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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聆风看了三四本话本,听到子时更声响,随手将话本放置在一旁,走出书房。
秋风微寒,一层薄云,遮的圆月若隐若现,水汽氤氲于灯火中,细细碎碎,随风浮荡,人的衣袖都变得潮润起来。 不过是转瞬之间,天地便翻做一片阴雨连绵之兆。 莫聆风迎风而走,不紧不慢,静听风临窗下,果然如邬瑾在信中所说,犹如埙声,呜呜咽咽,吹动铃铎,发出应和之声。 枯叶落地,哗啦有声,这座刚修葺过的府邸,立刻又浮现出腐朽古旧气味,盖过了新漆桐油气,一砖一瓦,都藏着故事。 莫聆风身侧有两位下人打着灯笼,游牧卿跟随在三步之外,双手抱胸,看似懒散随性,耳目却时时注意,在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下人,提灯提盏,不知用处。 沿途亦有下人站立,等候吩咐。 这些人众星捧月般围着莫聆风,脚步踏踏有声,莫聆风觉得嘈杂,却只能忍受,从游牧卿手中取过氅衣披上,一路走去正房,走出一身细细密密的汗来。 她借着这一点汗意,沐浴更衣,独自一人泡在浴桶中,搭着双臂,仰头看向头顶细密斗拱承托的八方藻井。 井外是层层叠叠,向上承托的方格,分做三色,绘着精美的忍冬花垂幔,拢向井内,井内一朵八瓣大莲花,莲心悬挂一块明镜。 屋中做莲花藻井,皆是借水中之物,镇压屋中火魔,此时明镜中模模糊糊映着一个莫聆风,仿佛她便是火魔一般。 她装着莫千澜留下的只言片语,心中沉甸甸,如负千钧。 目光从明镜移到井外色彩明丽的方格之上,方格在她眼中化作棋盘,对弈之人,是在宫中的皇帝。 上一局,皇帝明知十州之财的秘密,只在兄妹二人手中,意欲一生一死,另外一人绝望之际,他便能趁虚而入,最终却是一败涂地。 这一局已经开始,她要用谁为棋子? 片刻后,她将祁畅这个名字,送入了棋局之内。 他会对莫家忠诚吗? 还是背信弃义,抛弃莫府,在这一局中,斩断邬瑾高飞之翅,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自古以来,君子常暗于小人之手,只明于史书之中,邬瑾能明了她的局,做好全身而退的准备吗? 还有太子、魏王,谁又会吞吃她丢下去的鱼饵,拽动鱼钩,让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一切都是未知,却又已于暗处明了,朝堂之中精明的看客,也许早已分明。 四更时,宫门开,黄义仁身穿官袍,进入宫中,在文政殿等候面圣。 殿外细雨泡微尘,瓦上积水滴空廊,一只雀鸟,羽翅打湿,难以飞动,在花叶下跳动,又将脑袋插进翅膀里啄来啄去。 皇帝与皇后同乘而至,撵架之上传出一股柑橘清香——看来皇帝昨夜宿在了中宫。 皇帝下撵架,入文政殿,只觉鼻尖檀香沉闷,轻烟随着雨丝一直往下沉,一直沉到地面,漂浮于人的脚面之上。 他并未因熏香而阻塞头脑,思绪清晰,看一眼黄义仁:“这一晚上,可还太平?”黄义仁答道:“是,邬学士送完莫将军后,就回家了,沿途去买了一锭墨,回家后看了一个时辰的《春秋公羊传》, 莫将军回府后,只在书房看了四本话本,没有其他动作。”
将军府的话本,都是莫千澜当年买了留下的,莫千澜离开京都时,话本里的每一个字,他们都在心里嚼的稀烂。 皇帝听了,沉吟半晌,问道:“邬瑾是不是避嫌的太过了?”
黄义仁答道:“臣不知。”
皇帝皱眉片刻,问道:“宽州的消息呢?”
“一切如常,”黄义仁谨慎回答,“莫府把手的密不透风,莫节度使床前睡着一个护卫,守的滴水不漏,堡寨中也未有异动,看样子,谭知州已经掌握堡寨。”
“军权渡让,并非一时三刻能办到的事,借着边关士兵不足两万之机,谭旋也能驾驭,再过一个月,若是还没有异动,人手就可以撤回。”
“是。”
皇帝看着案上墨锭:“邬瑾和莫聆风那里,仍然要盯紧,见了什么人,和谁说的话,一言一行,都不要放过,邬瑾——” 他食指手指敲了敲桌面:“他若是能捱到此事尘埃落定,才真正是成了朕的肱骨之臣。”
他想邬瑾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才能在风波中屹立不倒——只有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他这个读书人,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 天色仍然昏暗,雨势不减,昨日还有的温暖,今日已经消失不见,唯一热度不曾消退的,便是京都中对莫将军的热议。 拜帖如同雪片,飞至将军府。 莫聆风坐在书房,扫几眼小山般的拜帖,丢开几张拜帖,再低头去看手中话本。 她一双眼睛,顾着两个地方,心里想的却是莫千澜。 这样薄而无趣的话本,在书房中到处都是,已经被翻的残破不堪,却藏着外人绝无法知晓的隐秘。 莫千澜的泪、血、怒,受伤之时的彻夜难眠、痛不欲生,全在其中。 莫聆风目光扫过一张简陋拜帖,一看字迹便知是邬瑾所写,于打开迅速扫了一眼。 “翰林院学士邬瑾敬拜莫将军, 本欲上门拜会,一则将军门庭若市,事务缠身,二则中秋残风,阴雨随行,不便登门,甚感愧疚,待雨住之日,再邀将军听风吟。”
听风吟。 莫聆风像丢其他拜帖一般,将这一封也丢入簸箩中,眼底冷意却悄然化开,正要低头时,忽然见到一张精美拜帖上,写有“祁畅”二字,立刻将拜帖拿在手中翻看。 祁畅的字,是照着邬瑾的字练出来的,过去形似八分,如今邬瑾的字大有进益,他却裹足不前,八分剩五分,又未曾勤学苦练,以至缺筋骨,少风度。 他洋洋洒洒,写足三折,遣词用句,远比邬瑾诚恳热切。 “游牧卿。”
莫聆风喊了一声。
游牧卿站在书房门口,听到叫唤,迈入门槛进来,挤开站在桌案一侧的丫鬟,站到莫聆风跟前。 “昨天晚上宫宴,我也没见到他,”莫聆风递拜帖给他,“让小窦去请他,明晚他下值后,来这里吃饭。”她想了想:“再去请个宽州厨子来,明天吃宽州菜。”
“是!”
游牧卿的声音瞬间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