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雷恩河的南岸有一座名为“茂木村”的村子。这儿曾是个繁荣的小村庄,和水泽地区的其他风景不同,这儿周围的景色异常迷人,黄色的稻草与红色的砖瓦屋顶聚在林木繁茂的水泽中央,森林的色彩随着季节变换。尤其到了秋天,茂木村的风景足以满足任何挑剔的眼睛和敏感的心灵。 据说在很早以前,是精灵们建造了这些别具风格的建筑,改善了周围的环境。现在这里也依旧有精灵人家,但大多数居民已经变成了人类。 这座乡间小镇最热闹的酒馆“华美秀林”今天依旧拥挤喧闹。店里的顾客们,无论是本地人还是外来的旅人,根据种族和职业不同,也在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儿:敬业的商人为了产品的价格和借贷利息跟本地的精灵和矮人争执,不那么敬业的商人则色迷迷地捏着女侍的屁股;本地的蠢人努力装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模样,和外来的旅人们谈天说地;陪酒的女孩们一面尽力取悦有钱的客人,一面对没钱的那些冷嘲热讽;山野猎人和渔夫结束了一天的的劳作,此时正不要命地喝着酒。 有几个水手唱起了歌,歌颂雷恩河的波涛,船长和小伙子们的英勇,还有人鱼的迷人——他们把最后这项描绘得栩栩如生,细节翔实,就好像他们真的看到过美人鱼似的。 “用力想想,伙计,”奥弗里尔对酒馆老板说。他趴在吧台上,尽可能贴近台内,以便让声音盖过周围的喧嚣,“那些或老或年轻的男男女女都穿着宽大厚重的样式的灰白长袍。我在大道瞧见他们了。我还知道,有一伙德鲁伊经常来茂木村。所以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是在酒馆,还是去了其他地方?”
店主饱满的额头拧在了一起,正用围裙擦着一个大啤酒杯。 “坦白说,我从没看见过他们来这儿。”
他说,“德鲁伊们是来抗议的,又不是来喝酒的。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些橡木的神圣信徒即便不吃不喝也不会死,或许他们不需要找酒馆休息。”
“迷信。”
奥弗里尔轻蔑地评论道,“德鲁伊也是人,不是什么神仙。他们静坐了一天了,总得找个地方落脚——至少那些负责在白天拦道的德鲁伊得休息。我觉得桥头堡的士兵们肯定不太乐意招待他们,所以他们肯定就在‘华美秀林’或者别的什么酒馆……” “你急着找德鲁伊们做什么?”
灰尔端着杯黑啤酒,随口问道。 “还能是做啥?当然是赶紧把这茬事给解决了。”
奥弗里尔震惊地说,“指望那个堡垒的骑士和德鲁伊们达成和解?我感觉是痴人说梦。他们对对方的仇恨和偏见一时半会是拗不回来的,所以只好我亲自出马了——总不能真的让我这批货物烂在这儿吧。”
“你直接去大道上找那些静坐的德鲁伊不就好了?”
“这你就不懂了。德鲁伊们十分遵守戒律,他们开始静坐后就真的和橡木似的,任你怎么大喊大叫他们也不会搭理你。”
奥弗里尔想了想,补充道,“就和上班似的。祭司们上班时也貌似虔诚,可一旦结束工作,你就不知道他们跑去哪家酒馆快活了。德鲁伊们也差不多。”
“可德鲁伊们只想保护精灵和树木不是吗?”
爱丽丝歪着脑袋。她正端着一碗红豆粥,坐在灰尔的旁边,“如果你们执意要做这些事,德鲁伊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吧?”
“你听得很认真,我的小女士。”
奥弗里尔夸奖道,“但德鲁伊们也知道这样下去是行不通的。说到底,示威行为从来没法解决问题,它唯一能展示的就是你抗争的决心,但光有决心做不到任何事。一旦冲突继续升级,人类完全可以从外部封锁鹿林,这样林中的森林精灵就只能过纯粹的荒野求生生活了,而且甚至可能演变成关于争夺鹿林资源归属权的战争。一旦演变成这种局面,两边都会出现大量伤亡,不管是热爱自然的木精和德鲁伊,还是忙于应对诺泽凯亚带来的外患的国王们都不会愿意看到这点。”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吵架?”
“这就是博弈了。”
奥弗里尔一副睿智的模样,“打个比方,他们就像是在拉一根绷紧的弦。在那根弦绷断之前,谁先忍不住压力松手,谁就是输家——在最坏的结果爆发前,谁都希望通过自身的强硬让对方先退一步,这样自己就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当然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同归于尽——比起只让对方获胜,人们更愿意看到双方皆败。你明白了吗?”
“但……”爱丽丝犹豫地说,“这样很糟糕,不是吗?”
“的确如此。”
奥弗里尔说,“但这就是现实。”
爱丽丝认真地点点头。灰尔感到很欣慰:爱丽丝在旅途中确实没放过任何需要她理解并学习的事物,无论身体或心智,她的确是在慢慢成长。 酒馆里的歌声愈发高亢。根据越来越不堪入耳的歌词判断,水手的歌谣已经到达了最后的高潮部分。灰尔借口方便,拉开门帘——它硬邦邦的,沾满灰尘——来到酒馆的院子里。 白发苍苍的灰袍老人正在等着他。他伫立在那儿,一动不动,就像一棵橡树。 “在收费亭,我听到他们说,你是‘北方大剑’。”
德鲁伊开门见山,“我想和你谈谈,来自北方的旅人。”
“好吧,”灰尔迅速压下心里的震惊,说道,“睿智的德鲁伊智者在此苦苦等候,为的只是见我这个恰好路过的无名小卒。请问您有何贵干?”
“我们有工作想委托给你。”
“有意思。我能问问,你们明白我做的工作性质吗?”
“当然,”德鲁伊智者摸了摸胡子,“北方大剑的传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只有最卑劣、最可耻之人才不愿承认北方大剑在人们心中的地位。我们德鲁伊对你们的一切都了解颇深,知道你们以何种方式战斗,又以何种目的而战……” “你就不怕我是假冒的?你瞧,我没有佩戴大剑的徽章。”
“这只说明你是‘放逐者’,仅此而已。”
灰尔沉默了下来。德鲁伊见状,微微一笑。 “请原谅,我并非有意提及此事。坦白地说,我们不在乎你是不是‘放逐者’,只要你是北方大剑,就算曾经是,我们就很乐意将委托交付于你。”
“恕我拒绝。”
灰尔的表情冷漠起来,“我不是收钱办事的打手,至少现在不是了。你们想让我帮你们对付这儿的士兵?先不说我愿不愿意,就算我愿意,恐怕也没这个能力做到。”
德鲁伊智者敲了敲手杖,表情也变得冰冷。 “您这是在侮辱我们,”他说,“也是在侮辱你自己,可敬的大剑。我们寻求你的帮助,只是为了解决眼下有关鹿林的问题而已。你大可好好考虑一晚。如果你有这个意愿,我明天还会再来找你。”
德鲁伊转身离开,留下灰尔一人站在院中,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