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第四天止息,黎星川和季望澄也冷战了四天。 与此同时,家里还发生了一件略显棘手事。 【外婆】:[图片] 【外婆】:[图片] 【外婆】:你看,都发霉了 【外婆】:这场雨怪的嘞,怎么回事,明明去年才重新做了防漏,怪伐 黎星川家的老破小本来就年代久远,一层又特别容易泛潮,这场邪门的海洋级台风一卷,漏水、墙角发霉的情况争相出现。 -【房子都比我大了,差不多是要重新装修过】 -【先搬出来住吧,老是待在霉菌环境里也不好】 【外婆】:到年后再讲吧,现在装修贵的,就一点发霉,也能将就住 老人总在不该省钱的地方省钱,劝也没用。 黎星川直接打电话给小姨,说明情况。 虽是小姨,她并非外婆的亲生女儿,是从旁支过继过来的,据说是父母不幸遇害,那之后被外婆一直当作亲女儿养,比每天出门跳大神的黎淑惠不知孝顺多少倍。 和外婆一样,黎梦娇讲一口夹带着玉城方言词的普通话。 “我看到了,这地方好住人伐?伐来三呀(不行的呀)。”
黎梦娇说,“明天我过来一趟吧,正好把你外婆接到我那里玩几个月。”
黎星川:“现在台风天,等雨停了再来。”
黎梦娇:“伐要紧,我线上办公。”
黎星川:“你认识搞装修的吗?”
黎梦娇:“玉城本地不认识,听人讲水很深的。到时候托人问一下好了呀。”
黎星川:“大概要多少钱啊?”
黎梦娇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哎呦,闪闪,你还是小孩子没有上班的,哪里要你出钱。你钱藏着自己用,不要担心,小姨有。”
对方挂了电话。 黎星川不那么想,他认为自己已经是大人了,要主动照顾家里女眷。 拉开抽屉,对着存折本发了一会呆。 宿舍里只有他和季望澄两个,季望澄对他家里的情况很清楚,因此打电话的时候没有特意避嫌。 哪怕他们两个这时候正在冷战。 黎星川琢磨着家里重新装修的事,出门接了一杯热水,回来时看见季望澄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对方单手撑着下巴,看向他抽屉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视线和他撞上时,季望澄又忽然转头不看他。 黎星川:“……” 总之,谁也没理谁。 他和小姨打完电话没多久,雨势转小,到晚上九点,彻底转为毛毛雨。 黎梦娇老中二病了,欣喜地声称“伟大的玉城特意停雨迎接它忠实的原住民”,第二天中午就自驾入城。 说起来,这位小姨也是传奇人物。 据说她百日宴抓周的时候,当场抓住了毛笔并折断;十岁那年把路遇的露X癖打骨折送进了医院;十五岁有志于学,一拳敲碎了强化玻璃。 黎星川本以为是外婆开玩笑,黎梦娇大他十岁,初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是个有几分可靠的成年女性了。 直到他亲眼看到黎梦娇换汽车备胎。 黎梦娇爽朗地说“哈哈,忘记带千斤顶了,只能辛苦一点”,接着下车,用双手把小汽车底座抬起来,尽管那是一辆小甲壳虫,但一名看似弱不禁风的美人如此轻松地做出这种壮举,还是让黎星川大吃一惊。 他自此相信有些人基因突变,拥有超越常规的力量……不过这依然属于唯物主义的范畴。 为迎接黎梦娇,黎星川特意回了趟家,祖孙三人吃过饭,一下午都在研究如何装修。 可他们仨都没经验,外公还在的时候外婆就没管过这事,黎星川年纪还小,黎梦娇有房子,但她直接买的精装修二手房。 黎梦娇拍板:“行啦,你们都不懂,交给我吧。”
黎星川根本不能放心。 “……我们还是再看看吧。”
- 黎星川离开后,宿舍只剩下季望澄一个人。 没过多久,几天不见的李玄知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关上门,冲着季望澄的方向开口。 “可以谈谈吗?”
