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倩看形势不对，一溜烟地跑回房间，同时不忘给哥哥发简讯，提醒他父母已知情，让他准备好辩护证言。

　　演出结束刚回后台的张文轩，看着妹妹发来的简讯，眸光闪烁、明媚不定。

　　拨通儿子的电话，张沈年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不质问出声，只问了一声新年好。

　　张文轩却是有备而来，接了电话说完“恭喜发财”，就承诺初一早上飞回东方，同时保证，回家就把一切都交代清楚。

　　原本还想大骂一场的张沈年，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黄思梅见状，连忙给他剥了一片柚子：“儿子明天到家，咱们再好好聊聊吧！”

　　张沈年气呼呼地咬了一大口柚子，心里意难平：“我是那种专断的家长吗？他要出道转行，为什么不和我商量？难道我会阻拦他吗？”

　　黄思梅不置一词，心里却默默叹气：你不会阻拦，但也绝对不会支持啊！

　　仔细回想起来，出国前，儿子就无数次试探过，如果他转行会怎样。

　　张沈年每次都只给他两个选项：接管东方琼剧团，或者是家里的生意。

　　*

　　若非如此，张文轩也不会一声不吭，直接出道去当明星。张文轩还未来得及选择，就被送到英国，去学金融和管理。

　　前面两年在英国，张文轩过得很抑郁：他和当地的留学生，玩不到一起，处处被排挤。

　　作为一个家境优渥的富二代，他的夜生活，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寝室抱着厚厚的书籍在啃。

　　而他的舍友，则是每晚醉生梦死，喝得醉醺醺，有时候直接通宵，有时还会带着姑娘到宿舍，发出难以描述的声响。

　　鲜明的对比下，大家都开始怀疑他的取向，甚至怀疑他“海岛首富张沈年之子”是冒名顶替。

　　出了国还不知道享乐游玩，在留学生们看来，简直无法想象。

　　张文轩受琼剧文化影响颇深，他并不觉得自己的未来一定是回去继承家产。

　　尤其是在学完金融和管理的课程后，他觉得，自己更喜欢灯光闪亮的舞台。

　　只是现在的文化传承形式，已经和以前大有不同，琼剧要想获得进一步的发展，就必须要与时俱进。

　　他的阿爸阿妈，一辈子的心血，都放在了传承本土优秀传统文化上，但是受学识、见识的局限，他们只会努力赚钱、拿钱去砸。

　　张文轩想的，是曲线救国、是多文化融化、是现代和传统文化的交汇。

　　出道，不是目的，传承才是宗旨。

　　从出道那天起，他就清楚地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

　　所以，他接的第一部电视剧，就是大男主的《苏东坡在海南》。

　　他的第一张专辑，也全是古风歌曲，里面写的，全是和海岛神话相关的故事——从鹿回头这样大家耳熟能详的传说，到甘工鸟这样的经典故事，再到俄贤岭这样的小众传说。

　　*

　　张文轩的每一首歌曲，都在讲述一个神话故事。

　　他的音域较广，男中音和男低音，是他驾驭得最好的两个唱腔。

　　所以他的歌曲，每一首都娓娓道来，像是一个邻家哥哥在给你讲睡前故事。

　　因为他声音和唱腔的特色，所以他的粉丝还发起了一个“轩哥伴你入眠”的超话，讲述每晚听着张文轩歌曲入睡的故事。

　　有粉丝反馈，原本自己失眠多梦，要靠小蓝片才能入眠，可是自从听了张文轩的歌曲，头不晕了、心不慌了、入睡不困难了、再也没有被噩梦惊醒了。

　　也有粉丝说，自己的魂比较轻，既往要靠大师念诵佛经，才能一夜安眠，自从听了张文轩的安眠曲，一秒入睡，十分香甜。

　　当然，对于大家的这些“神奇反馈”，张文轩从来都不认，每次有粉丝来私信感谢，都会得到一句：“相信科学！合理作息！”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饭圈是个神奇的存在：张文轩越是否认，大家就越是当真！

