空闻言,点了点头。毕竟这都是能查得到的事情,而且对自己有利,为何要否认。“竟当真是他!”
在场众人,心中皆是掀起阵阵波澜。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败家子,竟真能写出那样惊艳的策论,当真是...匪夷所思。“你的策论,朕...我已看过,写得很不错。”
“已经交由兵部,商讨如何实施,你可还有什么谏言,此刻大可一并说来。”
李长空沉思片刻后道:“大人,此策的关键之处,便在于如何训练山字营。”
“愚下以为,既然要训练,便要找最熟悉苍岚山脉之人作为教习!”
“在山脚下居住的猎户,便是不错的选择。”
“他们以打猎为生,每日进山,不仅熟悉地形,而且通晓各种山林中的谋生之法。”
“虽说他们不懂练兵,但仅仅只是将这些知识说出来,传授给山字营的战士们,也是好的。”
景行帝闻言,微微皱眉。练兵向来是由将军负责,加上几个猎户,倒是多了几分不伦不类的感觉。不过毕竟是谏言,还能因言获罪不成?“我会将你的谏言转达兵部,若是有效,便记你一功。”
“这都是愚下应该做的。”
“现在功论完了,也该论一论过错了。”
景行帝板起脸来,怒道:“你在这闹市之中,竟敢给红木标价五两银子一斤,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红木商贩可还有生意做?”
此言一出,周围气氛顿时紧张下来。景行帝虽说性子温和,但这做君王的,哪里有不威严的。此时一动怒,便是天子之怒,一个不好,便要浮尸百万的!李长空甚至能感受到,周遭护卫们看他的眼神都冰冷了数分,大有景行帝一声令下,他们就一拥而上,把自己拿下的意思。这可真是个要人命的问题。李长空咽了口唾沫,略有些委屈:“大人,我只是标这么个价,买不买,全看买家啊!”
“我又不曾拿着刀,逼迫他们买我的红木。”
“难不成只是标价高了些,便成了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