他说。 季望澄毫无反应。 李玄知:“是关于黎星川的事。”
说完,他也不接着讲下去,耐心等待回应。 开学那么久,这是他第一次和‘天灾’主动对话,此前也从未亮明身份。 但双方对此心知肚明。 半分钟后,只听一声恹恹的回答:“说。“ 李玄知平铺直叙:“由于这场台风,黎星川的住处需要重新翻修,预算要十五到二十万。”
两人也都知道,黎星川和外婆相依为命。 但他的家庭条件并不差,有存款,外婆退休金丰厚,在准一线城市完全称得上小康。 李玄知在赌。 他在赌季望澄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更在意黎星川。 雨是停了,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 “天灾”的磁场无意间影响着周边的一草一木,当然也包括人类。 普通人会变得暴躁、易怒,失去理智;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另一个同样情绪激动的青年发生冲突,后果可大可小,严重起来可能是一条人命。 尽管有他坐镇,局面到现在尚且能够掌控。但在人口密度如此大的学校里,生怕影响到其他普通学生,相关设备和能力难以展开使用,因此只能人为调解。 李玄知隐隐感到力不从心。 季望澄坐起身,居高临下地审视他,瞳仁在琥珀色的眼珠中渐渐收缩一条竖线,投来的目光笔直而冰冷。 “你想说什么?”
他问。 “我们以合理的名目资助黎星川,帮他支付这方面的费用。”
“你搬出宿舍,以后住到我们安排的住处,并邀请黎星川和你同居。我代表整个组织向你保证,没有人会影响他的正常生活。”
李玄知用平稳的语气开出条件,仿佛正在和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进行谈判。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对方的注视中,掌心渐渐沁出了汗,光是控制语调稳定不颤抖,都非常困难。 来自食物链上一级的压迫感。 对方根本不需要耀武扬威地展示杀伤力,光是存在,便令人心惊胆战。 季望澄听完,没有做出正面应答。 下一秒,黑影闪电般缠上李玄知的脖颈,逐渐收紧。 这突然的发难猝不及防,李玄知根本无法与黑影的速度匹敌。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于是试图挣脱,越挣扎却越呼吸困难;试图用嘴呼吸,却只能品尝到喉咙口的血腥气。 眼前画面逐渐模糊,濒死之感尤为强烈。 “我说过很多次。”
季望澄漫不经心地说,“不要拿闪闪要挟我。”
- 趁着休息日,黎星川在家里多住了几天,和黎梦娇一起到处跑。 还没拿定主意,天上突然掉了个馅饼。 身穿正装的女人上门,开门见山,说由于外婆的父亲是烈士,家里受潮又由台风导致,属于补助认定范围,可以申领一笔补助金,或者直接帮忙翻新…… 她说的头头是道,条分缕析,没要求收取任何保证金。黎星川觉得这事实在太好,不大愿意相信,但对方态度堂堂正正,也不怕他查,甚至建议他如果不信可以一起去警局一趟。 黎星川还是心里没底,不过有黎梦娇把关,对方再不靠谱也是个工作几年的社畜,他放心地回校上学了。 回校后,他去找校队教练和队长,提退队的事。 教练和队长都很喜欢他,竭力挽留了,不过黎星川去意已决。他既然答应了季望澄,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而且,校队一周训练几次,暑假和寒假还有集训,对他一个纯粹想靠篮球锻炼身体的混子来说有点费时间。他表现是不错,教练想重点培养他,为了不进一步辜负教练的期待,长痛不如短痛。 队长叹了口气:“好吧。既然这样,你不如这个学期结束的时候再退队,半途清退不能加分,也给兄弟们一点接受的时间。”
这个学期也没剩几周,黎星川同意了。 当天,校队的队友们听闻他要退队,一个个像是他要走了似的,表示今晚必须喝一个,黎星川刚把小行李箱放到宿舍楼下,就被架着去了烧烤店。 等他到宿舍,已经是一点多了。 几个人倒是都在,还没睡,单白看动画片,李玄知看女主播,季望澄……季望澄的桌子突然变得很空。 对方好像在等他。 见他望过来,季望澄主动开口了。 “闪闪。”
他说,“我要搬出去住了,要一起吗?”