　　再加上，不断有新的“实验者”加入，信誓旦旦地强调“安眠曲”的功效，张文轩几乎成了“娱乐圈玄学代表”。

　　*

　　为了不让粉丝神化自己，张文轩还特地发了好几条微博辟谣，连称自己的歌曲没有魔力，只是寻常地讲述故事，希望大家加强锻炼身体、早睡早起，不要搞封建迷信。

　　一众粉丝哭笑不得，又无能为力，只能在他的微博下留言“是是是！听哥哥的话！好好锻炼身体！”

　　就因为这个，张文轩连续霸榜热搜好多天，惹得路人粉纷纷围观，都想知道，张文轩的歌曲，是否真的有这样的神奇力量。

　　于是乎，张文轩的唱片销量，又迎来了一轮新的疯涨。

　　经纪公司对于张文轩这种神奇的“销售力”，叹为观止。

　　只可惜，张文轩却仿佛对于爆红、长红，没有什么执念。

　　每次经纪人催他发布新的歌曲，他都会不急不慢地来一句“心急吃不到热豆腐”、或是“磨刀不误砍柴工”。

　　对于他这种脾气，类似于泰国人没事嘴边挂着“将隐隐（慢慢来）”，经纪人几番劝阻无效后，也放弃了对他的治疗。

　　当然真相是张文轩的坚持，的确有非凡的力量，换来了粉丝的拥护和爱戴。

　　这是题外话。

　　*

　　张文轩刚进家门，就对上了张沈年和黄思梅的灵魂对视。

　　揉了揉满脑袋的离子烫，张文轩开门见山地告诉他们：“有朝一日我会传承琼剧的，只不过当下，我需要曲线救国。从小学戏，我从不敢忘却老祖宗的教训”，

　　说着，他拿出了自己创作的专辑词曲，递给父母看。

　　作为圈内少有的创作型歌手，他出道的定位，非常清楚，就是“唱响传奇”。

　　张文轩的想法，也很纯粹，先写遍海南岛的传说，再写遍《山海经》的传奇。

　　只不过，光海南岛的故事，估计他就得写个十年八载。

　　从小，蒙华香睡前都会给他和妹妹讲故事，细说海岛代代相传的神话和传说。

　　这些故事，每一个细节，每一个角色，都深深地存在他的脑海里。

　　张文轩想把它们唱出来，就是想要给所有不了解海岛的人，传递一份力量。

　　张沈年看着手上沉甸甸的手稿，目光掠过一行行充满着正能量的文字，所有痛斥的话，悄然就咽了回去。

　　*

　　良久，张沈年怒瞪着儿子：“就算是歌唱正能量也不行！娱乐圈那是个大染缸，你还指望，身处其中能独善其身？解约！马上给我解约！”

　　冷笑一声，张文轩挑眉看向父亲：“别人还说，琼剧演员是下九流的戏子呢！行业偏见你也信？”

　　更重要的是，张文轩心中很清楚，自己要走什么道路，要做什么样的人。

　　哪怕，娱乐圈真如父亲说的一般，腌臜不已，他也坚信，自己能洁身自好。

　　这，倒不是盲目自信。

　　因为，张文轩当初在英国留学时，已经经受过一轮铁血的考验。

　　这些年，能出国留学的，基本都是家境优渥的。

　　张文轩的同学，尤其是几个舍友，便是各地有名有姓的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这些人，原本在国内，还有家里约束着，到了海外，就如同脱缰的野马。

