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荒丘!”
阿黛指着瓷坛上的字,惊讶地道,“这是《狐狸娶亲》,缟岚山一个古老的传说,原来故事里那些狐狸的老家就是‘荒丘’吗?”
“《狐狸娶亲》?”
冯山山摸了摸那瓷坛,发现手感温润细腻,赞道,“这瓷坛不错啊,极品寥州瓷,至少有二十年以上了,这画儿也是名家手笔……鄢辞这是你从老宅取的物件吗?要卖的话出给我吧!”
“……”鄢辞雪白的小脸儿蓦地腾起一团黑气,难得凶巴巴地瞪他一眼。 “你是有什么大病吧?”
阿黛叉腰斥道,“这是骨灰坛你看不出来吗?你自己没爹要买别人的爹回家供着吗?”
“噗!”
张大元忍不住喷笑出声。冯山山怒瞪他一眼,尴尬地对鄢辞道:“对对对不起,我真没看出来这是……鄢辞你不要生气,当我有眼无珠吧!”
鄢辞望天深呼吸,道:“算了,不知者不怪,我听说你们城里人都是用方盒子的。”
冯山山一再道歉:“实在对不起,我经常说话不过脑子,看见这坛子上的画儿有趣就……呵呵,我是说你审美挺别致的,给令尊准备的这个骨灰坛花样很……很有个性。”
鄢辞脸又是一黑,道:“是我阿爸生前给自己准备的,并不是我的审美。”
看着骨灰坛上栩栩如生的一大堆狐狸精,尤其是那花轿里的母狐狸,翘着兰花指,顶着红盖头……他表情也不禁尴尬起来,艰难地解释道,“这大概就是中年人的迷思吧,我其实……不太懂。”
“是哦。”
说到中年男人的迷思以及亲爹审美之奇葩,冯山山深有共鸣,同情拍肩道,“代沟就是这样的,可毕竟是亲爹,咱们作儿子的也只能尊重祝福。”
鄢辞扒开他的手,不愿和他就亲爹的审美问题再深入探讨下去,对王司理道:“王阿伯,在我们老村西面大概两公里,有一个山洼,我们鄢氏的祖坟就在那里。小时候我阿爸带我去给阿妈扫墓,曾给我讲过关于那里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那个山洼是野狐修的聚居地,很多成了精的狐狸都住在那里,娶妻生子,还有修炼成了仙的。。”
王司理道:“那地方就叫‘荒丘’?”
鄢辞点头道:“应该是,这瓷坛是阿爸生前定做的,荒丘二字肯定也是他让写上去的。”
将骨灰坛包好装回布包里,道,“所以那个管家叫我‘荒丘来的贵客’,会不会是因为我家祖坟所在的那个山洼,就是传说中野狐修聚居的荒丘?”
“哇,我都没听说过这个。”
阿黛插嘴道,敬畏地看着鄢辞,“阿辞,你们鄢氏不会是狐狸精的后代吧?”
鄢辞无语地斜她一眼:“你看我们像吗?”
阿黛“噗”地一笑,说:“鄢郎阿叔是不像啦,你还真有点……你长得太可爱啦!”
鄢辞有一张线条清隽的小脸儿,因为年纪小骨骼还没完全长开,下巴比成年男人要尖俏些,确实够得上“可爱”二字。不过他个子很高,穿着山地人的长衣显得肩平腿长,所以整体上还是英挺少年的模样。 大约任何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不喜欢被别人说“可爱”,鄢辞几乎是有些恼怒地瞪着她。阿黛捂嘴笑道:“你现在是长大了,可我满脑子还是你小时候的模样……好了我不说了,我错了还不行么?”
鄢辞扭头不再理她,对王司理道:“假设我家祖坟所在的山洼就是所谓的‘荒丘’,而那个管家又一再称呼我为‘贵客’,加上这件可能属于新郎的衣服——是不是可以推测,这家的新郎就是来自于荒丘?”
王司理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这么想。”
阿黛附和道:“是哦,如果你是新郎的族人,那管家对你这么恭敬就说得通了。”
这算是他们进入畸泡空间以来找到的第一个重大线索了,虽然灵器暂时还没确定,但大家都稍微振奋了一点。 冯山山看着地上的嫁妆箱子,叹道:“所以这家人是要把女儿嫁给狐狸精吗?那新娘子也太惨了吧!”
张大元道:“可是这家人也不大正常啊,都烟雾缭绕跟鬼一样……这女鬼嫁给男狐狸,也说不上谁能吓死谁,算门当户对吧?”
众人想了想,发现他说的对。 反正畸泡世界就是这么诡谲,作为闯入者他们只能接受现有的设定。 “说起来,为什么是子时纳征?”
王司理忽道,“那管家说的是子时没错吧?你们缟岚山有这样的风俗吗?”
