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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灵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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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泰山剥了个蜜桔,张开嘴,囫囵着塞进嘴里,气吞山河咽下去,顿觉燥热之意散去不少,又活剥生吞一个。

  随后他一点王景华:“景华,邬瑾死板,你比他聪明伶俐,他不说,你说,放心,节度使说了不罚你,就不罚你。”

  王景华听了这话,顿时汗毛直竖,六神无主:“我、晚辈,晚辈确实有辱斯文,拿、以妓子取乐说笑,言行未能修身,晚辈有错。”

  孙景已经吓的腿软,连连点头。

  莫千澜似笑非笑:“这么说,邬瑾打你,你觉得不冤?”

  王景华满肚子的冤,然而不敢说,因为莫千澜是节度使,是连自家父亲都要让一步的人,他只能咬牙点头:“不冤。”

  莫千澜收回搭在邬瑾肩膀上的手,走到王景华身前,伸手在他肿胀的面颊上摸了一下:“可怜。”

  王景华看他鬓边那一朵山茶花近在眼前,吓得灵魂几乎要出窍,强忍着才没有躲开他的手,同时他暗暗纳罕——邬瑾为何不怕?

  他以余光去看王知州——王知州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手放在腹前,摩挲一串佛珠,两人面孔相似,但是王知州经过多年努力,蓄须发福,官威深重,倒是没人在意他的面貌。

  王景华深知老父亲不信佛,之所以如此频繁的摩挲佛珠,完全是在强忍心中怒火。

  他悄悄再看一眼程泰山,总觉得程伯父一巴掌就能劈碎自己的脑袋。

  看过程泰山,他又去看莫聆风,而莫聆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又凶又狠的叨住了他。

  王景华立刻收回余光,也在心中暗恨自己祸从口出,以后再背后说人,一定带着孙景去那高山无人之处说。

  可邬瑾一无财富二无权势,为何不怕?

  莫千澜坐回去,摇动脑袋,活动脖颈,对王知州道:“运生,孩子们打架,各自有错,你心胸宽阔些,别再追究,邬瑾贫家子,无权无势,禁不住咱们一指头。”

  王知州被迫心胸宽阔,只能点头。

  他不知道莫千澜为何这般关照邬瑾,难不成是等邬瑾高中后,在朝为官,做他的弈手?

  程泰山出了一身的汗,笑道:“节度使案也断了,要不要我再开一桌,大家在这里吃一顿?”

  “不必,”莫千澜牵着莫聆风起身,“阿尨,家去。”

  莫聆风大打哈欠,乖乖跟着他走,走到邬瑾身边时,莫千澜一摸邬瑾的脑袋:“你也走吧,好好养着手。”

  邬瑾没动,直到莫家兄妹出了书房,才躬身向程泰山和王知州告辞。

  王景华僵直的身体松懈三分,还没完全的松懈到底,王知州紧跟着站了起来,和程泰山告辞。

  程泰山送至门口,用力拍了拍王景华的肩膀。

  王景华当场就要跪倒,强撑着膝盖才没有软下去,迈出门槛后,忽然想到邬瑾为何不惧。

  邬瑾无所求,不谄媚,所以才能身处权势之中,依旧昂首而立。

  可人当真能坦荡至此,没有半点不可对人言之事?

  不可能,这世上没有完人。

  只要是人,就有错处,就有愧疚之事,就有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耻辱。

  而越聪明坦荡的人,所犯的不能言明的罪就越大。

  因为聪明人,更容易受到罪恶之光吸引,受到欲望之火烧灼,更容易触碰禁忌,做出世人难容之事。

  也许邬瑾已经暗中忏悔过无数次,但仍旧管不住自己。

  他要盯紧邬瑾,找出他的错,一雪前耻!

  众人都走后,书房中仅剩下程家父子,程泰山立刻命人将炭盆搬出去,打开窗户,让冷冽寒风吹进来,一扫屋中滚烫热意,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看着自己的混账幺儿,也想教导他一些为人处世之道,问他:“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程廷自行落座,伸手拿橘子,两眼冒光:“邬瑾厉害!那拳头,一只手就能干翻王景蛤!我对他真是另眼相看!”

  程泰山攥紧了拳头,犹豫着没有打:“除此之外呢?”

  程廷一口三瓣橘子:“我想知道王景蛤到底说了什么。”

  程泰山起身抬手,刚要赏程廷一个暴栗,就见程夫人风风火火前来,连忙坐了回去,将拳头伸展开,长叹一声:“你学学邬瑾。”

  “知道,爹,”程廷持续地吃,“以后王景蛤再叽歪,我也赏他一拳。”

  “不是这个意思,”程泰山认真了神色,“邬瑾有乾天之势,自强不息,对着权贵,毫无攀附之意,又有坤地之德,宽厚和顺,你姑父帮着他,他也没有因此对景华不依不饶,必成大器。”

  程廷认认真真听了:“爹放心,我会好好巴结他的。”

  程泰山再也遏制不住怒火,翘腿脱鞋,朝程廷打去,程夫人站在门外,本是见他们父慈子孝,心中甚慰,忽然见程泰山发火,立刻张开双翅上前护小鸡:“程!泰!山!”

  程泰山暗道不妙,鞋子也不捡了,夺门而出,一路往前逃窜,直进前衙二堂,在二堂里更衣穿鞋,又让人煮一碗羊汤面来。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等面吃,心中忽然一动:“我怎么忽然以《易》来比邬瑾?”

  “此为灵机,”他闭目思索,“乾上坤下,为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不吉之兆啊!”

  邬瑾不知程泰山灵机,出了程府后,在门口站了片刻,听莫府马车声远去。

  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寒风轻柔的在四周拂动,直到马车声消失,影子才如沙尘一样,被风吹动,往十石街而去。

  邬瑾穿着皱巴巴的新衣裳回家,邬母免不了又是大惊,问起他时,他倒是实话实说:“和同窗起了争执,打了一架,好在手没事,程家请李一贴来看过了,也没有追究我。”

  他长这么大,从没打过架,想必这争执不小,不过他说明白了,邬母反倒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若是邬瑾含混过去,或是什么都不说,她才最担心。

  见邬瑾满脸歉意把新衣裳脱下来,邬母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接过衣裳,预备明日浆洗,又一再的问他右手可还好,待确实没有异样,才放他回去睡觉。

  邬瑾回屋去写日录休息,一夜大雪,他睡的还算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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