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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一贴急急清理干净伤口,又找出伤药来厚厚抹上,也热出了满头的汗。
他收拾好箱笼,迅速退出屏风,低声道:“天气热,不要包扎,穿也要穿的舒适凉爽,我回去开方抓药,睡前喝一碗。”莫聆风疼的无力起身,吐出口中满是齿痕的花椒木,虚弱道:“李伯伯,膏药还有吗?”
“有,在铺子里,”李一贴心知是娘子军负伤,“我回去了让人送来。”
他不便久留,匆匆离去,莫聆风套上里衣,外面罩了件纱衫,两腿发软地走到莫千澜身边,慢吞吞趴在莫千澜身上,闭上双眼。 莫千澜手指轻轻一动,似乎是极力地想要抚摸一下妹妹,然而无能为力,一下过后,又再次沉寂。 莫聆风很累,伏在莫千澜身上,闭上眼睛就已经睡了过去,又迷迷糊糊痛醒过来,低声道:“哥哥,痛死我了。”
她精疲力尽,背后火烧火燎,腹中长鸣不止,头晕眼花地站起来,不再和哥哥相亲相爱,推门出去休息。 奶嬷嬷早已经带着两个丫鬟在门外守候,见莫聆风出来,连忙拥着她往长岁居去。 一进院子,就有人奉上槐叶冷淘,莫聆风背后一阵阵的痛,食欲不振,吃了几口就搁下筷子,也不让奶嬷嬷帮忙,只让殷南进来给她擦洗身上。 擦洗过后,她周身舒畅,屁股还没坐下,奶嬷嬷就送了药进来。 莫聆风接过那碗黑乎乎的药,咬牙喝了一口,苦的浑身一颤,面目狰狞。 “糖!糖!糖!”
奶嬷嬷连忙把手中捧着的蜜饯递了过去,又道:“姑娘,里头有冰糖呢,不苦。”
莫聆风摆手不喝,奶嬷嬷着劝了两句,见莫聆风执意不张嘴,便忍不住啰嗦起来:“我早就说过了,战场上岂是姑娘家能去的地方,这刀剑全不长眼,您还不让我看,所幸没有伤在脸上,您这几年,一心扑在堡寨里,女红针黹、读书写字,每一样都耽搁了下来,再这么下去,等明年您及笄了,婚事也要耽搁下去。”
莫聆风让她聒噪的头大如斗,见她老人家没有罢休之意,开始翻拣陈年旧事,连瞌睡都没了,赶紧往外走:“我去前面看看。”
奶嬷嬷气的直叹气,见殷南也抬腿往外走,立刻把那碗药交给殷南,让她追着莫聆风去。 夜色渐深,莫聆风走到山野居外一看,还亮着灯火。 殷北站在门口,对莫聆风一拱手:“姑娘,我和邬少爷说了码头的事情,他正在看。”
莫聆风“嗯”了一声,迈步进去,殷南紧随其后,捧着一碗药,半点也不往外面洒,殷北对着她咧嘴一笑,她回了个白眼,随后又跟着莫聆风走了。 莫聆风走进屋中,一眼就看到了邬瑾。 邬瑾穿一件竹青色窄袖长衫,正在桌案前看账册,看的入神,未曾察觉到有人进来,直到莫聆风在他对面椅子上坐下,才惊觉屋中有人,抬头一看,顿时笑道:“回来了。”
他下意识的一笑,然而笑过之后,心里便忐忑起来。 王家父子挑起的这一场狂风巨浪,冲走了他的伪装,让他彻底暴露在莫聆风面前,他以为自己能够泰然处之,没想到一见面,他就忐忑到了说不出话的地步。 他搁下笔,暗中做了个深而长的呼吸,把自己满心的不安吞吐出去,在这一呼一吸之间,他从莫聆风身上闻到了药酒和金疮药的气味。 “受伤了?”
莫聆风点头:“小伤。”
邬瑾不动声色的打量她,见她面颊火红,嘴唇也是红的异样,额头上浮着一层牛毛汗,像是在发热。 他再往后看了看端着药的殷南,起身将药碗接过来放在桌上,俯身问道:“喝吗?”
莫聆风回答得很快:“不喝。”
邬瑾点头,目光仍停留在她身上,见她穿的是软罗轻纱,上半身向前倾,两只手却向后放在椅子扶手上,让衣裳和后脖颈之间有了一道空隙。 定是伤在后背,还伤的不轻。 他直起身:“吃猊糖吗?”
莫聆风两眼一亮:“吃。”
邬瑾笑着去了隔间,从糖捧盒里取出来一个猊糖,走回桌边,食指和拇指捏住,在莫聆风眼前晃了一晃。 猊糖雪白,在他指尖散发出甜蜜的乳香,莫聆风酷爱猊糖,在堡寨中一口也不曾吃过,当即摊开手掌,向邬瑾索要。 邬瑾松开两根手指,猊糖没有落入莫聆风掌心,而是“咚”一声,掉进了药碗里。 药汁溅到碗壁上,立刻将猊糖淹没,泛起一股焦苦气味。 邬瑾笑道:“快喝吧,不然猊糖就要化在药里了。”
莫聆风傻了眼。 她火速端起药碗,气沉丹田,一口气将药灌进肚子里,然后一口衔住了猊糖。 猊糖也有了苦涩紫微,在她舌尖微微化开后,立刻涌上来一股香甜之气,让莫聆风得意地眯起了眼睛。 邬瑾将冰山搬动到莫聆风身后,刚放好,又怕离的太近,让莫聆风伤风,于是搬起来往外挪了三步。 坐回椅子里,他看莫聆风面孔还红着,低热未退,天热,伤口容易溃烂,他又起身,把冰山往莫聆风身边挪动两步。 殷南站在门口,翻了个硕大无朋的白眼,感觉邬瑾愚蠢至极,连个冰盆都放不好。 她懒怠再看,出去找殷北要东西吃。 邬瑾估摸着距离,不远不近,这回坐安稳了,借着烛光看码头上的各项事物。 他看的很快,挑出来一本账册:“这条福船可以交给石远。”
莫聆风不看,只点头,见邬瑾闲了下来,忽然伸手提笔,含含混混开了口:“伸手。”
邬瑾将账册归置到一旁,不明所以地伸出左手去。 莫聆风站起身,含着糖,在他手心落笔,邬瑾手上顿时一痒,强忍着没动,他肃然神色,不知莫聆风是有何事要如此隐秘。 难道外面的两个殷也不能信任了? 他凝神看向掌心,片刻之后感觉不对,因为莫聆风并未写特别的事,只是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一瞬间,他感觉那一枝笔上带着火苗,正在一点点舔舐自己的手心。 名者,其人之魂,命之所系。 莫聆风三字,如烙印、如刻痕、如风刀,是暗夜流光,光芒璀璨地落在了邬瑾掌心。 他抬头,愕然地看向莫聆风,莫聆风回望他,丹凤眼中闪烁出炙热的光。 她在无言诉说——请用这一双屈铁断金之手,爱护我性命于手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