　　他们美其名曰留学学习，实则是为了镀金学历。

　　每当夜幕降临，他们就会三五成群，相约出去嗨。

　　醉生梦死，纸醉金迷。

　　张文轩则不同，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下课蹲在图书馆看书写论文。

　　舍友见他这个异类，好奇之外，更是不甘心，想要同化他。

　　比如，拉着他去蹦迪！

　　结果，张文轩在人声鼎沸的酒吧，愣是能拿出手机开始背单词。

　　比如，送他“惊喜”，美人绕膝。

　　结果，尽管金发碧眼的姑娘各种上下其手，张文轩依旧甘当“柳下惠”。

　　比如，终极大招，送了助兴的药药。

　　结果，张文轩转手差点把这帮混蛋全部送进局子。

　　各种招数用尽后，舍友还突发奇想，以为他喜欢男孩，为他精挑细选各种肤色的男士：肌肉款、清秀款，应有尽有，高矮胖瘦，一应俱全。

　　结果，舍友再次大跌眼镜——不管男女，张文轩坐怀不乱。

　　张文轩就如同一面镜子，照着他们的不堪。

　　于是，他们各种琢磨着，就想找张文轩的麻烦。

　　有一日，舍友通宵回来，正撞上张文轩在校园湖边的小树林练嗓，唱的还是咿咿呀呀听不到的戏曲。

　　于是，他们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嘲讽张文轩是古代书呆子，嘲笑中华各种戏曲都是老古董、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甚至当着他的面，故意身穿水袖长衫，做各种不堪的动作和事情。

　　张文轩对于他们跳梁小丑一般的行径，不以为意。

　　但是看到自己的同胞，居然如此无视、甚至轻视老祖宗传下来的瑰宝，他也开始在反思：为什么会这样？

　　传统文化，该如何深入人心？

　　琼剧传承，又该何去何从？

　　辗转反侧数日后，张文轩某日在学校，看到了前来拍摄电视剧的明星。

　　看着粉丝们前呼后拥演员的样子，电光石火之间，张文轩脑海里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琼剧，是不是也能像演艺圈一样造星？

　　可是，摆在眼前的第一道关卡，就是语言——海岛话都听不懂，要让琼剧演员成为明星，难于上青天。

　　又是数日苦熬之后，张文轩某日练嗓时，脑海里一片清明，做了一个决定：转行出道，当明星，做流量，再以流量反哺琼剧！

　　小时候，奶奶常常教育他和妹妹：山不过来我就过去！

　　既然大家都追捧明星、喜欢爱豆，那么，我就先成为你们喜欢的人，然后再带动你们，去认识唯美的戏曲，让你们领略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有多璀璨美丽！

　　这，正是张文轩出道当明星的初衷。

　　*

　　为了快速站在舞台中央，得到更多人的喜欢，张文轩选择，以最苦的练习生出道。

　　得益从小跟着剧团练功和练嗓，他在练习生中，以出色的唱跳成绩，成功成团出道。

　　张文轩目标很明确，在快速成长后，第一时间解约单飞。

　　机缘巧合，作为演员和歌手的他，出道即巅峰，迅速成了一线顶流。

　　即便入了行，张文轩也依旧洁身自好。

　　有艺人曾戏称，夜夜笙歌的他们，每晚醒来，都不知道身旁的人是谁。

　　但是，张文轩却像老头老太一样，坚持早四晚十的作息，中午还保留着海南人优良的午睡传统。

　　各种应酬聚会，张文轩也鲜少出席，他就像一枝自由行走的花，和这个圈子格格不入。

　　*

　　正是源于此，所以张文轩才有底气，对张沈年说出那样的话：他永远能洁身自好！

　　但是，这样的话，落入张沈年耳中，却成了儿子的挑衅。

　　父子两人互不相让，一个让儿子马上退出娱乐圈，一个说自己铁了心在圈内发展，最后互相拍桌子叫板。

　　“你现在是不是翅膀硬了，我说什么都不听了？我告诉你，这个家，还是我做主！”

　　“阿爸，逼牛喝水徒劳无益！我的人生我做主，我告知您，是因为尊重您，不是为了让您做决定！”

　　张沈年气得抖着手指，半天才放了一句狠话：“你有胆试试看，我管不管得了你！”

　　同情地看了一眼父亲，张文轩轻笑了一声：“怎么，还想着断我经济来源？”

