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伍二小姐,你该当何罪?”
唐妙筠嘴角一牵。若不是这贺千杯忽然出现,她恐怕得费好一番功夫,才能让事情水落石出。“太子殿下,我……”伍媚柔看向太子,脸上写满慌乱。太子这时倒出乎意料的宽容:“这是你们伍家的家事,本王不便定夺。”
方才怎么不说什么家事不家事,找借口也找个好些的不是?唐妙筠撇撇嘴,没有说话。“二妹,”良久未说话的伍云燕,缓缓开了口,眸中尽是失望,“真是你叫人害我?”
伍媚柔咬紧了牙:“长姐,你竟这般误会于我?”
“这么说,难道不是你?”
伍云燕颇有些拿不定主意。这血脉相连的庶妹,就是害她清白尽失的人,实在是……有些令她有些难以置信。唐妙筠不愿再看热闹,同唐泽早早地离了席。她可不是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帮得了伍云燕一次,帮不了伍云燕一生。此刻事实就摆在眼前,信与不信全在伍云燕一念之间,有些事,还需当局者自己清醒才行。“唐诗若真是用心良苦。”
走出枫林,她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若说此事与唐诗若没有半点关系,她还真是不信。看看天色,应该已是未时了。林辰逸向来贪嘴,她今日便让人做了十只烤鹅,放在他房中,约定回去之后能余下几只,就教他几种药方,如此,也算是磨练磨练他的毅力。马车一到漠王府门口,林辰逸就迫不及待跑了出来:“你可算回来了,小爷我等了好半天了!”
“烤鹅呢?”
唐妙筠问。很快就有好些个婢女,端着烤鹅一字排开,整整十只,竟是一块肉都未动。唐妙筠并未细看,只将眉头挑了挑:“你今日都吃了些什么?”
“这……”林辰逸变得有些结巴。“回王妃的话,八王爷今日去外头买了七个猪蹄、五块鹅肝、十四只乳鸽。”
一名上前婢女道。“好啊,秋寒,原来你是唐妙筠的人!”
林辰逸不由跳起脚来。“奴婢只是如实相告。”
那秋寒有些尴尬。“十四只乳鸽,你分明也吃了三只。”
林辰逸气急败坏地说。余下的几人,均是掩嘴窃笑。“你就是这般磨练自己的?”
唐妙筠也忍俊不禁。看来她将秋寒安排在林辰逸身边,果真没有安排错,这二人,简直就是一对活宝嘛。“小爷……小爷下次不会了。”
林辰逸说着,转头愤愤瞪了秋寒一眼。“既然你阳奉阴违,那我今日就不教你用毒了。”
唐妙筠理所当然道。“不行,你说话不算数!”
林辰逸立刻急了。“我只说不教你用毒,没说不教你别的。”
唐妙筠从怀中掏出几张早已准备好的药方,“这是几味解药,你拿去背熟,我明日可是要考你的。”
“不背。”
林辰逸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帮下人,都眼巴巴地看着王妃要如何劝服小王爷。小王爷的性子出了名的倔,拗起来就是十头牛都拉不回,这一点,也不知是像了谁……出乎众人意料,唐妙筠竟点了点头:“好。”
“你就这么同意了?”
林辰逸有些傻眼。“我自是同意,”唐妙筠意味深长地瞟了他一眼,“既然你不愿学,那今后我便不教你如何调制解药了。如此一来,你用毒时若误伤了亲朋好友,不就要眼巴巴地来求我解毒了,我又何乐而不为?”
林辰逸的脸憋得红一阵白一阵,将牙一咬,愤愤地从她手里夺过了药方:“国子监每月才放两日假,你下个月定要教会我!”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悟性了。”
唐妙筠的目光落在丫鬟手中的烤鹅上,撕下一条鹅腿吃了起来。虽然放冷了,但味道还是不错嘛,不腻不柴,真是令人食欲大开。林辰逸哼了一声,把药方小心翼翼叠好,收在袖中。如唐妙筠所言,他可不想今后发生那种丢份儿的事。收好了药方,他的注意也立刻转移到了那十只烤鹅上,朝秋寒冷哼一声道:“居然敢告小爷的状,这次没你的份!”
“王妃,这秋寒是何方人士,怎么入府才短短几日,就服侍起了八王爷?”
守菊忍不住小声问。“她是我从牙婆手中买来的,”唐妙筠咽下口中的鹅肉,看着林辰逸毫无斯文可言的吃相,腹中也是有些饿了,“再说,她与小八相处得不是很好吗?走,我们去小厨房看看,今日林苍漠吩咐了些什么点心。”
守菊仍是有些放心不下,点了点头,看了秋寒一眼,随唐妙筠往小厨房去了。这几日,满地的雪已融得差不多了,加之春风阵阵,天气可算暖和了些。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百里开外的云上庵仍是积雪未化,无论是冬去还是春来,都比京城晚了一步。云上庵只有十余位道姑,侍卫却比道姑多了整整一倍,加之林唐两家派来的暗卫,恐怕足有四五十人。一口口吃着硬邦邦的馒头,喝着冷冰冰的稀粥,唐诗若脸上漾开一圈古怪的笑意,自言自语道:“唐妙筠,你以为我输了吗?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才叫一败涂地……”“啧啧,可怜这太子妃,才来了几日就疯了。”
“是啊,真是可怜……”几个小道姑在一旁边吃边议论。“看什么看,赶紧吃晚饭滚去念经!”
