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安静。　　闻繁手指蜷了蜷，说道：“我觉得……我也可以先不考虑这些，我不着急，反正和你的协议还有一年时间。”

绍熠随：“那你不喜欢苏芩阮了？”

闻繁：“我哪有说？我都说了她挺可爱的，你别无理取闹。”

绍熠随：“你觉得她可爱下一步不就是要在一起？”

闻繁：“……”　　他实在无语，有些恼了。　　抬手推他：“烦不烦？你明天不上班吗？”

“绍氏是正经公司，员工都有婚假的，老板也不例外。”

闻繁：“我没有婚假，我琴行得开门，你再打扰我赚钱就十倍赔给我。”

“我一百倍赔给你。”

闻繁踢他笑道：“你有点正形，放我回去睡觉。”

绍熠随也知道时间确实不早了，他最后要求：“那你少和苏芩阮一块玩，尤其是背着我的时候。”

闻繁找了个缝隙从他身前钻出去。　　忍不住道：“绍熠随，协议结婚，别说背着你交朋友，养小白脸也是行的吧，说好的。”

绍熠随同样想起了协议上的条款。　　协议结婚的半年内，不干涉对方的恋爱自由，不需要任何夫夫之实。　　如若其中一方选择终止合约，另一方无条件配合。　　是这样。　　闻繁收起了玩笑的心态，认真道：“绍熠随，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在这件事上，我们都不用有太大的压力，你本来不也是为了躲避宋姨他们的催婚吗？我也一样，我们就像以前那样相处就好了。”

“如果在这半年内你碰到了喜欢的女孩，也可以带回来，我不会介意的，你们可以好好相处确认彼此的感情，我们的协议对父母保密，但不对你未来的伴侣保密，你可以自由恋爱，如果你能在我们协议到期的时候顺利找到想要厮守一生的伴侣，那最好不过了。”

绍熠随安静了一会，突然伸手敲了他一下。　　根本不上当：“唬我呢，没结婚以前你养小白脸我也不准，之前说好的又不只是协议上的内容，我们认识二十年，说好多少事情，你要谈恋爱，必须把人带到我面前让我把关。”

闻繁还要说什么，绍熠随就捏住他的脸。　　“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我又不会害你，听哥哥的没错，苏芩阮不适合你。”

闻繁逮着他的手咬。　　绍熠随又好气又好笑：“属狗的你。”

闻繁松了手就跑。　　“不和你闹了，刘姨熬了小米粥，赶紧去喝。”

绍熠随颔了颔首，笑道：“知道了，去吧。”

第二天绍熠随还是去上班了，嘴上说着老板也有婚假，其实不尽然。　　白棠湾的填海批文拿下以后，这个项目才算正式启动，斥资几十个亿的大项目，没有员工在可以，但大boss绝对不能缺席。　　临近中午的时候闻繁接到刘姨的电话，做了一桌菜，问他和绍熠随什么时候回家。　　闻繁：“他应该还在忙，我去问问。”

刘姨“欸”了声笑道：“好，您问问，绍先生一忙起来就不记得时间，有时候中饭直接忘了吃，您提醒着点。”

挂掉电话以后闻繁给绍熠随打了个电话，没接通。　　又给秦秘书打了遍才知道他在开会。　　秦秘书：“绍总这会儿正忙，上午又动了气，吩咐我跟您说不回去了，闻先生，要不您先回家吧，绍总忙完应该得下午了。”

秦秘书声音压得很低，不知道是怕打扰别人，还是绍熠随又在旁边给人制冷气。　　闻繁：“那他又不吃饭了？”

秦秘书也头疼：“绍总忙的时候我哪敢过去啊。”

闻繁：“那我过去吧。”

绍熠随接手绍氏以后肠胃就一直不太好，现在看来全是工作闹的。　　秦秘书真是谢天谢地，声音都高了：“那您几点……”周围好几道视线扫了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太激动，忙把声音压回刚才的分贝：“那您几点过来？”

闻繁：“大概十二点半，我先回家一趟，刘姨今天做了他爱吃的菜，我带一些过去。”

秦秘书忙应声：“行行行，闻先生，要不我去接您吧。”

闻繁锁好门出去，随手打了辆车。　　“不用了，我很快就到。”

