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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迎风乱舞(两更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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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贵妃是首先确定这一消息的。

  圣上来的比预想得早,远没有到用午膳的时候,因此,在榻子上打盹养神的皇贵妃被嬷嬷叫起来时整个人都很迷糊。

  “什么?”

她的声音还带着困倦。

  嬷嬷拉着人坐在梳妆台前,麻利地给她整理仪容:“圣上马上就到了。”

  皇贵妃惺忪问:“我一觉睡到中午了?”

  嬷嬷真是哭笑不得,却也晓得现在不是打趣时候,匆匆把消息说了。

  “下朝在御书房坐了会儿就去东宫了,好像是前脚使人说来用午膳,后脚就摆驾了。”

  “去的时候,面上不太愉快,眼下也不清楚东宫里发生了什么,但听说回来时也憋着火。”

  “甚至没有回御书房,在御花园里走了走,稍稍缓了缓就向着翠华宫来了。”

  “曹公公使人来报的,特特提了今日要小心伺候。”

  皇贵妃憋了一口气,把自己憋清醒了几分,又把这口气长长吐了出来。

  伺候个午膳,不算轻松,但也习惯了。

  可离午膳还远,她得多费多少心神才能应对圣上的脾气?

  偏偏,谁都不知道东宫那儿,太子到底怎么招惹圣上了。

  “难得见到圣上被太子气成这样。”

皇贵妃小声嘀咕。

  以前不是没气过。

  气不出御书房,关起门来父子两人不管怎么沟通的,圣上也不会把火气带到其他地方。

  今日,的确反常。

  未及嬷嬷回应,外头已经接驾了。

  皇贵妃忙不迭起身,一路迎出去,在殿门外见到了圣颜,赶紧行礼。

  圣上没有说话,只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免礼。

  内殿落座,宫人奉茶。

  皇贵妃面上端着,只当全然不晓得圣上去了一趟东宫:“您说过来用膳,臣妾就让小厨房煨了盅汤,还没到时辰。”

  “是朕来得早,也没到午膳时候。”

圣上抿了口茶,神色之中透出了几分疲惫。

  嬷嬷揣度着,没有让主子吩咐,便把人手都屏退了,而后又看向曹公公。

  曹公公与她一阵眼神沟通。

  嬷嬷会意,轻手轻脚出去,守在外殿。

  皇贵妃与圣上续茶。

  圣上看了她一眼。

  相处多年,他也算了解皇贵妃的性子,亦晓得她为人,便道:“看来你今儿过得也不怎么样。”

  皇贵妃讪笑。

  后宫嫔妃们之间的那些你来我往,她从来不与圣上告状。

  她就是一个维持平衡的,棋盘只要不会翻,她就稳坐中央,多一句废话都是多给别人脸。

  谁要争宠,自己和圣上磨去,反正别想从她这儿得到任何“好处”。

  可今日,她就不得不说几句了。

  因为圣上有谈兴。

  她得作陪。

  “毕竟是十五,”皇贵妃轻笑了下,颇为无奈,“她们想打听什么,您其实也知道,说来说去都与东宫有关。”

  事可以说,名不会点。

  圣上倒也喜欢她这种实事求是:“前朝后宫,都憋着心思。”

  皇贵妃迅速看了圣上一眼,又道:“还有十天了。”

  “朕刚从东宫过来,”圣上叹了声,“邵儿说想去皇陵祭拜,朕否了。”

  皇贵妃垂眼。

  她是不会说李邵坏话的:“殿下是一片孝心。”

  “他孝顺,也孝顺得糊涂,”圣上的指腹摩挲着茶盏,神色冷了许多,“你说,这些年朕管他,是不是管得太松了?”

  皇贵妃“哎呀”了一声,迅速整理了思绪,试探着道:“您为什么这么说?太子这些时日禁足,应该是有长进……”

  “朕也不知道他长进去哪里了!”

圣上道,“他惦记着趁他母后忌日解了禁足,但他又不见得真的多惦记他母后。”

  皇贵妃不接话。

  这话能怎么接?

  说太子殿下很惦记先皇后,就是在否定圣上的话,而且她又没有这么说的证据;

  说殿下确实不惦记,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哪怕实事求是说,先皇后走得太早、殿下太小,惦记不住也很寻常……

  解不解太子的围、那说不好,她自己在圣上这儿就讨不到什么好。

  真是、真是太难了!