一个声音恶狠狠道。说话这人,是被皇帝派来监视唐诗若的侍卫,此时脸上写满了不耐。在这荒山野岭,每日只能吃些青菜馒头,就连想捕点野鸡、野兔打牙祭,都要被这群道姑念叨半晌,任谁都不会有好脸色。几个小道姑口中念叨着“福生无量天尊”,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馒头,躲瘟神似的躲开了。直到此时,那侍卫面上的不耐才消失无踪,转目看向唐诗若,五官称得上端正,神色却颇为狡猾:“美人,我可是帮了你一个大忙啊。要是宫里还不来人,你这一生就算是毁了!”
“放心,我怎么说也是凰女,圣上怎会让我在此久留。”
唐诗若面上自若,十指却在袖中捏得紧紧,指节几乎泛白,一阵接一阵地发痒,痒得钻心。祖父将唐妙筠许配给林苍漠,却让她假扮凰女嫁给太子,谋反之心可谓昭然若揭。她若在此呆得久了,这天下,恐怕就不是由太子来接手了……正因如此,她连一刻都不想等!唐妙筠啊唐妙筠,待我今后坐稳了皇后之位,你就等着生不如死吧……“美人,太子妃有什么好当的?不如跟了我马易,好歹我也有武艺傍身,说不定去投奔涵云殿,还能混个闲职当当,保你下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侍卫滑腻腻的语气,令唐诗若忍不住要作呕,他自己却浑然不觉。正说着,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旋即,是一个尖细的嗓门儿:“圣旨到,太子妃接旨!”
唐诗若紧握的手终于松开,几乎是连走带跑地推门而出:“罪妇唐诗若领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唐氏,吃斋念佛,诚心悔过,且身怀子嗣,于皇家有功,即日起免去一切罪责,钦此!”
那太监阴阳怪气地念完,将圣旨合拢交到唐诗若手中,一张油光发亮的老脸,笑起来活像是在哭,“太子妃,还不快谢恩?”
“臣媳领旨,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唐诗若咬紧了牙,浑身忍不住一阵发颤,接过悬于头顶的那抹明黄,好似整个人都变轻了几分。唐妙筠,你听到没有,我唐诗若罪责已免,就要回京了。从今往后,你从我手中夺去的那些,我要让你连皮带肉地还回来!“太子妃请起吧,地上凉,你怀了身孕,可不能这般糟践自己啊。”
那老太监颇有些阿谀奉承之意。“劳烦公公跑一趟,这点小小心意,就请公公收下吧。”
唐诗若取下腕上那碧绿可人的翡翠镯子,含笑送到老太监手中。老太监也不推辞,呵呵笑道:“既然太子妃如此有心,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公公,不知我何时能够回京?”
唐诗若问。“这个……”老太监若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身后一个年轻男子。唐诗若的目光,移至那人身上,见他身着官衣,品阶应当不低,便盈盈笑着说:“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下官姓陈,在太医院当值。”
那人拱了拱手。“原来是陈太医。”
唐诗若的眸光,不由深了几分。那陈太医也不客套,单刀直入道:“不瞒太子妃,下官是来替太子妃诊断脉象的。”
“那就诊吧。”
唐诗若点头。自古以来便有男女授受不亲一说,尤其,她还是太子妃,太医自是不能直接替她诊脉,须得隔着帘子,在手腕系上丝线。待一切准备妥当,那老太监亲自将丝线系在了唐诗若手腕之上,示意太医可以开始问诊,自己却站在帘子内,一直没有离去。唐诗若心知这是皇帝怕自己在脉象上捣鬼,假借怀孕骗取回京的圣旨。不过……若真要捣鬼,何须等到此时才动手呢?待太医诊完脉,她站起身,掀开帘子走了出来:“陈太医,本宫的胎象是否平稳?”
“恭喜太子妃,胎象十分平稳。”
陈太医点头道。“既如此,本宫是否可以回京了?”
唐诗若美目一转,看向那老太监。“太子妃这是哪里话?老奴前来,不就是来接太子妃回京的吗?”
老太监笑得十分圆滑。要是唐诗若怀孕是假,那他袖中的另一道圣旨,就派上了用场——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妃唐氏,迷途不返,一误再误,犯下欺君大罪,赐青衣一件,草履一双,禁足于云上庵,永世不得回京。唐诗若这时倒是不急了:“不瞒公公,本宫曾在天尊面前许下一桩心愿,希望能早日离开这云上庵,如今心愿达成,须得还愿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