秦秘书挂掉电话以后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像一株容光焕发的小草，经过员工工位时的脚步都快起飞了。　　有员工看到他这样，忍不住很小声的问道：“秦秘，啥事这么高兴？boss今天发那么大脾气，你不怕……”那员工比了个手刀的动作。　　秦秘书：“救星马上来。”

那员工惊喜的瞪大眼睛：“咱繁哥……”说了半句就赶紧笑眯眯换了称呼：“咱绍总夫人过来？”

秦秘书点头：“马上，给绍总送温暖。”

那员工也高兴的起飞了。　　这消息迅速在绍氏大楼传开，一上午的低迷氛围瞬间一扫而空。　　云城的人知道，绍氏的人自然也知道，他们boss是烈马，他们繁哥就是缰绳，一驯一个准。　　他们之前就说来着，繁哥那样温柔漂亮的大美人，他们绍总把持不住那就是时间问题，现在这局面是他们最喜闻乐见的了。　　毕竟有他们繁哥在，整个绍氏的员工都有救了。　　闻繁路上就给刘姨说过情况，所以回去的时候刘姨已经把热气腾腾的中饭打包好了，都是绍熠随和闻繁爱吃的菜。　　刘姨关心道：“繁繁，你也没吃呢吧，你和绍先生好好吃，不够再给刘姨打电话，刘姨给你们送过去。”

闻繁抱了抱刘姨：“知道啦刘姨，您也吃吧，辛苦了。”

刘姨点点头：“路上小心呀繁繁。”

闻繁和刘姨挥挥手，到绍氏大楼时时间并不差太多，秦秘书一早就在大厅等他。　　一见到他的身影边快步走了过来：“闻先生，您来了，绍总在会议室呢，我带您上去吧。”

闻繁点头嗯了声，秦秘书又伸手接他手里提来的保温桶。　　“我来。”

闻繁轻笑：“不用了，不沉。”

绍氏大楼有绍熠随的专属电梯，闻繁在跟着秦秘书过去的路上碰到不少绍氏的员工，也打了一路招呼。　　“繁哥好！繁哥来看绍总啊。”

闻繁扬了扬手：“送餐员。”

听他这样调侃自己，那个员工也笑了。　　“吃到您送的中饭，绍总一定高兴。”

只要绍总高兴，他们就高兴。　　专属电梯里安静洁净，银灰色的低调色泽铺满整个内壁。　　此时，三十八楼高层会议室里。　　厚重的遮光帘拉着，沉闷昏暗的室内，只有投影明亮的光矩隔着半个会议桌投射出去，上面赫然是一整幅白棠湾规划示意图，红色的三角标志标满了可以窥见的每个角落。　　秘书助理正在战战兢兢的点着红外笔，视线时不时询问似的觑向主位上的男人。　　他交叠着双腿，夹着细白烟管的手指几不可闻的抬了下，秘书助理便赶紧往后翻了一页。　　男人的眉头又倏的拧起，没点着的烟在指间虚虚卡着。　　秘书助理心里狠狠一咯噔，头皮发麻。　　果然，下一秒男人不耐的冷淡嗓音便在会议室内响起。　　“我给中港的海洋项目砸十个亿进去是让你打水漂的吗？”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怔了，不是在说白棠湾吗？怎么又开始扯中港？　　秘书助理拿着红外笔也是一脸谨慎。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一个中年男人擦了擦额上的汗。　　“绍总，就……就是中港那边呢，它情况比较特殊……”　　说话的人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这是绍家分家的一位长辈，在场有的人心里琢磨清楚点门道，今天绍总来公司的时候其实心情还不错，是从他进了趟绍总办公室开始，低气压才瞬间笼罩了整栋大楼。　　……　　有项目出了问题。　　而看绍总现在的态度，还不是小问题，否则不可能占着大中午的时间开这个会。　　男人的话很快就解答了他们的疑惑。　　“情况特殊？那绍氏拨给调研团队那么多考察费用是进了你自己的腰包？”

绍熠随垂眸捻了下烟管：“四叔，拿钱要项目的时候你是大爷，事到临头你又当缩头王八，绍氏以前有养你这种废物的传统吗？”

