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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来人是他, 江采霜的防备不自觉松懈下来。
只是她面对燕安谨还是有些别扭,踟蹰了一会儿,绷着小脸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听说这里有妖鬼作祟, 在下便想来看看。”
说话间, 燕安谨迈步走进石室,他身形高大,狭小的石室骤然逼仄起来。
宋允萧这几日一直关注着平远侯府和康平伯府的喜事,毕竟事关他自己的桃花,他也不敢不上心。伯府刚派人上门提亲,将婚事定在下个月初六, 宋允萧转头就去了王府, 将此事告知与他。 燕安谨觉得,婚事一定下来,小道长定然坐不住,便提前来康平伯府蹲守, 果然等到了小道长深夜前来。 燕安谨看见她找出来的暗道, 唇边扬起浅笑的弧度,“道长竟连密道都找到了,在下也十分好奇这条密道通往何处, 可否与道长同往?”既然他也是来捉妖除祟的, 江采霜自然没有阻拦的道理。 这妖鬼不好对付, 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何必在此时计较私人恩怨? 江采霜闷闷地“嗯”了一声,率先举着燃烧的符纸,走进了暗道的楼梯。 走下几级台阶, 紧接着便是平地, 墙壁上隔几步远就摆着油灯, 倒是不需要再拿符纸照明。 江采霜熄了符火,在暗道中穿行。 这里还算宽敞,足够两个人并肩而行。石壁上同样有锐利的刮痕,看样子也是最近几日才留下的。 就在她思考着暗道会通往何处的时候,身旁传来燕安谨低柔的嗓音:“道长身上的伤可好了?”
江采霜抿了抿嘴唇,故意不理他。 燕安谨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慢悠悠地说着:“在下知道道长捉妖心切,可身体更为重要。待会儿若是遇到妖鬼,还是让在下先行出手,道长先休息着便是。”
江采霜闻言,不服气地鼓起脸颊,“我的身体早已大好,用不着你操心。”
燕安谨弯起精致的眉眼,桃花眸中漾起一层潋滟水色,轻笑道:“如若在下不敌,自会请道长出手。到时候,还望道长念及往日情分,慨然相助才是。”
他煞有介事地拱手施礼,举手投足悠然雅致。 燕安谨本就容颜绝色,在昏昧灯光的映衬下,更是肌肤白如霜雪,整个人好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红衣熠熠夺目,一颦一笑皆动人心弦。 江采霜莫名不敢再看,轻哼一声,“我与你哪来的什么情分?”
说罢,便率先别过头,加快脚步走在前面。 寂静的地道中,突兀地传来一声声闷响,仿佛有沉重的物体撞击地面。 江采霜和燕安谨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烛火摇晃,拐角处的石壁上,渐渐映出一道庞然大物的影子来。 在看到那只庞然大物的一瞬间,江采霜乌黑的瞳孔收缩,呼吸也在一瞬停滞。 只见灰白的石壁上,赫然印着一只巨大的螳螂影子,正举起锋利如刀的前爪,静静等待猎物自己送上门。 江采霜催动桃木剑,燕安谨则是取下了腰间的扇形玉饰,灵气催其变大,变得与寻常扇子差不多大小。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暗道尽头走去。 就在快要走到拐角的时候,前方飘来一阵腥风,紧接着,那只巨大的影子便不见了。 两人闪身过去,却早已看不见妖鬼踪迹。 “这是什么?”