黎星川:“……啊?”
刚喝了一点酒,脑袋不大灵光。 他直接愣了。 季望澄很耐心地重复:“你要和我一起出去住吗?房子很大,离学校近。”
单白帮腔:“还有这种好事?我也想我也想。”
黎星川艰难地理解了。 但事情未免有些太过突然,半点儿铺垫都不带,比他队友知道他退队还突然。 “为什么啊……?”
他茫然地问,“宿舍哪里不好吗?你要搬出去住。”
季望澄说:“家里买的,装修好了。你和我一起住吧。”
黎星川微微蹙眉。 惊大于喜。 他是不喜欢搬来搬去的,比起大房子也更加偏爱小居室。 而季望澄挑在他们冷战的时间点搬出去,让他产生了更多联想。 至于吗?只是劝他交更多的朋友,不愿意就算了,居然连宿舍都不想继续住。 至于吗?要用这种‘炫富’手段反击。 那句“你和我一起住”,比起邀请,在他听来更像是挑衅。 黎星川有点生气。 他刚刚履行了退队的承诺,那季望澄也该让一步,或者表现出让步的诚意,他怎么反倒得寸进尺呢? “不用了,我更习惯住宿舍。”
黎星川闷闷地说,“搬家那天叫我,我帮你搬吧。”
说完,他顺上毛巾和洗漱用品,去洗澡了。 季望澄站在原地,沉默地盯着他,表情晦暗不明。 - 两个人的别扭关系还在继续。 冷战归冷战,搬家那天,黎星川还是腾出时间帮忙了。 东西都由搬家公司打包装好送过去,他要做的就是拆箱子,把衣服和日用品都归位。 季望澄的行李很少,可怜巴巴的几箱,真正将断舍离做到极致。 他们一人拆一箱,也不和彼此说话,闷头做事。 新家很大,独栋小别墅,装修精致干净,说不出的冷清寂寞。 黎星川手头这箱,上面是衣服,下面是一个磁吸礼物盒,尺寸不小。 他以为这是薄衣服或者小玩件的收纳盒,打开看了眼,突然愣住。 毛绒围巾,橡皮鸭,镭射糖纸,八宝糖…… 一本相册。 里面最大的东西是一个小鹿储蓄罐,鹿角短短的,身体圆润,像头小猪。鹿尾处表层的塑料皮掉下来几片,露出铁质的内胆。 都是他小时候送给季望澄的东西。 每一件,略一思索,都能说出来历。 比如这个小鹿储蓄罐。那时候,他一度认为自己会被黎淑惠掐死,因为黎淑惠总是说“我要带着你一起去死”,以防万一,储蓄罐是他送给季望澄的“遗产”。 现在回忆起来,其实是有点好笑的。 黎星川又翻开相册。 笑容凝固在脸上。 季望澄家的保姆是不错的人,对小孩子很温和,时常给季望澄拍一些照片,既是向季望澄的父母汇报,也是珍贵的成长记录。 这本相册中,全是他们双人的合照。 可是…… 每一张季望澄的脸,都被撕掉了。 看轮廓,要么是用笔戳出一个个洞,要么是直接用小刀划烂,似乎是恨极了。而旁边的幼年黎星川,倒是被完完整整地保留下来。 此举的恶意,令人胆战心惊。 “季望澄!”
黎星川喊了一声。 对方像竖起耳朵的猫,轻盈而迅速地走过来,蹲到他的身边。 “怎么了?”
他问。 黎星川指着照片,一言难尽:“……这个,是谁弄的?”
季望澄:“我。”
黎星川:“我是说,谁把你的脸划掉了?”
季望澄停顿几秒,再次重复:“我。”
“你?”
黎星川难以相信,“为什么啊?”
季望澄反问:“不可以吗?这是‘我’的东西。”
黎星川:“可以是可以……但是,很奇怪啊。”
季望澄:“哪里奇怪?”
“你是觉得以前不好看吗?”