会议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中港说得更明白点，叫环白棠湾滨海商业带，是绍氏目前除白棠湾外最大的项目，四年前开始正式投入资金运营，是绍熠随上任后给云城的第一记重雷。　　而中港的海洋项目是白棠湾填海工程启动前的预备项目，重点内容是迁移污染过度的白棠湾仅剩的海洋生物。　　从年初就开始着手了，前后不过半年时间，绍氏砸了十个亿进去。　　眼看白棠湾的填海工程近在眼前，总负责人却突然说中港情况比较复杂，迁移海洋生物到指定海域的工作要紧急叫停，这也就说明，白棠湾的填海工程要无限期延迟。　　填海工程延迟，那就不是十个亿的问题了。　　绍熠随叫的这位四叔是绍老先生的堂弟，早年凭着绍家长辈的关系进的绍氏，熬了些年熬成了绍氏有些话语权的老人，加上手里还攥着点股份，趾高气昂不是一回两回。　　更甚至，四年前绍熠随上任的时候他还有诸多不满，觉得绍熠随年轻，撑不起整个绍氏，几次三番在股东大会作妖，直到绍熠随拿下中港的项目才堪堪闭了嘴。　　今年年初绍熠随以七十个亿的价格拿下白棠湾后，这位四叔便又坐不住了，绍熠随在邵氏的位置越坐越稳，人心所向，那以后被扫地出门的只能是他。　　于是他动用各种关系拿下了中港的海洋项目，也想做出一番成绩，却不想临时出了这种问题。　　他冷汗润湿了半个额头，就连后背都是止不住的凉意。　　“绍总，文件是上面下来的，我……我也没想到，北城来的那批海洋生物专家给出了充足的证据证明白棠湾有濒危物种出没，现在已经入驻云城……”　　会议室里的其他高层听到这话瞬间便拍了桌。　　“什么海洋生物专家来邵氏头上撒野？！不说竞拍白棠湾之前邵氏便派专业团队去考察过，哪有什么濒危物种，就说白棠湾本身，污染成那个样子，有多少有价值的生物都是未知，怕不是有心人连夜放了条龙进去吧！”

“我们绍氏也有专家顾问团队，北城来的又如何？”

“绍旌，那么多钱绍总都给你扔进去了，你拿出这个结果可没有人会同意。”

绍旌就是那位战战兢兢的四叔。　　“绍总……不，熠随，我知道我这个项目做的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绍熠随偏了下身，“吧嗒”一声响，他打亮了手边的砂轮打火机。　　明媚的火苗瞬间窜起，照亮了他罩着一片阴影的眉目。　　“给你机会？可以，白棠湾的工程因为中港叫停，在那什么劳什子北城团队离开之前，造成的所有亏空损失由你填补，一毛钱都不能少。”

“当然，如果中港的事情不能如期解决，人事的大门依然为你敞开。”

绍旌面如死灰。　　绍熠随一下一下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扔了句：“散会吧。”

会议室内的沉闷并没有因为这句散会有所改变，每个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深沉摸样，毕竟这些高层都有切身的利益绑在白棠湾，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还有人想说点什么，男人抬了下眼，一个眼神盯了回去。　　会议室很快就空了。　　绍熠随朝后靠向椅背，这时，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屏幕亮起，上面有人发来了一条信息。　　备注是明纪扬。　　——我们已经入住莱斯顿了，待多久，看绍总您的需求了。　　绍熠随瞥了眼，慢悠悠把手里的烟点燃。　　如果有其他人看到，就会发现明纪扬这个名字并不陌生，因为北城大学那位年轻有为的海洋生物学教授，也叫明纪扬。　　空旷的室内太过安静，胃部突然涌上些痛意。　　他蹙着眉抽了口烟，估摸着胃病又犯了。　　闻繁跟着秦秘书上三十八层的时候，还没进会议室，刚到门口就嗅到了里面的烟味。　　他挥了挥手，看到男人正撑着头，不太舒服的样子。　　闻繁和秦秘书示意了一下就进去了。　　“又抽烟。”

男人回过头，闻繁抬手在他额头上敲了下。　　“烟能当饭吃？还是能治好你肠胃的毛病？”

他把饭盒放下，还打算继续说话，绍熠随就搂住了他的腰，整个人埋进了他怀里。　　“繁繁，胃疼。”

嗓音又低又哑。　　大概是真的不舒服，恍然有了撒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