江采霜捡起地上翠绿细长的叶片,拿近细看,才发现是竹叶。
她喃喃道:“这不是外面竹林的竹叶吗?难道这次又是树妖?”可刚才看到的螳螂鬼影是怎么回事? 江采霜怀着疑惑,将竹叶收进了堂姐给她的香袋中。 “继续往前面看看吧。”
“好。”
二人顺着暗道继续往里走,看方向,应该是往康平伯府内院去的。 走了许久,终于在前面看到了石阶。 江采霜知晓一些机关之术,在石壁摸索了一圈,找到开启暗道的机关,两人从暗道中走出,来到一间房中。 房里并未点灯,看布置不像有人居住的,倒像是专门空出来的一间厢房。屋里摆着雕花拔步床,梳妆台,绯红纱帐,一应精致。 从这个院子走出去,看了看周围的院落布局,江采霜基本上可以判断出,这里是女眷所住的后院。 康平伯府这样的高门大院,怎么会有一条密道从二门通往后院呢? 后院其他院落都熄了烛火,只有一处院子还亮着灯,江采霜心生好奇,便踩着院墙一跃而上,来到了屋顶。 刚在屋顶站稳,身旁便站了另一道身影。 江采霜不免联想到初见那天夜里,谨安缠着她,非要自己带他一同查探的情形。 那个时候,他还是被自己拎上屋顶的。 江采霜忍不住嘲讽道:“你有这么好的身手,还真是难为你费尽心思在我面前伪装了。”
燕安谨眨了眨眼睛,一脸诚恳地答:“并非在下费尽心思,而是道长心地纯善,并非多疑之人,不然在下哪瞒得过道长的眼睛?”
江采霜总觉得他这话有哪里不对,想反驳却又不知从何驳起。 更何况,他说的话也确是事实。 江采霜不欲与他继续拌嘴,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掀起一块瓦片,朝着屋里看去。 屋中灯火通明,妇人正抱着襁褓中的婴孩,温声软语地安抚,可怀里的小孩还是传来阵阵哭声,几乎要把屋顶给掀了去。 妇人焦急地道:“这孩子怎么还在哭?是饿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中年妇人穿着打扮雍容贵气,江采霜认得她,正是今日去侯府下聘的伯夫人。 只是,素来听说康平伯府子嗣凋零,这是哪来的孩子? 婴孩哭个不停,伯夫人只得抱着他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 “夫人,您都抱着哄了大半个时辰了,先去歇会儿,让奴婢们抱着吧。”
伯夫人肩膀酸痛得不行,只得把孩子交给奶娘,以手成拳捶了捶自己的后背,“真是来讨债的。你们好生看着小公子,我先去屋里睡会儿。”
伯夫人离开后,奶娘抱着哄孩子,屋里伺候的婢女窃窃私语,刚好被江采霜听进耳中。 “表公子的孩子实在难看管得紧,整夜整夜的哭叫,亏得夫人有耐心,换了旁人恐怕早就受不了了。”
“咱们夫人素来喜爱孩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听说谁家添了新丁,立马就拎着礼上门沾喜气。可惜她子孙缘薄,除了公子之外,没能再添一个。就连公子,也是夫人当初求神拜佛,求医问药,诚心盼了好多年才盼来的。”
“听说下个月,咱们公子就要迎娶新妇进门了,希望那新妇是个有福气的,早点为伯府开枝散叶。”
江采霜正偷听婢女说话,后背蓦地一凉。 一股凌厉的凶煞之气朝着她的后心袭来。 江采霜还来不及抵挡,身后便传来铿锵之声,原来是燕安谨挥出玉扇,替她挡下这一击。 偷袭不成,鬼物转身便逃。 它再次现身,江采霜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提剑追了上去。 一路追到参天的竹林中,不知不觉间便走入了竹林深处。 四面八方都是望不到头的竹丛,在黑暗中幽幽地耸立,密集的竹子顶端仿佛要撑破天穹。 不知何处风起,竹林中哗啦作响。风声渐大,翠竹也随之左右摇摆,地上厚厚的一层碎竹叶乘风而起,打着旋飘到半空。 在这样杂乱的风中,让人难以辨别,其中还夹杂着一道饱含恶意的劲风。 黑暗中难以视物,江采霜起初有些着急,但很快就平静下来,放平呼吸,手持桃木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她耳尖微动,右手急转,侧身朝着右后方刺去。 