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政官官邸，那座由城堡改造成的建筑外面。　　卢米安穿过花园，来到门口，对守在那里的男仆道：　　“我有事情找普阿利斯夫人。”

穿着红色上衣、白色长裤的男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谨慎问道：　　“什么事情？”

这小子不会是来玩恶作剧的吧，拿我当目标？　　卢米安“呵”了一声：　　“这不是你能知道的。”

你一个仆人管这么多做什么？你姓什么，叫什么, 生过几个孩子了？　　那男仆犹豫了片刻，打算还是去报告夫人，由她决定要不要见这个小子。　　卢米安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看见那男仆走了回来，对他说道：　　“夫人让你去小客厅。”

对于那个小客厅，卢米安一点也不陌生, 他几次跟着姐姐来城堡，都是于那里接受款待，所以，无需引导，自己就往正确的房间走去, 那男仆反倒成了他的“跟班”。　　坐在小客厅的长沙发上喝着红茶等了一阵，卢米安看到普阿利斯夫人出现在门口。　　这夫人今天穿着精致的黑色束腰长裙，肩膀处搭着一条同色的披肩, 头戴一顶略显歪斜的女士小圆帽, 胸前挂着条镶嵌着黄金的钻石项链。　　卢米安看得有点眼熟, 仔细一回想才发现这是上上次循环里普阿利斯夫人到自家拜访，“勾引”自己时的穿着。　　她是故意的吧？卢米安一边嘀咕，一边笑着问候：　　“上午好，普阿利斯夫人。”

他话音刚落，突然发现跟在普阿利斯夫人身旁的不是那位贴身女仆卡茜，而是昨天死在莱恩手上的“接生婆”。　　“接生婆”套着灰白色的长裙，眼神木然，脸上没什么表情, 肤色略微发青, 与卢米安昨天傍晚在花园见到时一模一样, 只是没拿修剪枝丫的工具。　　不带贴身女仆带“接生婆”？故意的吧？卢米安忍不住又在心里咕哝了一句。　　普阿利斯夫人浅浅一笑道：　　“现在应该算中午。”

她随即坐到了那张代表主人的单人沙发上，“接生婆”则站于侧面。　　“没用过午餐就不能算中午。”

卢米安强行辩解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心跳有点加快，怀疑普阿利斯夫人带“接生婆”过来是为了质问昨天的事情。　　这要是应付不好，莉雅他们三個外乡人又没有及时重启循环，卢米安怀疑自己得做几分钟乃至十几分钟的“爸爸”。　　普阿利斯夫人扫了他一眼，明亮的眼眸仿佛晃动的湖水, 带着难以言喻的笑意。　　这位女士随口问道：　　“有什么事情吗？”

卢米安决定直接一点, 他严肃说道：　　“女士, 你应该有察觉到我们陷入了时间的循环。”

说话的时候，他始终盯着普阿利斯夫人的脸庞，注意着她的表情。　　要是对方流露出诧异、愕然、疑惑等情绪，他会立刻补上“哈哈，开玩笑的”等话语，然后从某些异常入手，看看这位夫人的态度和倾向是什么，最后再考虑要不要将时间循环的事情告诉她。　　当然，如果普阿利斯夫人一脸“你竟然发现了”“我的秘密被戳穿了”的表情, 那他就得赶紧尝试逃跑了。　　虽然那种情况下，逃脱的希望不大，但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希望？　　普阿利斯夫人打量了卢米安几秒，微笑说道：　　“看来你也找到了一个老板。”

她没有惊讶于时间循环这个说法，也未展现出不解和疑惑的表情，相当于默认了自己知道当前是什么状况。　　老板？这是奥萝尔书里喜欢的用法，现在的意思是给予恩赐的那位存在？卢米安在心里解读起普阿利斯夫人的话语。　　他认为对方就是有了“老板”，获得了庇佑，才能在循环里保留一定的记忆。　　卢米安旋即笑了起来，装出松了口气的模样：　　“看来不需要我花费大量的时间来解释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

普阿利斯笑着问道。　　那“接生婆”站在她旁边，一动不动，如同雕像。　　卢米安早准备好说辞，忙发挥起口才：　　“外面的人已经知道科尔杜的异常，我们要是没能及时解除循环，这里肯定会被彻底摧毁，每个人都会死。　　“大家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只有把全部力量集合在一起，才能不让船沉掉，才有希望找到循环的关键，回到正常的生活。　　“女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合作吧。”

普阿利斯夫人由始至终都带着浅淡的笑容倾听，没有打断卢米安的讲述。　　此时，她轻笑了一声：　　“谁告诉伱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啊？难道你是想弄沉船的那个？卢米安心中一惊。　　普阿利斯夫人保持着刚才的笑容，继续说道：　　“我为什么要和你们合作？到了特定的时间，我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这……卢米安愕然之余竟有点狂喜：　　“你是说，你有办法脱离这个时间的循环？　　“只需要等到特定的时间节点，做某件事情？”

