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阿狸在明霞宫外一番大吵大闹,景桓应该早听到了,但他却毫无反应。皇兄竟然无情到这种地步,连兄弟、妹妹都不顾了,阿狸越想越气,骤然出手,从旁边侍卫腰间抽出宝刀,横在肩上,道:“去,告诉他,不来,就没妹妹了。”
侍卫飞奔入宫,不久,景桓出现了,皱着额头,冷冷道:“阿狸,你又胡闹了!”
“胡闹?到底是谁在胡闹!皇兄,三思啊,虎狼在旁,以猜忌杀戮守将,岂非自毁长城?”
景桓赫然变色:“阿狸,住口!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什么悖逆之言都敢出口!”
“皇兄,你扪心自问,你真的相信蒋双捷会出卖大安吗?”
“阿狸,在你眼里,朕是昏君吗!军国大事是儿戏吗?朕比你,更在意边关守将的生死!如无确凿人证物证,怎会拿他开刀!朕早知道你对他情根深种,却想不到你为了他,不顾是非黑白!”
阿狸迷恋蒋双捷,为了他,宁可不嫁,这是京城中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但从没人敢当着阿狸的面揭开。景桓这么一说,阿狸仿佛光秃秃站在众人面前,瞬间涨红了脸。她悲愤不已,握着那把刀,冷笑道:“是,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他,他在,我在,他要是不在了……”她咬了咬牙,抛下一句“我找母后去”,转身就走,丝毫不顾旁人复杂的眼神,更不顾景桓的怒喊。德妃刚好走到门边,见景桓满脸怒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柔声道:“皇上息怒,长公主也是一时生气才说出悖逆之语,等她想清楚了,自然知道皇上不让她插手,也是为了她好,何苦因此伤了兄妹和气?若是因此伤了龙体,长公主岂非愧疚难当?”
“她懂什么愧疚!整日就知道胡闹!”
景桓余怒未消,见德妃战战兢兢望着自己,楚楚可怜,不由心中一软,想到自己两年不曾到明霞宫,今天偶然来一趟,又这样大发雷霆,德妃向来敏感多心,若是因此而郁积在心,反而不好了。他拉住德妃的手,道:“算了,不管那扫兴的东西!走,朕还想再喝一杯爱妃的桃花酒呢。”
两人携手,在众人簇拥下,慢慢走回明霞宫内。宫门侍卫依旧站立如松,一动不动,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待夜幕低垂,宫灯一盏盏亮起,景桓才告别了德妃,起驾返回明德殿,谁知暗卫禀告,长公主不曾到仁寿宫去找太后,而是怒气冲冲出宫去了。景桓在明霞宫喝了小半天桃花酒,又歇了午觉,身心舒畅:“去诏狱还是将军府?”
“禀告皇上,长公主直奔西城门,可能又往西北去了!老三在后面吊着她,要不要请她回京?”
“别管她,任她跑,朕还不相信她真的能跑到铜门关!”
景桓猛然想起另一件事情,问蒋双捷被抓进诏狱后,有无开口说话,说了什么。“并无,他只端坐着,一言不发。”
“与他勾结的月蛮奸细呢?”
“那个雅鹿王子和护卫,不见了,已经发散人手查找。商队其他人,都还在客栈里,已经请到诏狱,据他们说,与那个络腮胡子之前并不认识,离城五十里时偶然遇见的,络腮胡子给了他们一笔不能拒绝的报酬,就一起入城了。”
“继续问。南廷人走西门,实在少见。”
“遵命。”
将军府,却是一片愁云惨雾。自宫里来人亮出密旨,突然把蒋双捷抓走,唐殊出动人力物力去打听,都说外头传遍了,蒋双捷为了医治夫人的怪病,向月蛮低头,出卖安国,不知多少人骂他呢。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唐殊和杨老夫人都清楚,蒋家只知忠君爱国,何曾出卖过安国一分一毫?可是人言可畏,只怕皇上听信有心人的谗言,对蒋双捷不利。杨老夫人说这分明是月蛮的奸计,要借皇上的手取双捷性命呢,她要进宫,在太后和皇上面前卖卖老脸,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儿子的命挣回来。唐殊因这个大祸完全因自己而起,心怀愧疚,见婆婆丝毫没有要责怪自己的意思,心中又感动又伤心,本想安慰婆婆说以皇上与夫君的君臣之情,皇上不至于不分青红皂白。但这个念头一起,立刻又压了下去,万一皇上真的听信谗言呢?她赌不起这个万一,决定与婆婆一起入宫申诉。然而,婆媳把大衣服穿好了,林管家来报,守卫不许将家人出入,谁也不行。“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杨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当年有人指控你公公勾结月蛮、冒领军功,先皇还许他朝堂申辩,还他清白!今日,仅凭别人几句谣言,就要我儿子性命?”
唐殊连忙安慰婆婆,生怕她一时情急,惹出病来。杨老夫人握着唐殊的手,道:“殊儿啊,此事来得蹊跷,幕后必有高手。”
“冯家?”
婆媳两人不约而同说出了同一个名字,又不约而同摇了摇头。从下毒如意金边兰汤,到三针老神医的出现,都与冯家有关。冯国舅浸淫官场多年,行事滴水不漏,这么大的漏洞,简直就像在城门口呼喊这是冯家做的。再说,因冯九下毒一事,冯国舅被皇帝训斥过,还罚了俸禄,这时候去污蔑深受帝宠的蒋双捷,岂非招惹皇上不快?冯国舅没那么傻,太后也没那么傻。月蛮,月蛮在京城内必有内奸,内奸如果不是冯家,又是谁?婆媳两人想了又想,都没想到哪家有嫌疑。唐殊暗恨自己平素闭门锁户,少与人往来,若是常与他人往来,说不定早凭小道消息知道了谁家最可疑。不久,有暗卫报告,大将军之所以下诏狱,就是冯国舅御前告的黑状。“冯老头,老狐狸,他还真干得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啊!”
杨老夫人苦涩地道,吩咐厨房开饭。“天塌下来也要先吃饱肚子!”
杨老夫人一句话,让唐殊挺直了腰杆,对,不管怎样,吃饱了才有精神应对接下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