剑尖仿佛撞上坚硬的巨石,震得虎口发麻。 还不等江采霜看到那庞然大物的身影,它就再次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江采霜以为又被它给跑了,周身的风越来越烈,吹得她的发丝飞扬在半空,半空中的竹叶裹着尘土,几乎要迷了眼睛。 妖物这次从地底猛然钻出,锋利的爪子破土而出,试图将她从下而上贯穿。 江采霜早有察觉,身体轻盈地跳入半空,抓住一根较为纤细的翠竹,借力往上一跃,及时攀住另一根较粗的竹子,躲掉了妖物紧随其后的攻击。 几次偷袭不中,妖物显然陷入了暴躁状态。 它举起前臂的爪镰横扫,斩断了一大片翠竹,江采霜踩着的那根也没有例外。 竹子乌压压地倒下去,江采霜的身体也从半空中跌落,她坠落时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几丈远的地上。 江采霜燃起数个符纸丢向妖物,许多符纸悬浮在妖物周身,她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 “原来是一只螳螂妖。”
通体翠绿,比一个成年男子还要大。身上是一层又一层的竹叶叠在一起,前臂锋利如镰,怪不得能在石壁上留下那么深刻的痕迹。 它一见到光亮,便迅速陷入狂躁状态,摆动身体将其扑灭。 仿佛被激怒似的,螳螂妖让整个竹林都开始剧烈摇晃,它则是隐匿在这些乱象中,企图从正面刺穿她的心脏。 江采霜以灵力催动捉妖星盘,挡在自己胸前,接下了这一击。 与这等妖物近距离对战,连它身体的细节都看得清清楚楚,实在让人心生恐惧。 江采霜面不改色地刺出桃木剑,刚好刺在它身上交叠的竹叶缝隙之中,灌注灵力猛然转动,挑起数片巨大的竹叶,哗啦啦落在地上。 直接刺上竹叶无法伤害到它,但是这些罅隙却是可乘之机,看来这些地方就是它的弱点。 竹林中狂风大作,妖物受伤怒而后退,从竹林中卷起更多竹叶,为它填补身体方才的缺损。 “不好!”
这里的竹叶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是继续在这里与它打斗,它岂不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螳螂妖出手如风,力大无匹,还能够随时悄无声息地隐藏在竹林中,实在难以对付。 江采霜跟妖怪交手了数个会合,燕安谨才姗姗来迟。 两人一人手持桃木剑,一人手持十八骨昆山琉璃玉扇,后背相抵,齐心合力,对抗这只螳螂妖。 有了他的加入,起码不用担心身后的偷袭,江采霜的压力小了不少。 “它怕火。”
燕安谨低沉的嗓音近在耳畔,在这样凌厉的风声中,听起来依旧温柔轻缓,让人心中不自觉便安定下来。
江采霜暂时放下成见,与他说了自己的计划,“待会儿你配合我。”燕安谨愉悦轻笑,语调漫不经心,“任凭道长吩咐。”
妖物再次正面袭来,这一次的攻击比之前的还要凶猛,它快速挥舞着爪镰,残影阵阵,欲把江采霜切成碎片。 江采霜这次并没有直接迎上它,而是早有准备地一跃而起,抓住高处的竹子稳住身形往下看。 在她跃起到半空的一瞬间,燕安谨的背影便直直地暴露在妖物的镰刀下。 看他仍无动作,江采霜不免为他捏了把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红衣男子衣袂翩然地转过身,与此同时,一阵纯正而强大的热意喷薄而出,火焰几乎将妖物整个吞噬。 妖物发出刺耳的尖叫,庞大身躯狰狞地昂起,试图扑灭自己身上的火。 江采霜睁大眼睛望着下面这一幕,瞳孔中倒映着烈烈火光,还有一旁颀长俊美的男子。他长眸冷淡疏离,柔顺的乌发随风飞舞,红色衣袍几乎要一同融进火中。 江采霜心跳猛然漏了半拍,她松开手,跳到了妖物背后。 趁妖物正为前面的丹火而狂躁不安,江采霜打开腰间挂的小葫芦,催动丹火形成的火链,如绳索般缠在妖物身后。 两条火龙前后夹击,蜿蜒的火线连在一起,妖物身上的竹叶化作一片片飞灰,消散在风中,它的身体也在迅速缩小。 妖物仰天尖叫一声,朝他们虚掷一击。