  万幸的是,圣上也没有一定要让她说出什么来,反而继续说起了李邵的不是。

  “他母后的那些遗物,弄得乱七八糟,”圣上眼中颇为惋惜与心痛,“倒不是念想不念想的,是他不曾认真打理过宫中事务,甚至不明白这是错的。”

  皇贵妃听懂了。

  物什是死的,人心若没有记住,东西保存得再好,也就在库房里占地,不见天日;心里若是真的惦记着,即便东西全坏了丢了,脑海里依旧能勾勒出来。

  回忆可以由东西引起,但首先得有那份心思。

  太子殿下知道猎鹿要分给圣上、皇太后、晋王与她皇贵妃,但他却没有把他的母后搁在心里。

  忘了母亲,也没有治下。

  “您点拨殿下了吗?”

皇贵妃问。

  “朕与他说过许多道理,”圣上按了下眉心,“却不知道他能听进去多少,很多事情靠悟,朕教了不少,三孤也教了他这么些年,去礼部观政也是徐简跟着,谁都没有少教他。

  朕一直说他年纪小,年少心性不定,长大后慢慢能端正起来,这也不是朕替他寻理由,而是朕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朕跟他一般年纪的时候,脾气也没好到哪里去,惹的麻烦也不少。”

  皇贵妃看着圣上,心里话很多,嘴上却是不敢随便说的。

  她早年入潜府,与先皇后也打过交道,亦晓得圣上当年是个什么性子,但这和太子殿下是截然不同的。

  那时候的皇六子并不是皇太子,他无心皇位,他上头有中宫嫡出、众心所归的大殿下李沧,他还有几个兄长,他一辈子当个纨绔闲散都可以。

  他所谓的麻烦,也就是那么一回事,能被御史骂几句,却没出过眠花宿柳被官府衣冠不整带回衙门的破事。

  可李邵却是实实在在的皇太子。

  皇太子惹出来的难堪事,与闲散皇子能一样?

  腹诽归腹诽,皇贵妃心里也明白,圣上就是这么一说,他内心何尝不晓得那些。

  若不是对太子殿下抱有期许,一心疼爱,圣上根本不会有这些起伏情绪。

  “太子之位,并不容易坐,”圣上又是一叹,“他在这个位子上,所有人都看着他,他可以犯错,但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错,就会被群起攻之。

  朕能护着他,又能护他多久?

  你这儿是初一十五,朕的金銮殿,天天都是初一十五。”

  皇贵妃听到这儿,基本可以下判断了:太子暂时解不了禁足了。

  “您……”皇贵妃斟酌着,“您还想继续让太子在东宫里?太子的确需要更多的反思与调整,但是,错过了忌日,朝堂上可能各种小心思会愈发多……”

  “多着吧,朕把邵儿放出来,也就是让他们投鼠忌器一时半会儿的,之后依旧卷土重来,”圣上道,“比起让他们歇一阵,朕更想要邵儿自己想明白。”

  邵儿有邵儿的优势。

  他是先皇后嫡出,他的年纪比其他皇子们大了十几岁,他是受封了的皇太子……

  只要邵儿自己能清楚如何做好一个皇太子,那谁也越不过他。

  近些时日、哪怕是近几年间,朝堂上的心思摩擦,圣上都能给他按下去、稳定下来。

  可若是邵儿一直都是如此,圣上能按住有心的朝臣几年、十几年,也无法按到传位之时。

  圣上自己就是从兄长们的争位之战里走过来的,他明白那有多么的残酷。

  皇贵妃宽慰圣上道:“盼着殿下能听懂您的教诲。”

  圣上苦笑:“这些心思,朕也只能跟你说说。”

  皇贵妃唇角含笑,眼眸低垂着:“这是臣妾的荣幸。”

  谁让她没有儿子呢?

  谁让她不可能有儿子呢?

