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夜迢迢,遥瞻残月,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情切切,意浓浓。 密云低压,除了静谧之声,四下里空无一人,不论多勇敢的人看到这般景色都会不寒而栗,再铁石心肠的人听到这优美的曲声又都会化作柔肠寸断。 “断的是,魄散魂消,魄散魂消。”
小玉尚未睁开眼睛,她已然知道自己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这个地方究竟是不是真实存在她都不能确定,有曲必有哀、乐、静、动;有声必有东、西、南、北、中、金、木、水、火、土。 可这个地方——魄散魂消,魄散魂消,哀极却无悲痛。她睁开双眼,以为会非常困难,不料想毫不费力,只是眼前的景象和闭着时并无不同,依旧是灰白色一片。 小玉试着说话,“谁在吟唱?”
声音并无停止的意思。 ——路迢遥兮,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是谁在吟唱?这是哪里?”
莫非我已经死了?已经变成了泡沫?她连忙扭动身体,又伸出手来,可白雾遮住了一切,她看不到自己的身体,竟然也感觉不出自己的重量。身体很轻、很轻,好像一点重量都没有。莫非真的是成了泡沫? 她感到一阵哀伤,想起玉柘和圜城,想到自己什么都不会,却还是被大家喜欢着,爱护着。如今她变成了泡沫,什么也看不到了。 想到这她突然哀伤的大哭起来,她想大声唱出心里的苦闷,想着既然已是泡沫,谁又会在意她唱得好不好听,谁也不会在意她的声音又粗又难听了。 玉笙寒大唱起来,声音如山上碎石滚落。 “好啦,不要唱了,谁唱得那么难听啊。”
“谁?谁在说话?是和我说话吗?”
“当然是和你说话,还有人声音比你还难听的吗?哎,我活了那么久,怎么还听到了那么难听的声音呢?”
“你在哪里?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你当然看不见我了,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
“为什么?因为你很丑吗?”
“你怎么知道我很丑,你这个死丫头,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了,对救命恩人怎么连句感谢都没有就说我丑呢?”
“要不是你丑为什么把这里弄成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呢?”
“那是你眼睛不好。”
“胡说,我眼睛好得很,分明是这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什么都有,有山、海洋、礁石、奇珍异草、紫珍珠、上好的海桐、凰尾湖、海杉、七彩珊瑚丛,你说我这里什么没有?”
“你说的一样都没有,我看这里除了乌云密布,只有永远都下不来的雨,用来遮挡你的丑陋,你一定丑死了。”
“住嘴,圜城哪有丑人。”
“圜城?你说你是圜城的人?那太好了,我还在圜城,我还没死是不是?”
知道自己没死,小玉高兴地破涕为笑。 “不是。”
“什么不是?是这里不是圜城还是我死了?”
“啊呀,都不是。怎么说话那么累呢。”
白雾散开,小玉面前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身上的白衣倒是干净,可胡子邋遢,佝偻着背,仿佛一个老迈的落魄书生。 “你还说你不丑?”
小玉忍不住笑出声来。 “啊呀,和你的容貌比,我的容貌是差了点,小丫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从……” 小玉这才想起自己之前在升平宴上,当时净月池里出现很多异兽,她亦不知何故,只觉心中压抑不住的斗志,飞扑着跃进了净月池。可是眼前的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圜城男子,小玉迟疑了片刻,决定暂时不把实情说出来。 “这是哪里?”
小玉扯开话题道。 “我为什么告诉你这里是哪里?”
老书生说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除非你给我一个理由,让我告诉你。”
老书生说着便坐了下来,小玉这才发现他身下竟不知何时出现一把玉椅。 好精致的椅子,元师傅的手艺也未必能雕刻出椅子上这般精美的花案,这些银丝草似乎正随着水流飘荡,她看得出神,于是老书生催促道,“小丫头,没有理由,我可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
“好啊,你要理由我就给你一个理由,因为你太丑了。人丑还不说真话会没朋友的。”
“你说什么?”
老书生一脸惊诧,没想到这姑娘竟然说出这样无头无脑的理由来。 “哈哈哈,这可不能算个好理由,不过呢,我倒是想问你一件事,如果你答得好,我也可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
“什么事你问吧。”
“嗯,方才我听你在哭,哭得比死了全家还难听,你到底怎么能有那么难听的嗓音的?”
被问到伤心处,小玉心头一阵忧伤,圜城里从来没人这样直截了当的和她谈论声音,大家都知道她声音不好听,所以总是避开谈论此事,可没想到今天这个奇丑无比的老书生却还要她说出理由来,真叫她哭笑不得。 “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想那么难听的,我出生以后第一次啼哭的声音就那么难听了。”
“所以你根本不是这水下之人?”
“我当然是。”
“胡说,水下之人没有那么难听的声音。”
“照你这般推衍,水下之人也没你那么难看的容貌,就算是汶沙城的人也没有你那么丑——陋。”
“你住嘴,别想我告诉你任何事。”
“不说就不说,我现在要走了,也不打算你告诉我任何事了,反正我已经知道我没死,没必要和你浪费时间。”
说完,玉笙寒转身离开,她什么也看不见却坚持不想回头和那人多说一句话,她为自己的声音感到哀伤,想到离开圜城,离开亲人和朋友,再没有人会假装看不到自己的缺陷,念及此处就愈发悲伤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