黎星川欲言又止:“哪有人这样,呃、就好像,你很恨自己?……” 季望澄观察他的表情。 良久,他问:“是的。你可以把‘我’和以前的我分开吗?”
黎星川:“……什么意思?”
季望澄冷冰冰地回答:“字面意思。不要把我和他混作一谈。”
黎星川:“……” 他惊呆了。 在他看来,哪怕从前的自己不尽如人意,也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他不打算否认那个曾经弱小的‘闪闪’。 一时之间,黎星川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佯装中二,正想着怎么用一个比较好笑的梗接话,在看到季望澄的表情时,骤然失声。 他是认真的。 他全盘否定了他口中那位“从前的我”。 黎星川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沉默寡言的小男孩,眨眼之间,抽条成清峻而冷漠的少年,难以看出童稚的影子。 他一直以为季望澄的想法很简单,甚至有些幼稚,此刻却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 如同平地起高墙,他隔着墙,看不见季望澄的脸。 为什么要搬出去?为什么这样做?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顷刻间笼罩了黎星川。 他此前从来没有和季望澄冷战过那么久,此时此刻,不由得生出了一些可怕的念头。 ——他们是不是要像所有普通朋友一样,在某个时间点逐渐疏远,联络频率越降越低,最后彻底告别? 好半天,黎星川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句来表达,垂下手臂,既是失落,又是难过地小声说:“你以前,不这样啊。”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惹恼了季望澄。 冷静态度顿时难以维持,他骤然抬眸,头一次向黎星川流露出了攻击性。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目光冷漠,恶性不加掩饰,像是打量猎物的冷血动物,身上覆满冰凉鳞片。 黎星川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 而季望澄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面部筋条几经抽展,没能挤出一个温和的表情,最后选择放弃。 他反问:“——闪闪,你真的了解我吗?”
黎星川一愣,情绪接着翻涌,难以置信地回望:“你在说什么啊?!”
季望澄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了解我。”
我和他不一样。季望澄想。 我和你记忆里那个,无能的、懦弱的、孤僻的竹马,并不是同一个人。 - 长久的休眠,让季望澄对时间没太大概念,无法精准将事件和年份联系在一起,记忆偶尔会混乱。 “觉醒能力”的那一年,他不太喜欢这个说法,更准确地来说,是他在“季望澄”身体里苏醒的那一年,发生了一些事情。 黎星川父母名存实亡的婚姻彻底走向终结,而黎淑惠疯得更厉害。 季望澄知道他会在家里经历什么,每一次他挽起裤腿和袖口,那些将愈未愈的疤痕就是答案。 某天,黎星川的脖子上也开始出现伤口,以及指痕掐出的淤青。 他把珍藏的小鹿储蓄罐交给季望澄。 “这里面是我的零花钱。”
“我妈妈……反正,如果我死掉了,就留给你。”
季望澄吓得指尖冰凉,第一次失了神,他毫不怀疑黎淑惠会杀人。 他收下储蓄罐,打电话给父母,恳求他们帮助自己的朋友。 父亲说:“不要去管别人的家务事。现在是法治社会,坏人会受到惩罚。”
母亲说:“好的,妈妈知道了,你好好修养身体,不要着急。”
像以前的每一次,他们用自己的方法搪塞了季望澄。 因为季望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品。 这对夫妻的结合纯粹由于利益,婚前约定好日后各自潇洒,只在利益和子嗣上达成一致。 季望澄的基因来自他们,却并非由两人所生,母亲花钱运作关系,去国外动用了一些不合法的手段。十个月后,季望澄呱呱落地。 没有爱情,没有责任心,两人对儿子的感情淡得像陌生人。 等发现季望澄有先天性心脏病时,最后一点对于后代的期望也撤去了。 游戏一般的婚姻,大号不尽人意,那就弃号重练一个。父母对他并不吝啬,按时打来丰厚的生活费,聘人照顾他,平心而论,他的物质生活称得上优渥。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也什么都不是。 黎星川不是每天都来找他玩的。 不来的时候,季望澄只能被动等着。 小孩子没有自己的手机,他给过季望澄他家里的电话号码,也告诉过他家庭住址。 “但是没有什么事的话,不要来找我。”
黎星川一本正经地嘱咐过他,“我妈妈……会很生气。我会倒霉。”
季望澄点点头。 电话号码他已经背熟了。 地址也是。 但他不能给闪闪添麻烦。 他记得黎淑惠,只见过一次,知道是个很可怕的人。 某一天,他坐车去医院检查身体。回来的路上,正好偶遇放学的黎星川。 黎星川也认出了他家的车,远远的,眼睛亮了起来,向他一路小跑,书包带在背后左右摆动,仿佛折耳兔蹦跶时摇晃的耳朵。 闪闪,去我家玩吗? 这句邀请已经上涌到喉咙口。 但黎淑惠出现了。 “——黎星川!你去哪?!”