　　张文轩在英国读书时，就已经自己兼职，投资了几家初创型的公司。

　　且不说他现在的顶流身份，日进斗金。

　　就算是没有这层身份，光靠着这些年的投资，他已经能舒舒服服过完下半生。

　　当然，这些事情，父母都不知情。

　　*

　　张文轩在海外这些年，张沈年和黄思梅都以为，他在专心求学，根本没想到，儿子能有这么大的主意，不但改行出道当了明星，而且还自己悄悄做了不少投资。

　　对于哥哥的实力，张文倩略有所知，但也是一知半解。

　　比如当初，她在做动漫剧集时经费告急，哥哥一言不合就给她转账一千万，震惊她全家。

　　不过，张文倩对于哥哥吃瘪，被父亲痛斥，乐见其成。

　　兄妹间有感情，但不多。

　　张文倩捧着吴俊飞送来的反季无籽西瓜，坐在一旁，啃得唇边一片红彤彤，仿佛看电视一样，兴致勃勃地看着，爸爸和哥哥如何精彩对骂。

　　黄思梅在一旁，看到他们父子对峙，愁得眉头拧成了川字，急得直跺脚：儿子说不得，老公不敢说。

　　结果，一扭头，就看到女儿美滋滋地吃着西瓜看热闹。

　　黄思梅气不打一处来，在女儿腿上拧了一把嫩肉，还旋了一把：“你在这幸灾乐祸做什么？还不快上去劝劝架？”

　　张文倩搬了个小板凳，换了个离母亲更远的地方，继续看戏。

　　一边捧着西瓜吃得美滋滋，张文倩一边美得眼睛都眯起来。

　　她爸和她哥，那是一脉相传的犟脾气，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她吃饱了撑着，才会自己找不痛快。

　　张文倩就想看看，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

　　张沈年虽然声音越来越大，但是，在张文轩有理有据地说服下，其实已经渐渐没了立场。

　　良久，张沈年气呼呼地回房关门，只留下了一句：“你要有本事，把琼剧唱到维也纳，那我就不管你！”

　　张文轩转头，看了妹妹一眼：“你有办法联系到维也纳的商务吗？咱们去演个专场！”

　　张文倩手里的瓜皮，吧嗒一声掉地：“哥，您醒醒！那是世界级殿堂的世界级演出，您还想去唱琼剧？”

　　*

　　张文轩掏出手机，拨通了经纪人的电话，只交代了一件事情：他要去维也纳金色大厅——唱琼剧。

　　电话那头，经纪人欲哭无泪！

　　他这头正发愁，张文轩新专辑的销量问题呢！

　　张文轩的第二张专辑，再次剑走偏锋：放了大量的琼剧中板、程途唱腔。

　　戏歌虽好，但是它有语言壁垒啊！

　　结果，不管经纪人怎么抗议，张文轩信都誓旦旦地让经纪人淡定：“红极一时的Beyond，他们的粤语歌曲，也不是大众语言；《爱拼才会赢》等一众经典闽南语歌曲，也没有因为语言不通影响它们的流行。所以，你大可放心！”

　　虽然，但是……

　　这海岛琼剧，它毕竟小众。

　　哪怕是融入了各种经典的RAP说唱，也一样难学、难唱。

　　因为语言不通，无形中，就增加了歌曲的传唱难度。

　　换言之，也就没办法出炸街的爆款！

　　但凡是能够广为流传的歌曲，基本都是通俗易懂的。

　　比如凤凰传奇，虽然被誉为广场舞专属户。

　　但是它的歌曲，从旋律到歌词，基本上是一听就会，一唱就懂。

　　张文轩的歌曲中，融入了大量的民间传说，已经有了门槛。

　　没想到唱腔和唱词，加了琼剧，那基本就是在劝退粉丝——哪怕是有之前的玄学安眠曲加持，那也不行！

　　这，就是经纪人为什么发愁的原因。

　　但是，经纪人不得不承认，张文轩的确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明明在拿到EP时就强烈抗议的自己，被张文轩一番游说，居然就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于是，如今面对着张文轩作词作曲的这张专辑，经纪人愁得眉头几乎连成了一线天。

　　当然，他万万没想到，还没愁完新专辑的销量，张文轩又给他添了新麻烦。

　　去维也纳，唱琼剧专场！

　　人话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