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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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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啪!”

一支画笔掉在地上。  画师张大了嘴巴。  其余人表情不一,但也都震惊无比。  众人亲眼见到下人铺开的画纸,又亲眼见到画师提笔,每一笔都在他们注视之下,最后成画生动无比,好似真人,已是十分令人惊叹,可哪曾想仅仅片刻之后,这幅画上的人便好似真当活了过来,竟在纸上转头盯着他们。  难道几百年前窦大家画人成真的传闻竟是真的?如今几百年后,又有一位传人继承了他的通神画技?  众人皆看向了窦大师。  却见画师比他们还吃惊。  惊讶之下,还有些惶恐。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自己并没有先祖那般画人成真的通神技艺,这画成真,也不是自己的画技所至。  至于究竟怎么回事……  倒是让他想起了先祖教诲——  不得轻易画人,不得轻易画神。  不得轻易画人,是怕画得太真,沾了灵性,是好是坏不好分说。  不得轻易画神,是因为神仙道行太高,若画出他们画像,且画得过于逼真,便会被其知晓,有时甚至会显灵于画上,问你为何画他。  道行高强的高人妖怪有时也会这样。  难道此人道行堪比神仙?  “窦大师!”

坐在椅子上的老者出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窦某也不知……”  不等他们弄清楚,画上的人便已动了起来,朝前迈出两步,整个身体迅速从扁平多了轮廓,竟直接从画中走了出来,俨然已成真人。  是个清修的年轻道人。  长得与画中几乎一样。  年轻道人目光扫视,看见刘管家、太尉府的衙内,看见老者、中年道人和画师,目光多停留了一下,看见后边墙上挂着一幅二虎争山图,目光也多停留了一下,这才开口道:  “不知几位找我何事?”

众人早就瞪大了眼,闻言又是一惊。  “这……”  穆寿看向画师,画师只连连摇头。  终究是老太尉更镇定一些,咳嗽两声问道:“先生可是真人?”

“既是画,也是真人。”

“为何会从画中走出?”

“足下请人以笔画我,在下便借画作,以显真身。”

道人看向他们,微微一笑,“看来足下画我并非想请我来,莫非是想以画害我?”

“先生便是今早在我府中施法的真人?”

“称不得真人。”

“不知真人如何称呼?”

“姓宋名游。”

“原来是宋真人。”

老太尉又低头捂着嘴咳嗽几声,抬起头来说道:“老朽教导无方,犬子愚笨莽撞,冲撞了真人,真人降下责罚,本是应该,只是一来一生耳聋的责罚未免有些太重了,二来老朽只此独子,还请真人高抬贵手,解了咒术,老朽愿以万金相报,今后必好好约束,不令其四处捣乱。”

“恐怕不行。”

“为何不行?”

“不行足下又当如何?”

“老朽绝不与真人轻易罢休。”

“足下可是常太尉?”

“正是。”

“难怪府中满是死气。”

道人摇了摇头,“不知是哪位高人给太尉续的命?”

“什么死气?”

“太尉近日以来,晚上睡觉时,或是寻常闭眼时,可有觉得神情恍惚,甚至有时好似能看见自己?”

“你怎知晓?”

“太尉可有问过给太尉续命的高人,是何原因?”

道人站在原地不动,只看向这位老迈的太尉,“还是只觉得是自己老眼昏花?或身体太虚所致?”

“是药三分毒,头晕眼花又有何妨?”

“原来是药的副作用啊。”

道人点了点头,“那想来太尉身体冰冷也是药的副作用了?”

“真人如何知晓?”

“续命的高人可还在?”

“昨日出门采药去了。”

“原来如此。”

“真人何意?”

“此并非续命之法,只是将老太尉的魂魄暂时禁锢于老太尉体内、再用秘法保住尸体不僵不腐。”

道人摇了摇头,“世人都说这是邪道,那位出门采药的高人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放肆!”

老者怒喝一声,生气之余,却觉得惊慌:“即使你道行通天,也休得胡言乱语!”

“太尉可有摸过自己心跳?”

