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少时日,宝仪也离开了。李瑾原是不愿意的,但因为我的缘故,终究还是放行了。如果我能预料到这一时的疲态将会给他以后造成无法估计的灾难的话,我是绝不会那样的!“凝碧,今晚的月色看上去不错呢?”
我隔着窗仰头便能看见皎洁的月光,离天阙夺城之战也已经有些时日了,自从那片火光被驱散后,天空也越来越澄净,但我的内心始终酝酿着不安。“我看是娘娘你的心情不错吧。”
凝碧笑着回答道,慢慢走近我的身后。“我?”
我赧颜一笑道:“难不成这老天还会顾及我的心情不成?”
“风吹过幡,你说到底是心动还是幡动?”
“那世上有花还是无花?”
我反唇相问。凝碧闻言,与我相视一笑。是啊,幡动还是心动?有花还是无花?不是都全凭着一颗跳动的心吗?心喜,则世界为善。心恶,则万物当悲。“凝碧,陪我去看看凝烟吧,自我回来这么久竟未去看过她一次。”
我转首,凝望着凝碧的双眸坚定道。“终于肯去面对了吗?”
凝碧笑着,却看不出开心的样子。“是啊,寒烟都走了,还有什么是你不能承受的……”叹息着转身,寻来一件精致的镂花大氅细细地为我披上。我默默地享受着凝碧悉心的照料,对她发出的感叹不置可否。其实凝碧不知道,我不能承受的东西太多太多,宝仪、莲依、赫连、宣萱、吟秋、欧阳、凝碧、甚至还有玄烨,还有他,那个背弃了我们幼时的诺言的那个人,如果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再受到伤害,恐怕我也是不愿的。这样的心情很可笑吧,居然以这样的姿态去对待自己的敌人。不过,他终究是我认真想要用尽全力去爱着的一个人。“走吧……”我轻轻出声,寂寞寒冷的夜甚至能够看清我嘴里呼出的寒气。凝碧一言不发地跟在我的左右,不知道她现在在想些什么,弄遥抑或是不可知的将来?我都无心去揣测,现在的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空留一颗心一颗脑袋,却不愿意去思考,只想凭着本能去做某些事。比如说,现在这件。“该死!这是什么鬼天气,离立冬时节还有些时日呢,怎么这么冷?”
隔着一道宫墙便听见有巡夜的宫婢们低低的咒骂着,提着的宫灯也闪烁着微弱的光,透过墙角越了出来,却似凝结着一层薄霜的,感觉不到什么温暖。“我们的快些走,听别人说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离这一道宫墙的拐角越近,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是吗?有人见过?你可别听人瞎说,自己吓自己!这半个月我们可得一直巡视这个鬼地方呢。”
“当然有人见过,听说是前任皇后啊!”
话还没说完,在越过那道残缺了一角的宫墙时,那宫女一声惊叫着撞到什么东西跌坐在地上。而另一个则被吓得丢下宫灯自顾自的逃命了去。留下这一个人孤零零地面临未知的恐惧。“什么东西!我警告你别过来啊……”那宫婢一边向后磨蹭着,一边用带着哭腔惊恐的声音威胁道。“大胆奴婢,见了娘娘还敢口出狂言!”
凝碧清冷的声音在从黑暗中传来。“你……你是?”
听清了来人的声音,该宫女颤抖着手将还未熄灭的宫灯举起,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后,脸上的恐惧不仅没能减轻,甚至已经到了扭曲的地步,慌忙将坐姿改成跪姿惶恐道:“奴婢参见皇后娘娘……”一边说着一边扬起梨花带雨的俏脸试图为自己开脱道:“奴婢不知皇后娘娘驾临,惊扰了皇后娘娘,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放肆!”
“凝碧……”“娘娘有何吩咐?”
我阻断了凝碧接下来要说的话,懒懒地摇了摇手道:“算了,不知者无罪,今日就暂且饶了她吧……”那宫婢闻言,脸上的紧张的神色瞬间松弛了下来,慌忙的连连叩首谢恩。“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我沉吟一阵,唬得那婢女有紧张了起来。“娘娘还有何吩咐?”
她怯怯地发问。“这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对吗?”
我伏近她耳边阴冷笑着开口。“不……”“嗯?”
借着灯光,待她看清我脸上莫名的恐吓后,到了嘴边的话,却又惶不及的改口变成“是的,娘娘,不过有娘娘的凤体庇佑,想必任何魑魅魍魉也是靠近不了分毫的。”
“果然还是有几分聪明,”我满意的笑笑,意味深长道:“你以后就守在这里,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你都要给我照看好了。”
“是,奴婢遵旨。”
她恭谨道,声音却离我越来越远。“娘娘为何要……”“我不想有任何人去打扰她,但是宝仪走了,她的生活起居总要有人去照顾。”
“哦,原来如此,还是娘娘蕙质兰心。”
凝碧带着几分调笑恭维着开口,可我却怎么也笑不起来。终于到了,破落的纱帘处处都是,或掉落在地上,或扬起在风中,其间脆弱而又坚韧的蜘蛛网密密的穿梭其中,而那些缔造者却依旧乐此不疲。我看着它们出神,这些都是多么超然的上位者啊,一步一步的将敌人诱至死亡的深渊,自己却不沾染分毫。相比起它们,我简直可笑极了。“娘娘,该走了。”
凝碧为我清理出一条通道,回头却见我正在出神,不禁催促道。“嗯。”
我轻轻应了声,便跟了上去,这次是我跟在凝碧身后。不多时,眼前的场景便逐渐变得干净明亮了起来,行至深处,好像还有了一丝热气直冲面门。“是娘娘吗?”
好像是一处厨房的样子,有一个炉灶上正烧着滚滚地热水,而旁边佝偻的人影正在忙碌着,听闻有人的脚步声,头也不回的问道,似乎是习以为常,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止。“嗯,是我。”
我平静回应。“哐当……”那个背影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声音,手上的木瓢应声而落。“乐主子是你吗?”
她带着激动的哭腔颤抖着回头,两处深陷的地方空空如也,有哭腔却见不到泪水……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她失去的眼睛,各种恐怖的画面一次又一次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本以为已经无所畏惧的我已经不再害怕了,但当我看清眼前的“人”后,我的双脚还是有了向后退步的动作。“凝烟,你怎么变成了这样……”我强行遏制住内心的恐惧,眼看着面前的人形离我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