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橘色的夕阳落在院子里，树影斑驳。许尖尖坐在主位上，声音淡淡的道：“这是我准备孝敬你们外祖父外祖母的粮食。”

她这话一出，在场的五个人心都凉了。他们只知道娘会把家里的好东西拿去给许家，却从不知道，原来是大米这样的精贵东西。他们长这么大，就从来没有大口大口吃过干饭。一想到许家人不仅吃他们家的粮，还打他们的娘，四个小子脸上都出现了愤慨的神色。“不过，今天的事，让我对你们外祖父外祖母彻底死心了。”

许尖尖故意叹一口气，“这么多年，我里里外外给许家补贴了多少银子粮食，如今家里的日子是真的没法过了，我才回去要债，谁能想到，竟然被你们大舅砸破了脑袋。”

她垂下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底的情绪，看起来是真的伤心了。四个小子对视一眼，眼中有惊疑。以前娘又不是没被大舅揍过，刚开始他们还想去给娘讨回公道，结果反倒被娘揍了一顿。所以今天听村里人议论娘头破血流从许家回来，他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反正不管许家人怎么不要脸，娘都会向着那边，他们四个儿子就像是茅坑里捡来的。许尖尖又叹了一口气：“以后给许家的好东西，我们自己留着吃，慧娘，这些米拿去煮了。”

吴慧娘的手抖了一下：“煮、煮了干啥？”

许尖尖知道她的迟疑。大河村的习惯是一天吃两顿，而今家中无粮，被缩减到了一餐。刚刚这几个小子才喝完野菜糊糊，今天的口粮就算是吃完了，要想吃东西就得等明天。俗话说，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就那么一点野菜糊糊，她一个女人都不可能吃饱，何况四个小子和一个孕妇。她既然变成了大河村的许尖尖，那么就有义务代替原身好好照顾这几个孩子。但一个人若是转变太快，很容易看出端倪。她故意板着脸道：“让你煮就煮，有什么好问的。”

吴慧娘不敢再多问，取出大概十分之一的米出来，就那么小半碗，准备拿去煮。许尖尖头疼，半碗米，最小的张四狗一个人怕是都吃不饱。她只好起身，拎着一整袋米走去灶房，全部倒进破了口子的锅中：“都煮了。”

吴慧娘惊得脸都白了。这里起码三四斤米，可以换成十斤粟米，能让全家人至少吃个五六天，一顿全部煮了，这不是糟蹋粮食吗，可是对上婆婆故意板着的脸，吴慧娘也不敢问什么，赶紧淘米生火煮饭……张大虎咽了一口唾沫：“我咋感觉娘受刺激了？”

张二柱眯着眼睛：“娘是想让我们吃饱了去许家讨债？”

张三宝抓起边上的锄头：“早就想把许家那群王八羔子揍一顿了。”

张四狗舔了舔嘴角：“大米饭肯定很好吃。”

灶膛里的火熊熊烧起来，米饭的香气弥漫开，锅里咕噜咕噜冒泡。许尖尖让吴慧娘将米汤盛出来，分装成六小碗，一人先喝点米汤，免得等会吃太多胃不舒服。清香的米汤，表面一层米油，浓稠冒着热气。四个小子站在桌子边上，不敢动。以前家里有什么吃的，都是娘吃剩下了，再给他们几个分。“咋，不喜欢喝？”

许尖尖故意问了一句。张四狗一把端起一个碗，他手指被烫到了，却舍不得松开，他怕娘反悔。他赶紧低头抿了一口，滚烫的米汤滑过口腔，顺着喉咙进入肚子里，这简直是天底下最好喝的东西！另外三个也忙端起米汤，顾不上烫，全部一口气喝光。许尖尖失笑着摇头，看到大儿媳还傻站着，佯装没好气的道：“是要我递你手上还是咋地？”

吴慧娘的手微微颤抖。在这个家里，婆婆是第一，相公和三个小叔子排第二，她排最末尾，她吃的是家里最差最难吃的东西，食物不够，那她就得饿肚子。这可是米汤，听说是给刚生下来的孩子喝的，她有资格喝吗？难道因为她怀孕了，所以婆婆才终于愿意分给她食物了吗？许尖尖没再去看吴慧娘的神情。她闻到了大米饭的香味，肚子咕咕叫起来，盛饭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直到六大碗米饭放在桌子上，她才记起来，竟然忘记要做菜了！只有饭，没有菜，怎么吃？！好吧，家里没有菜，菜园子里也没菜，吃光饭吧！边上五个人双眼发直，他们不敢相信，家里断粮这么久后，竟然能吃上白米饭。这不会是幻觉吧？“哎呀！”

张三宝突然惊呼出声，“二哥，你掐我干啥！”

张二柱吞了吞口水：“我看是不是做梦，看来是真的，不是做梦！”

许尖尖拿起筷子，开口道：“吃吧。”

她话音刚落，边上四个小子就低头猛扒饭，像是打仗一样。吴慧娘小心翼翼的道：“娘，我吃一小半就好了……”许尖尖看着她，有些恨铁不成钢，有吃的都不吃，就这么愿意当受气的小媳妇么？她冷声道：“剩下的另一半是要留给许家人吃？”

吴慧娘立马摇头：“我吃！”

娘好不容易对许家死心了，她可不希望娘再生出给许家送东西的心思……许尖尖不太习惯吃干饭，不过这具身体很虚弱，一口一口吃着竟然也把一碗饭给吃完了。桌子上六个碗，干干净净，一粒米都不剩……连洗碗似乎都可以省了。吃完饭，四个小子浑身都是力量，张二柱开口道：“娘，现在是不是要去许家了？”

许尖尖一脸莫名：“去许家干什么？”

“讨债！”

张四狗咬牙道，“阿奶说大舅拿走了爹的恤银，一共二十两，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没错！”

张大虎站起来，“大舅今天还打破了娘的脑袋，我们要去找讨个说法！”

张三宝摸了摸肚子：“肚子吃饱了，我一个人可以打三个，趁天没黑，赶紧去！”

许尖尖倒是想去，但她很清楚，许家根本就拿不出二十两，现在还不是去算账的时候。她淡声开口：“都坐下。”

四个小子对视一眼，很明显，娘根本就没想过让他们一起去许家讨债。想想也是，娘一心向着大舅家，怎么可能突然就死心？等这会儿伤心劲头过了，怕是又会变回原来的样子！若是没吃过干干的白米饭就算了，可吃过一次，再叫他们送出去，是万万不可能的！张二柱招招手，在张三宝耳边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