  亲生的,抱养的,她都不可能有。

  毕竟,她是皇贵妃,是这个没有正宫皇后在位的后宫里,“一手遮天”的女人。

  圣上说完了心里话,情绪上放松了许多,让皇贵妃备了棋,两人随意下了半局,到了时辰就摆桌用午膳。

  翠华宫的小厨房很有一番能耐,圣上用得满意,皇贵妃又让厨房装了些小点心交给曹公公,便笑盈盈“恭送圣上”。

  等圣驾离开,皇贵妃扶着嬷嬷的手起身,回内殿躺在榻子上。

  真累啊。

  她想,真的太累了。

  “等下肯定有人来打听消息,”皇贵妃交代道,“嫔妃来了就说我在歇觉,串门的宫女太监都赶了。”

  嬷嬷忙应下。

  皇贵妃闭目养神,躺了许久却没有睡意。

  她翻了个身,脑海里是柳贵人身边怯生生的二皇子李勉,是赵德妃牵着的粉雕玉琢的三皇子李临,是顾婕妤怀里还没有断奶的四皇子李奋……

  各有各的模样,各有各的母妃。

  跟她皇贵妃常氏,没有一丁点的干系。

  睡吧,不如好好睡一觉,谁想折腾就折腾去!

  翠华宫这儿封了消息,但外头的流言依旧不少,因为圣上来回东宫、以及在御花园里散步都被宫人看在眼中。

  消息也陆陆续续传出了宫墙,到了千步廊。

  几家欢乐几家愁,愁的写在脸上,欢乐的多在心里,相熟的凑在一块交头接耳,判断着最有可能的局势。

  等隔天上朝时,自然有大胆的站出来,总之就是一个意思:先皇后忌日就在眼前,圣上您何时解了太子殿下的禁足?

  圣上冷眼看戏,末了反问:“朕何时说过,太子会在先皇后忌日之前出东宫?”

  金銮殿里一时间落针可闻,而后便是哗然之声。

  再一个下午,传言总算明确了些。

  东宫库房管理不利,损坏了的不止是那根虎骨,还有圣上这几年陆续赏过去的先皇后的遗物。

  在先皇后的忌日之前,出现了遗物损坏与丢失,圣上怎会不生气。

  “这么说,”长廊之下,金贵人背手立着,“圣上因为那些遗物把太子训了一顿?”

  “确实是因为遗物,”成喜恭谨答道,“圣上去东宫,损坏的都从库房里搬出来了、在院子里排开,圣上的脸色难看极了,但他之后与太子说了些什么、暂时无法确定。

  当时殿内就只有圣上与太子,曹公公守在中殿,郭公公守在殿外,没人敢靠上去。

  不过,因着那虎骨,殿下对辅国公很是不满。”

  “岂止是不满,定然是气坏了,”金贵人冷笑,“徐简,他确实有想法,之前是我小看了他!”

  猜错了徐简的用意,小看了徐简的心思,以至于接连失手,断尾断得他心痛不已。

  “他的腿伤治得怎么样了?”

金贵人又问。

  成喜道:“就是外头那些消息。”

  有一些时日没有上朝了,伤痛折磨得让宁安郡主都登门去了,御书房使人去探望过……

  就这些不说全京城吧、反正千步廊左右谁都知晓的状况,再详细的就没有了。

  金贵人啧了声。

  成喜想了想,又道:“依小的之见,辅国公的伤没有那么好治,若能轻而易举康复,也就不会拖到现在了。”

  “他不会一直不上朝,”金贵人道,“离他成亲也就剩两个月了,他能出门迎亲,他就能走路上朝。现在就看看,是徐简先上朝,还是太子殿下先从东宫里头出来。”

  外头秋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按说天气凉爽起来了,但徐简治伤时依旧满头大汗。

  下午时他歇了一会儿,也从参辰口中得到了李邵解不了禁足的内情。

  站起身来,徐简从博古架上取下了一盒子,里头装着的正是那两根虎骨。

  当日,他知道林云嫣进宫寻皇太后哭,却不知道具体怎么一个哭法,两人没有商量那么多,直到她带着两根虎骨又回到辅国公府,徐简才晓得她把东宫折腾了一回。

  徐简当时就笑了。

  他知道李邵那脾气,李邵能被林云嫣这种没事找事弄得跳脚。

  当然这笔账会被李邵记在他头上,他无所谓,账多了不愁,他和林云嫣原也就是一家的。

  论气人,小郡主那是一等一的好本事。

  论配合,李邵后续配合得真是天衣无缝。

  看看,小郡主吹了一阵东风,李邵愣是迎风乱舞,最后东南西北都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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