趁二人躲避,妖物迅速往竹林深处逃窜,身上被火烧化的竹叶不断剥离,掉落了一地。 江采霜二人紧随其后。 参天翠竹一路倒塌,他们需要躲避从各个方向砸下来的竹子,速度自然慢了下来。 追到竹林边缘,妖物正要逃出去,却像是猛然撞上了无形的屏障一般,不得而出。 此时妖物身上的丹火越烧越旺,身体涌出大片大片的烧焦竹叶,江采霜猛地一踏地面,提剑刺去,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竹叶,终于抵达中心,却刺了个空。 那妖物见自己逃不出去,便舍弃了身躯,幻化成一只小竹螳螂,消失在了漫漫竹林间。 在这样繁盛浓密的竹林间,想要找到一只半个巴掌大的竹螳螂,无异于大海捞针。 不过这次虽然没能除掉它,却也重伤了这只妖物,它短时间内应当没办法再出来害人。 江采霜长舒了一口气,收起桃木剑,走出了竹林。 离开竹林的时候,燕安谨手一挥,从竹林附近收走了什么东西。 方才那妖物想要逃出竹林,却仿佛撞上了什么屏障,应该是他提前设下了阵法。竹林中的打斗声激烈,却没有引来康平伯府的任何人,应当也是这阵法的功劳。 为了避免螳螂妖再次出手害人,江采霜像上次一样,在翠竹林附近留下了法阵,只要妖物触动,她手腕间的三清铃会立刻响动。 离开康平伯府,江采霜乘着夜色回家。 她一路飞檐走壁,身旁一直有道影子,不远不近地跟着。 江采霜实在忍无可忍,握了握拳,回头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朦胧月色下,燕安谨沿着屋脊,缓步向她走来。 他来到她身边,眉眼清隽如画,温声道:“道长可还记得,明日是去俞家绸缎庄取衣裳的日子。”
经他提醒,江采霜才想起来,之前他们在绸缎庄订做了衣裳,明日恰好该去取了。 取衣裳倒是次要,更重要的是借机打问俞静衣的消息。 江采霜偏过脸,只盯着他身旁的屋檐瓦片,却不看他一眼,“我自己去取,不劳你费心。”
“道长可有信物?”
燕安谨嗓音含笑。
江采霜这才想起来,因着当时是给他做衣裳,信物自然交予他。 若是自己单独前去,没了取衣裳的由头,店小二不一定愿意跟她说实话。 “把信物给我。”江采霜手心朝上,朝他伸出手。
燕安谨在身上摸索了一番,浅浅的气息声在夜色中显得十分温柔,“今日来得匆忙,没将信物带在身上。”江采霜不满地瞪向他,后者却只是好脾气地冲她笑。 于是江采霜抿紧唇,赌气般开口:“是我付的银子,信物该由我保管。”
“那……”燕安谨打量她的神情,试探道:“在下即刻去取?”
江采霜一言不发地望着他,算是默认。 “也好。”
燕安谨掩下唇边失落,转身,朝着定北王府的方向走。
可还没走出去两步远,他的身形晃了晃,重重地咳嗽了两下。 燕安谨背对着她,清瘦修长的背影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 他弓腰,咳得越来越重,江采霜眉心的小山也越堆越高。 夜风寒凉沁骨,江采霜最后到底还是不忍心,变了主意,“罢了,明日巳时,俞家绸缎庄见。”撂下这句话,江采霜便提气跳下屋檐,身影在夜色下几个起伏,消失在视野中。 燕安谨站在屋脊高处,赤色衣袍飘扬在夜风里,形单影只。 他再次掩唇咳嗽,殷红的薄唇染上血色,脸色如同易碎的瓷器,苍白而脆弱。 刚才并非是故意伪装出来的虚弱,他本就不能动用太多力量,却在短时间内用了三次丹火,打破了身体里灵力和妖力的平衡,致使两股力量横冲直撞,经脉断裂。 燕安谨拭去唇边血迹,若无其事地离开。 翌日,江采霜再次来到俞家绸缎庄。 燕安谨化作谨安的模样,早早地等在附近,见她并非自己一人前来,眸光微闪。 他狭长的桃花眸熠熠,唇边扬起清浅的笑意,嗓音温和如初,“道长来了。”
江采霜这次和堂姐一同前来,挽着堂姐的胳膊,冲他点了点头。 三人一同进了铺子,店伙计一见人就认了出来,忙从后堂取了衣服出来。 “这就是二位几日前订做的衣裳,您可以试试看合不合身,哪里不合适再叫绣娘来改。”
燕安谨递去信物木牌,“不用试了,劳烦差个人送到巷口的马车上,挂了銮铃那架。”
“好嘞。”
伙计正勾对账目,江采霜适时走过去,“小二哥,上次来就想问你,你们少东家,是不是有个姐姐?”