普阿利斯夫人微微点头，端起白釉瓷茶杯喝了一口，没做额外的回答。　　有隐秘存在庇佑就是好啊……等等，循环都不是第一次了，她为什么还在？难道是前面几次循环都没走到特定的那个时间节点就重启了？嗯……这能很好地解释她为什么不追究我们潜入城堡杀了“接生婆”的事情，她担心去找那三个官方非凡者麻烦，会导致他们之中某位强行触动关键，重启循环……卢米安瞬间想明白了之前某些疑惑。　　他怀疑普阿利斯夫人也在等第十二夜的到来。　　思绪纷呈间，卢米安露出了笑容：　　“不知道女士您能不能把我和奥萝尔也带出这个循环？”

什么官方调查员？我不认识！　　普阿利斯夫人有些好笑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　　“我为什么要帮你？”

“你不是说爱……”卢米安话没有说完就主动停了下来。　　他本来想提普阿利斯夫人讲过的爱情相关话语，希望对方能心软拯救奥萝尔和自己，但因为那位夫人的目标对象很可能是姐姐，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要是普阿利斯夫人喜欢上的是自己，卢米安这种不要脸面的人肯定已大打爱情牌，为此可以献出身体，给对方的孩子当爸爸。　　嗯，哪怕得亲自生，他咬咬牙也能忍，只要普阿利斯夫人带他和奥萝尔离开这个循环。　　普阿利斯夫人表情微有变化，沉默了几秒道：　　“你是不是想说，爱情难以理解，明明因为她犯了错，希望她去死，却还是忍不住救她？”

卢米安没有回答，他听出来普阿利斯夫人用的人称代词是“她”。　　普阿利斯夫人也没期望他回应，幽幽叹了口气道：　　“可要是救不了呢？”

救不了……卢米安一颗心缓缓下沉，仿佛在初春季节被直接丢进了冰湖里。　　调整了下呼吸，他确认般问道：　　“你的意思是，到了那个时间节点，你只能自己离开或带走特定的几个人，但不包括我和奥萝尔？”

普阿利斯夫人轻轻颔首：　　“可以这么理解。”

看来还是得靠自己啊……卢米安暗叹一声，强行收拾起心情。　　希望出现又瞬间破灭的体验确实不那么好受。　　他想了下，勾勒起嘴角，笑着说道：　　“女士，我和那三个外乡人等会就要去探索教堂地底，到时候，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发生什么事情，循环有可能提前重启，连四旬节都到不了。”

更别说第十二夜。　　普阿利斯夫人眼睛微微一眯，缓慢抬高了下巴：　　“你这是在威胁我？”

“不，我只是提醒你。”

卢米安笑得很是真挚，状态非常放松。　　这是表面上，实际情况是，他内心充满不安，担心普阿利斯夫人因此被彻底激怒，那自己就得留在城堡生孩子了，而一刻钟后，那三个官方调查员等不到他出来才会去重启循环。　　普阿利斯夫人凝视了卢米安的眼睛好几秒，见他始终没有退缩和闪躲的表现，突然笑了笑道：　　“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你和你姐姐都成为我的情人感觉应该很不错。”

不等卢米安回应，她侧头望了眼“接生婆”：　　“你们毁了我一个‘邪术师’，我都没有追究你们的责任，已经足够仁慈，你们竟然还期望我提供帮助？”

“邪术师”？卢米安记下了这个名词，诚恳说道：　　“不是帮助，是做对大家都有利的事情。”

普阿利斯夫人默然了几秒，重新露出了笑容：　　“我不会和你们一起去探索教堂的地底，但看在奥萝尔的面子和你的勇气上，真要出现了什么变故，我会视情况提供一点帮助。”

能谈到这个程度，卢米安已经非常满足，他站起身来，学着姐姐书里那些绅士的姿态，以手按胸，行了一礼：　　“赞美你，我的女士。”

普阿利斯夫人吃吃一笑道：　　“不应该是‘我的太阳’吗？”

她指的是上上次循环里卢米安说的“女士，你是我的太阳”这句话。　　卢米安顿时有点尴尬，还好他向来不要脸面，装作没有听到，直接离开了小客厅。　　…………　　下了城堡所在那座山丘，进了科尔杜村，卢米安看到莉雅、莱恩和瓦伦泰迎了过来。　　“怎么样？”

莉雅笑着问道。　　卢米安将自己和普阿利斯夫人的对话捡重点说了一遍，末了道：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不错，最危险的时候还能期待一下有人提供帮助。”

莱恩点了点头。　　卢米安转而问道：　　“你们有收到回电吗？”

在他去城堡前，莱恩已经将普阿利斯夫人并非真正的罗克福尔家族成员、房间里有普利特照片等事情报告了上面。　　莉雅吐了口气，帮莱恩回答道：　　“上面提醒我们考虑普利特通过某种魔药或某股力量变成女性的可能。”

“果然。”

卢米安“嗯”了一声，问起接下来的计划，“我们什么时候去教堂地底？”

莱恩早就想好，沉声说道：　　“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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