“这……”  老者立马把手放在自己心口。  随即逐渐睁大了眼睛。  “老太尉啊……”  道人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可知晓?两天前你就已经死了呀!”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大惊。  “你……”  老太尉的眼睛陡然睁得浑圆,不过一句话没说完,竟像是卡住了,脸色一下子变白。  一口气上不下,瞬间就倒了下去。  “太尉!”

“啊父亲!”

众人皆乱作一团。  年轻男子听不见众人说话,只见到自家老父与这画中走出的道人对话,可说着说着,自家老父便瞪大双眼,晕死过去,他哪里知晓原因,只连忙大喊一声,冲过去抱住自家老父的尸体。  可刚一摸到,便瞬间缩回了手——  竟是一片冰凉!  然而慌乱之下,他却顾不得仔细思索,只继续抓着自家老父的手,连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便立马回头盯着道人,眼中已经充血,咬牙切齿:  “妖道!你害我府亲!”

“足下说笑了,太尉两天前就已经死了,怎能说是在下所为?何况此般行为本就有悖于天道,太尉这两天还觉得身体硬朗,很快就会感到身体慢慢腐烂而自己却还清醒着,还以为自己病了,甚至可能等到身体彻底死了,灵魂依旧禁锢其中,受着折磨,直到下葬那天听见你们的哭声,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了,才得以解脱。”

道人对他开口说道,奇妙的是,声音又能让他听得见了,“说起来在下还是帮了太尉。”

“一派胡烟!”

“足下歇气。”

“……”  年轻男子左看右看,几步冲过去,从墙上摘下了那幅二虎争山图,拿在手上一抖。  “哗!”

“显身!”

年轻男子大喊一声。  只见画上被抖出一篷灰烟,像是墨迹全变成了尘埃,被抖了出来。  刹那之间只听一声怒吼,两头巨大的斑斓猛虎从灰烟中冲出,落在地上,远比正常猛虎更大的体型带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咬死他!”

年轻男子指着宋游:“为我父报仇!”

“嗷……”  两头猛虎顿时转头,盯着道人。  刚想扑过去,便见道人与猛虎对视,随口又问了一句:“不知二位山君,可知晓伱们只是一幅画?”

话音落地,两头猛虎俱是一愣。  站在那里动不了了。  又见道人摆了摆手,说了句:  “回去吧。”

“篷!”

两头猛虎便重新炸成了灰。  说来奇妙,这画中猛虎,和吊命死人一样,都怕点破。  吊着命的人早已死去,既靠法术吊着,也靠自身信念撑着,一旦被点破,信念崩塌,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也就死了。  画中猛虎本是虚妄成真,难说真假。若你知晓它是假的,且深信不疑,猛虎到了面前也能视作清风,一言道破,猛虎自然难以伤到你。若你不知它是真是假,或不知有点破的道理,或是知晓它是假的,但心中忐忑,心存万一,猛虎近身不能坦然自若深信不疑,便也会被它所伤。  因此道人一句,它们便愣住了。  再挥一挥手,它们便又回到画中。  不过如此道人轻松随意,便驱退了如此巨大的两头猛虎,无疑使得旁边的人都是一惊。  尤其是年轻男子,几乎腿软。  “足下仗着出身高贵,常在城中为所欲为,本就有错在先,在下小施惩戒,足下却不知悔改,反倒纵虎欲吃我。”

道人对年轻男子摇了摇头,“然而念及足下是因父亲之死一时恼怒,不知其中缘由,误以为在下害了足下父亲,情有可原,在下就不取足下性命了。”

稍作停顿: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下思量再三,也赠足下一生喑哑,愿足下不听不言之后,静下来多多思索,早日清醒,如先前一样,若足下从此以后多行善事,或有解开的一天。”

年轻男子继续张嘴,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可他早已耳聋,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不知晓自己能否说得出声,只一个劲的一张一合。  看表情唇形,是在怒骂什么。  宋游一挥手,他便晕倒过去。  此时房间还剩三人。  道人一一看过去。  “噗通!”