伙计手里的笔顿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这,我这当伙计的,也不好说东家的事。”
一旁的江采青听见了,眼睛转了转,说道:“你放心,我们并没有恶意,若是你愿意透露一二,我们可以把你们铺子新出的料子都收了。”
伙计犹豫不决,“这……” “你们店生意不好吧,若是再开不出几单生意,怕是都要关门了。”
伙计面露难色,“客官说的是,店里生意确实不太好。你们打听我们东家的事,是想要做什么?”
江采霜回答道:“我有个朋友是俞家小姐俞静衣的故人,托我来捎个口信。”
听她喊出了俞静衣的名字,伙计对他们的防备也卸下不少,“我们少东家的确有个姐姐,不过三年前就已经失踪了。”
“失踪了?”
江采霜惊诧道。
“是啊,”伙计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听说是给一户人家送订好的衣裳,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就连去年老东家过世,姑娘都没露面。”“那怎么不报官?”
“我们少东家不让报,说是姐姐嫁到外地去了,不用管。还不让我们把这件事往外说。”
江采霜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是什么弟弟?姐姐失踪了居然都不放在心上? 从那日初见来看,这弟弟分明就是个只知道吃喝赌/博的二世祖,俞家偌大的基业自从交到他手里便日渐衰落,怕是过不了多久,俞家绸缎庄便会消失在汴京城。 “那你可知道,俞静衣最后是去哪一家送衣服?”
伙计摇了摇头,“我来这里上工不久,不了解具体的情况。不过你们可以去问问以前店里的庄掌柜,他如今应该是去了云来酒楼。”
江采霜眼眸微微睁大,“云来酒楼?”
赵大壮和林娘不就是在云来酒楼帮工吗? “正是。”
江采霜和堂姐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谢过店里伙计,从铺子里走了出来。 她们按照诺言,订了一大批料子,过后会派侯府的人前来取走。 江采霜想了想道:“姐姐,我们去云来酒楼打听情况,正好顺便帮赵大壮的娘子找回丢失的一魂。”
“道长。”
燕安谨在此时出声唤住她。
江采霜犹豫了几息,还是回过头,故作疏离地开口:“有什么事吗?”燕安谨从袖中取出一件东西,“这支引魂幡,道长兴许用得上。”
江采霜打算帮林娘回魂,正好缺一件能帮忙找到魂魄的灵器。 可是她还惦记着,与谨安之间闹的不愉快,哪能就这么直接收他的东西? 江采霜纠结地绞着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江采青看出她的别扭,眨了眨眼睛,帮腔道:“这样的宝物,我们可不能要。不如就当是问公子借的,待用完了,再连同谢礼一起送还。”
江采霜眼睛一亮,觉得这个办法好。 既然两个人的关系不如从前,不能白要他的东西,那向他借总是可以的。 燕安谨轻笑了下,温声道:“如此也好。”
上了马车,江采霜将卷起的引魂幡展开,这是一面黑色的三边旗,长度与她的小臂差不多长,墨旗边缘用暗线绣着繁复的花纹,旗子中间有朱红的刺绣图腾。 魂幡暗藏阵法,内有灵气涌动,是一件上好的灵器。 到云来酒楼之后,江采霜和姐姐要了个雅间,问进来添茶的伙计,这里有没有一位庄掌柜。 伙计热情地招呼着,“有有有,我们掌柜正是姓庄,两位客官找他有事吗?”