她的嗓门很尖,刺得人头皮发麻,配合上那副皱眉抿唇的愤怒表情,路人纷纷侧目。 季望澄看见黎星川突然停下脚步,笑容也跟着刹车。 他的快乐是一瞬间消失的,像是羽翼被大雨打湿的小鹌鹑,浑身淋湿,战战兢兢地转过头去,肩膀下意识内扣,对着女人轻轻喊了句:“……妈妈。”
那个女人揪着他的耳朵走了一段路,黎星川表情痛苦,但并没有呼痛求饶。 路过的成年人持着一种看戏态度,偶尔回头。 季望澄让司机去接人,而司机公事公办地告诉他,很抱歉,他的任务只有替季家开车。 “那是别人的家务事。”
解释的时候,司机说了和父亲一样的话。 季望澄双手扒着车窗,视线一路追过去,在心里悄悄喊了声“闪闪”。 十分焦急,却无可奈何。 黎星川好像听到了他的无声呼唤。 在彻底离开车窗视野之前,他忽然回头,飞快地对季望澄笑了下,又抬手比了个“砰”的姿势,笑容毫无阴霾。——好像在说,明天见。 做完这个动作,他迅速地转回去,继续低着头走路。 季望澄的眼眶慢慢红了。 他遵守着约定,没有往黎星川家里打过电话。 直到黎星川整整一个月音信全无。严格来说,是二十六天。后来他知道,那时候黎星川家中发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然而彼时的季望澄一无所知。 季望澄辗转反侧,抱着他留下的小鹿储蓄罐,犹豫良久,终于拨出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 “嘟——嘟——” “嘟——” 拨号音过后,是不耐烦的女声。 “喂?”
季望澄听出来了,是那位可怕的母亲。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很多可怕的猜测。 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成熟一些:“您好,请问,闪闪在家吗?”
没经历变声期,再努力掩饰也徒劳。 黎淑惠听出是个孩子,不由讥笑。 那一声阴冷的笑,沿着电话线被放大,像一根针扎向他的耳廓。季望澄握紧了电话。 “黎星川啊?”
黎淑惠阴阳怪气地念了一遍他的名字,话语间饱含恶意,字字淬毒,“他死了。”
季望澄一愣,头脑空空,一时半会没能理解她的话。 等他反应过来时,整张脸立刻失去血色。 “……你说什么?”
“他死了。”
他愤怒地质问黎淑惠,而对方反而从中得到了乐趣,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那几个字,他死了。 季望澄穿好外套,跑下楼。 他当然不相信那个人的话,又害怕这件事是真的,必须亲眼去确认一番。 然而越着急越会出错,走台阶时,他一脚踩空,直直摔了下去。 脚踝处传来锥心的疼痛,大脑一片空白。 那瞬间,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他单手捂住自己的脚踝,艰难移动身体。 很疼,特别疼。光是站立都困难,更别说走路。他什么都做不好,也保护不了任何人。 生理性泪水不断从眼眶中冒出来,季望澄抱着膝盖,终于忍不住哭了,伤心到难以自抑。 “闪……闪闪……” 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闪。 闪闪,你要等我啊。 - 狼狈的男孩被送去医院,路上意外出了趟不大不小的车祸,司机受伤,后座的保姆和季望澄也跟着遭殃。 他晕过去,忽然发起高烧。 ——祂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