管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又连连摆手,说不出话来。  道人对他挥了挥手。  “仙师饶命!”

管家立马发出了声音,听见之后,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才连声求饶:“仙师饶命,此事与小人没有任何关系!”

道人便将目光转向了剩下两人。  “噗通!”

画师也跪在了地上。  “仙师饶命!小人不过是个画师,前段时日被江湖人所追杀,躲到太尉府中才逃过一劫,若是出去,被江湖人捉住,必然生不如死,太尉叫小人画下仙师画像,小人起初也是不肯的,可他以性命相胁,小人别无他法,还请仙人饶命!”

道人没有说话,只看向了管家。  “此言倒是不假……”  管家颤颤巍巍的说道。  “仙师饶命啊!”

“大师不必惊慌,在下并非好杀之人。”

宋游淡淡说道,“大师技艺通神,既是被人胁迫,并无加害在下之心,在下又怎敢伤到大师?”

“多谢仙师。”

“快快请起。”

“多谢多谢……”  宋游最后看向了那名中年道人。  态度很明显,逐一清算。  中年道人目光闪烁,却还朝他行了礼,问道:“贫道姓穆名寿,道号平丘子,曾在鹿鸣山真言观学道,不知道友在何处仙山洞府修行?”

“阴阳山伏龙观。”

“……”  中年道人面色顿时精彩至极,连忙深施一礼:“竟是伏龙观的仙师,贫道有眼不识真人,冒犯到仙师,请仙师降罪。”

“足下为何在此?”

“不瞒仙师,老太尉于贫道有救命之恩,今日衙内被仙师所罚,便叫人请来贫道,意图以画为媒,对仙师施咒。”

中年道人硬着头皮说道,“好让仙师知晓太尉府不好惹,前来解咒。”

“不知足下准备如何待我?”

“太尉与我说,不伤仙师性命,只让仙师察觉,贫道便打算略施小咒,使仙师察觉。”

“足下说谎了。”

“……”  中年道人低着头,沉默片刻,这才如实说来:“贫道本想施烂身咒,使先生受其折磨,浑身溃烂,不得不回到太尉府,解咒以换解咒。”

“足下觉得,我当如何?”

“太尉于贫道有救命之恩,无论如何,自当报答。既冒犯到了仙师,便任仙师责罚,贫道绝无怨言。”

“足下既是鹿鸣山真言观的道人,为何不在山上清修,反倒下山为乱?”

“山上清修,贫道待不下去。”

“真言观都教这些咒法吗?”

“此乃贫道下山之后,从江湖术士身上所学。”

“原来如此。”

“请仙师责罚。”

“便以足下之道,还施足下之身。”

宋游顿了一下,“不过争斗之事,断无以一还一的道理。便也请足下此生禁言,不得讲话,不得施咒,只回鹿鸣山好好清修,若有修行大成之日,自然解开,如何?”

“……”  中年道人沉默片刻,这才拱手:  “谨遵仙师口谕!”

宋游挥了挥手,反身走入画中。  几人都低头不敢多看。  房中已然安静下来。  等他们再次抬头,却见画上一名年轻道人,分明和画成时一模一样,随即只听篷然一声,那幅画竟直接自燃起来,片刻间便烧成了灰烬。  除了画师,其余人都已说不出话了。  “……”  时间仿佛又凝固了片刻。  中年道人已感觉到身上开始发痒,刚察觉时,只是觉得表皮不适,有如蚂蚁在爬,仅过片刻,已如硬草划身。他皱起了眉头,紧抿着嘴,只是转头看向了身边的画师,眼中闪烁光泽,片刻之后,终是放弃了,摇了摇头。  随即提笔,在桌上写字:  “大师身怀绝世秘宝,牵扯此事,难以脱身,还请速速离开。”

画师一看,顿时大惊。  接着连忙躬身施礼:  “多谢先生!”

中年道人没说什么,摆了摆手。  画师哪敢多说,只快步离开此地。  此时道人身上已宛如蚊虫撕咬。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了,下山混迹长京江湖以来,他不知用这般咒术对付过多少人。  此时亲身经历,也算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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