“麻烦你叫掌柜的过来。”
过了会儿,庄掌柜笑呵呵地进来,拱手行礼,“两位贵客有何吩咐?”
“我们叫你过来,有件事情要问。”
“贵客但说无妨。”
“三年前,你可是在俞家绸缎庄做事?”
庄掌柜脸上的笑意微僵,“客官问这个做什么?”
江采霜还没说话,江采青从香袋中取出一枚金叶子,拍在桌上,“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这枚金叶子就是你的。”
庄掌柜看得眼睛都直了,连连哈腰,“是是,小的以前是在俞家当过掌柜。”
“三年前,俞家长女失踪一事,你知不知道?”
“小的……略知一二。”
“俞家长女失踪前,给哪一家送了衣裳?”
庄掌柜面露为难,“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哪儿还记得?”
“你再好好想想,若是想出来了,我再给你加一枚。”
江采青又豪气地往桌上拍了一枚金叶子。
庄掌柜咽了咽口水,“我想起来了!是给宋侍郎府上送的衣裳。”江采青得意地看向妹妹,挑了挑眉。 江采霜悄悄向她竖起大拇指。 “我与宋侍郎的千金见过几次,算是朋友。我们先用午膳,待会儿我让人给她递个拜帖。最近京城世家没什么茶围宴会,她应当在府上。”
江采霜眼里顿时写满了对堂姐的崇拜,“姐姐你好厉害,既会吟诗作画,点茶女红,还认识这么多朋友。”
要是今天没跟姐姐一起出来,她可就没办法光明正大地去宋府了,只能靠翻墙。 “再过一个多月,正好是端阳节,到时候我带你去参加端阳宴,介绍我的朋友跟你认识。”
江采霜初入京城,定然还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所以江采青没有着急带她去热闹的场合。想等妹妹慢慢熟悉了,再逐渐带她认识新的朋友。 “好。”
江采霜隐隐期待。
两人坐马车来到宋府,宋莺果真在家,派了婢女迎她们进去。 宋侍郎在工部任职,精于器物工造,园林设计。宋府修建得大气又不失精致,高楼广厦,碧瓦飞甍,五步一亭,十步一景。 去后院的一路上,江采霜和姐姐目不暇接地欣赏着美景,心里想着,住在这样仙境一般的地方,那宋家姑娘定然也是温婉娴雅之人。 可还没走近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本姑娘的鹦鹉呢?谁把我的鹦鹉偷走了?是不是又是宋允萧?”嗓门洪亮,气势直冲云霄,震得江采霜姐妹俩齐齐停下脚步。 江采青表情僵硬,呆了一会儿,说道:“声音有点像宋姑娘,但我不确定,再听听看。”
紧接着,院子里又是一声暴喝:“宋允萧呢?把宋允萧给我叫来!看本姑娘今天不扒了他的皮!”
江采青磕磕绊绊地说道:“好像、好像是宋姑娘的声音。”
不过怎么跟她在宴会上听到的不一样? 宋莺的婢女早已习惯,面不改色地带两位客人进去。 “姑娘,两位姑娘到了。”
宋莺气势汹汹地望过来,看到不熟悉的人进来,浑身的怒气陡然一泄。她仿佛变了个人似的,面颊攀上红霞,怯生生地道了声:“是、是江家的两位妹妹么?”
江采青迟疑地点了点头,“正是。莺儿姐姐,我们上次在国公府的茶围上见过。”
“可是采青妹妹?”
宋莺攥着帕子,穿一身嫩黄色衣衫,脚步轻盈地从廊下跑出来,“让两位妹妹久等了,我已备下茶点,两位妹妹请随我来。”
主屋颇有设计,两面通透,并未设门扉,而是悬挂着竹帘纱帐。屋内摆了几张小几,烹着热茶,燃了淡雅的熏香。琴台棋盘,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宋莺热切地帮她们点茶,燃香,羞怯地道:“两、两位妹妹请用茶。”
她说话轻声细语,与方才江采霜在院外听到的声音截然不同。 江采霜怀着疑惑接过茶盏,轻啜了口茶,入口微涩,可细细品来却有清凉的回甘,是极好的茶。 “两位妹妹今日到访,可是有什么事?”