鄢辞摇头道:“没有,我们一般是上午纳征,黄昏举行婚礼。山地人太阳落山后很少举行大型典礼,除非是一些特殊的祭祀,但那也要神婆提前占卜时辰的。”
王司理若有所思,眼珠转了两圈,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叫大家将嫁妆收拾起来:“能量探针没反应,看来这些箱子里并没有灵器,赶快给它恢复原样吧,一会儿管家回来,最好别让他看出我们动过这里的东西。”
开箱之前大家都特意记过箱子里东西的摆放顺序,所以收拾起来并不难,很快就整理妥当了。 回到客厅,阿黛望了望外头的天色,问:“现在几点了?离子时还有多久?”
冯山山看了看智能表,发现时间指针静止在坠崖的那一刻,看来王司理说的是真的,这里的时间有着独立的流速,和外界不会叠加:“我的表停了,不知道具体几点,不过管家走的时候说吉时快到了,那现在应该是接近午夜的时间了吧?”
王司理环视四周,走到八仙桌右侧一个木箱旁边。那箱子挺大,结构很复杂,里面不时有滴水声传来。他从里面拿起一把尺,读了读上面的刻度,道:“子时刚过。”
原来那是一座古人用来计时的滴漏。 “那送礼的人应该已经到了吧?”
鄢辞走出大厅,站在台阶上往前院的方向望,“怎么听不到一点响动?”
话音刚落,天边忽然出现了一道雪亮的闪电,倏忽消失,在天际留下一片浅紫色的辉光,仿佛拂晓的朝霞。 “那是什么?”
阿黛跟在他身后,奇道,“闪电吗?要下雨了?怎么没听到雷声?”
一声长啸,悠远而尖利,像狼嗥,但更为凄清。紧接着,闪电掠过的地方腾起赤红的光焰,伴随着响起时轻时重的雷电之声! “出什么事了?”
所有人都赶了过来,王司理目不转睛地望着那片光焰,道:“不好,好像是着火了!”
然而前院的方向并没有一丝人声传来,也没有燃烧的声音,鄢辞侧耳静听,摇头道:“不是……至少不是这座院子着火,否则一定会有人张罗救火的……看,那边颜色变了!”
天际的光越来越亮,噼啪之声也越来越急,很快那光焰便由赤红色变成蓝紫色,中心甚至是炽白色。就像点燃的煤气灶,越是靠近焰心,火的温度就越高,颜色也越浅越亮。 又是一声长嗥,这次声音短了许多,也低沉许多,尾音婉转,如野兽濒死时绝望的长吟,而后逐渐消失在暗夜中。 光焰陡然低了下去,颜色也越来越暗淡,不一会儿便如雾气般消散殆尽。 “这不是火,火烧这么久会有烟气和焦糊味。”
鄢辞抽了抽鼻子,道,“你们闻到没有,好烈的香气!”
夜风送来浓郁的甜香,好像无数香料瓶子被同时打破,里头的香料一股脑地混在一起,弥散出一种复杂浓烈、香得发臭的气味。 冯山山已经开始抑制不住地干呕了:“什么香,这这这是臭味吧?!”
阿黛捂着鼻子退进了厅里。鄢辞嗅了几下,想分辨出这是什么东西,谁知那气味排山倒海迎面而来,熏得他眼睛都有些发疼。 几人不约而同避进了大厅,过了很久才感觉那香气逐渐淡了下去,变成郁郁的闷香。 外面响起杂沓的脚步声,熟悉的身影摇摇摆摆走了进来,管家拄着乌木杖,提着羊角灯,满脸喜气洋洋的笑容:“久等啦,刚才实在是热闹得紧,两亲家一说起话就亲热得停不下来……这是我家主人雾隐公。”
侧身让出身后一人,道:“老爷,这几位就是今晚专程来贺喜的客人。”
那是一个身材高瘦的老者,五旬上下,穿着一身赭色长袍,外面却罩着件水田格的纱衣,器宇轩昂像个员外,仙风道骨又像个道士,不伦不类中透着点我行我素。 “家中今日有些忙乱,怠慢了诸位,失礼失礼。”
雾隐公拱了拱手,清癯的面容带着喜色,但眉宇间凝着深深的川字纹,不知道心里有多少愁绪,这么大喜的日子也舒展不开,“所幸前头的事都处理妥当,远客也都安顿好了。”
又对那管家道:“管家,叫他们把征礼抬进来罢。”
一群小厮鱼贯而入,将许多大红箱子抬进来摆在客厅正中,而后退了下去。管家对着册子清点了一遍,对雾隐公道:“亲家的礼数很是周全,临时还添了彩头,小姐真是好福气!夫人这些天心里不痛快,等看到这些征礼应该就能放心啦!”
雾隐公叹道:“吾儿纯孝,只是夫人自小疼惜,难免不舍她远嫁……女乙,你和女庚去请夫人罢,征礼总是要请她过目的。”
“是。”
两个侍女恭敬应了,施施然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