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汉捂着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就像是要将肺叶子咳出来一般,脸上涌上一抹病态的潮红。 良久,他才停下咳嗽,靠在屋檐下边的窗台,缓了半晌才缓过劲儿来。 王宇看着老汉一口焦黄的牙齿,再配合其一身的旱烟味儿,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 对于一个常年抽烟的人来说,咳嗽实在是太稀松平常了。 “长官……不,同志,我是这个村子的村长,咳咳……” 老汉说了一句话,又咳嗽了一声,继续说道: “刚才我组织村里人查看了一下,这天打雷劈的小鬼子,把村子里的牲畜和粮食都抢走了,这可叫人怎么活啊!”
说着,老汉声泪俱下,抹着混浊的眼泪。 王宇叹了一口气,扶住老汉的肩膀将其扶进了屋内,安慰道: “大爷,人没事就好,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到此处,老汉虽然止住了眼泪,但混浊的眼里依旧满是绝望,哽咽道: “现在虽然已经是二月天,但距离春暖还有一段日子,没有了粮食,这一村子人非得全部饿死冻死!”
这时候,王宇想了想,对着老汉说道: “大爷,放心吧,我们八路军不会坐视不管的,这件事我会上报上去,等过几天就会派人送来粮食,决不能饿死一个老乡!”
“真的?”
老汉瞪大了眼睛,混浊的眼球里边布满了难以置信。 王宇点了点头,笑着回应道: “大爷您放心吧,咱八路军是老百姓的子弟兵,老百姓就是咱的父母,这当儿子的哪能饿到自己的父母呢!”
“谢谢长官!”
老汉一激动,长官二字又脱口而出,一般说着,一边就要给王宇跪下。 王宇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老汉的臂膀,阻止了他。 王宇想着,这次独立团抄了黑云寨的老窝,缴获了不少粮食,正好派人给这十里铺的村民送一点过来,帮助他们渡过冬末寒春。 正当这时候,张大彪急匆匆地跑了进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 “王宇,你快去看看吧!”
“怎么了?”
王宇蹙眉,初时以为有敌情,但张大彪一开口他就发现不是。 “村里不少老人咳嗽不止,已经有几个不行了!”
张大彪回答。 王宇扭回头,看向身边的老汉,也就是十里铺的村长。 老汉咳嗽了几声,察觉到王宇的目光,像是知道后者眼神里边的意思,说道: “人老了,不中用了,被鬼子关了整整一天一夜,一点水米也没吃,自然扛不住。”
旋即,他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们这把老骨头死了也好,身后的活着拖累年轻人,和他们抢粮食吃!”
王宇没有说话,而是提溜起茶壶,倒了一碗水递给老汉,才笑着说道: “大爷,你咋能说这丧气话呢,老了咋了?人老成精,后生们还等着你们给出谋划策呢!”
说完,王宇站起身,对着张大彪挥了挥手,说道: “走,去看看。”
说着,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屋。 此刻的村子里,炊烟袅袅,终于有了烟火气,不再似先前那般死寂,虽然村民都耷拉着脸,一副肃穆难过的模样。 张大彪领着王宇在一间间民房里边穿梭,不多时便出入了十多家村民。 而这些村民家中大都都有老人,也有体弱多病者,似乎与那老汉说的一样,被鬼子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老弱病残身体较差,有些扛不住。 但是这么大一个村子,几百号村民,有个三五个人还好,但是现在看来,数量似乎比想象的还要多! 王宇再次走进一家民房之内。 屋内一股子烟熏味,泛黄的墙壁有些发黑,光线透过窗户上的白麻纸照进屋内,勉强能看到屋内人影。 只见一个中年汉子蹲在地上,还有一个妇女坐在土炕上,照料着一个躺着的老人,土炕的角落里边蹲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辫。 中年汉子眉头皱成一个疙瘩,吧嗒吧嗒抽着烟袋锅子,屋内腾云驾雾,好似天宫。 “抽抽抽!一天就知道抽!”
炕上的中年妇女双眼浮肿,显然刚刚哭过,一边为炕上躺着的老人整理被褥,一边骂着地上的中年汉子: “鬼子也是瞎了眼了,咋就不把你的烟叶子拿走呢!”
中年汉子似乎对妇女的谩骂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抽着。 这时候,屋门被推开,王宇与张大彪走了进来。 中年汉子一看到当兵的进来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磕了磕烟袋锅子,站起身来,对着王宇说道: “长官,你赶紧给俺娘看看吧!”
“娘,八路军的长官来给你看病来了!”
王宇默然,没有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到炕前边,摸了摸老人的额头。 老妪似乎察觉到了,勉强睁开眼睛,想要说什么,嘴巴却发出一声荷荷声,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咳嗽愈演愈烈,老妪那瘦弱的躯体像是出了水的鱼一样弓了起来。 “娘!”
那妇人一声惊呼,忙着就要为老人捶背,缓减一下。 但是她还未来得及触碰到老人,便听到‘呼哧’一声细微的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撕碎了一般。 再看老人,嘴边咳出一缕血迹,喉咙里边发出“嗬嗬”的声音,就像是破烂的风箱一般。 老人抽搐了几下,便没有了动静。 王宇和张大彪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像是一个犯错的孩子。 “娘!”
那妇人再次发出一声悲喝,使劲儿摇晃着老人的身体,只是老人却不能回应了。 见此,中年汉子愣愣地站在原地,良久,再次蹲下身子,给烟锅子里边装上一袋烟叶,大口大口地抽着。 屋内光线昏暗,没人注意到汉子眼角滴落豆大的泪珠,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炕上的小姑娘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不停的转动着,充满了害怕的神色,尚且年幼的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节哀顺变……” 王宇喉咙发干,声音沙哑对着地上的汉子说了一句,而后走出了屋内。 “咋办?要不要派人回团里边去喊卫生员?”
屋门口,张大彪看着发愣的王宇,询问道。 由于他们出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班的战士,没有卫生员,所以对现在的突发情况束手无策。 王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屋内传出阵阵咳嗽声,是中年男人发出的,也许是抽烟抽的太凶,刺激到了肺部。 而隔着院墙,可以听到隔壁民房依旧有着咳嗽的声音。 咳嗽……发热……紫斑……鬼子! 陡然,王宇心间划过一道闪电,想的一个可怕的可能! 这个可能让他瞬间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