“实不相瞒,我们确有一事打问。”
江采青道。
宋莺坐得淑雅端庄,“妹妹们请说。”江采霜放下茶杯,也不自觉地端正身子,将自己寻找俞静衣的事和盘托出。 “庄掌柜和我们说,三年前俞静衣失踪的时候,是来这里送的衣裳。”
“三年前?”
宋莺食指抵在下巴处,回想了一会儿,“唔,这么早的事情,我记不起了。不过我从前确实订过俞家的衣裳,后来他们家的衣裳花样变得不好看,料子也旧,我便不再去他们家订了。”
说到这里,宋莺讶异道:“似乎就是从三年前起,俞家的衣裳才变得不好看的。从前京城时兴的花样,都是先从俞家兴起的。他们家做工细致,什么花样都绣得栩栩如生。可自从三年前,就跟换了一批绣娘似的,做什么都不用心了。”
江采霜说道:“从前俞家的许多衣裳样式,都是俞静衣想出来的。或许就是因为她的失踪,俞家衣裳的质量才开始走下坡路。”
“两位妹妹与俞静衣是朋友?”
宋莺问。
江采霜诚实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是受一个叫南生的浮……” 江采青按住她的手,对她挤眉弄眼。 这下江采霜反应了过来,忙改了话头,“受一个叫南生的人所托。”宋莺半垂着眼,咬了咬下唇,“两位妹妹有事瞒我。”
“我们……”江采霜欲言又止。 “既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也想帮上忙,两位妹妹何必瞒我?”
江采霜迟疑了许久,终于慢吞吞地问道:“你可相信这世上有妖邪鬼魅?”
宋莺脸上露出诧异之色,“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托我打听俞静衣的,并非活着的人。”
宋莺讶异地望着她,试图在江采霜脸上找到一丝说笑的痕迹,可她乌瞳坚定,小脸上写满了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味。 宋莺犹豫片刻,说道:“妹妹你放心说吧,我想听一听。”
江采霜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向她讲述了南生和俞静衣之间的故事。 听罢,宋莺唏嘘叹了声,“采薇姑娘脸上生有红斑之事,我从前也听说过,原来是这样的缘由。听起来,这书生和俞家姑娘倒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我们一开始不与你说实话,并非有意隐瞒,只是害怕你听了不信。”
“原来如此,差点就错怪两位妹妹了。”
宋莺温柔地笑了笑,“我自罚三杯。”
她给自己倒了三杯茶,以茶代酒,连喝了三盏。 “那,那莺儿姐姐相信我们吗?”
江采霜踟蹰问道。
宋莺想了想,转而问她们:“二位可听过《西山经》中的记载?书中有言:黄山,无草木,多竹箭。有鸟焉,其状如鸮,青羽赤喙,人舌能言,名曰鹦鹉。”江采青茫然地摇了摇头,“鹦鹉?这是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能口吐人言的鸟儿呢?”
这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江采霜倒是听过,只是不明白她为何在此时提起《西山经》。 宋莺细声解释道:“若是我不曾见过鹦鹉,也会觉得世上不可能有这样的鸟儿。同样的,我不曾见过妖邪鬼魅,兴许只是我见识不够,所以才没有遇到,并不能说明它们不存在。我始终觉着,书里写的所有东西,都是有迹可循的。”
“你见过鹦鹉?”
江采霜适才回想起来,她们在院外听到宋莺的怒斥,“难不成你还养了一只?”
“正是。不过我的鹦鹉被我哥偷……”宋莺刚说到这里,就有人拎着鸟笼,大步流星地朝正屋走来。 那人的身影穿过帐幔,撩起竹帘,露出真容。 江采霜和江采青居然都见过,正是上次初探康平伯府时,见过的那位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