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撒下一片霞光,照的大地金黄。陈清贤疲惫地躺在了椅子上,他一直坐在这里忙活到下午。因为他的占卜实在是太准确,村民们都一拥而上希望能让陈清贤帮助他们查看。即便是他将价格提高了,也浇不灭村民的决心。“迷信啊,真的迷信啊……”他摇头感叹。杨研也陪着他做了一下午,中途还打了好几个盹。“陈大仙呐,这天也快黑哩,到我那儿去歇着可好?”
热情的大叔邀请道。陈清贤本身是不太愿意给村民添麻烦的,可杨研跟着自己,他就要另作考虑了。“那么……麻烦了。”
陈清贤答应下来。大叔可高兴了,立马拉着陈清贤的衣角,指了指不远处山坡的火砖房,说:“行啊!走吧!家里大得很,别说两个人,就是二十个人也能容下!走吧,陈大仙的那个弟子也一块儿!”
“啊?好……谢谢。”
杨研有些没睡醒。她在前一晚就已经够累了。“大叔您先去忙,我们收收东西就过去……”陈清贤想方设法打发走了村民们。天项和英彩飘在旁边,显得不那么轻松。“喂,人都走光了。”
天项看着空空的广场说。“知道的啦。”
陈清贤从包中拿出了那张由杨研所使用的蓝符,符纹的脉络上涌动着邪气。那位老头子的手段绝不会那么简单,他在笼络民心的同时,也绝对动了些小手脚。真正的正义,不会随意取走生命,不论是鬼物还是实体生命。“英彩,能和这个交流吗?”
“貌似不能,还是放出来交谈为妙,”英彩试着将信息传达到符内,可里面封印的鬼物过于弱小,无法接收她的信息,“他很弱,不会造成威胁。”
陈清贤还是存有顾虑,毕竟是害人的鬼物,且值得老头子大动干戈如此对付,怎么也要小心一点。他指尖发力,在符端撕开一道小口。英彩和天项分两边绕站,严阵以待。杨研知道自己能力不足,躲得远远的,尽量不给大家添麻烦。那缕散发不详的黑烟从撕毁的符头沁出,在陈清贤面前不断转换形体,扭曲之中映出一张憔悴的男人的脸。“你们也是要抓我当兵马吗?都说了我很弱……”鬼物一开口便说出他们不理解的话。“抓野鬼当兵马?我是有什么大病吗。”
陈清贤吐槽道。“你说‘也’?”
天项逼近了鬼物,想看看他的反应。那鬼物被吓得闭紧双眼,伸手在空中乱抓。最不明白的还是陈清贤,他不想追问到天项的往昔事,可对这里发生的一切,最能理解的也只有天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问道。天项深吸了一口气,犹豫不决。“我不是想知道你在活着时到底经历了什么,我想知道的是那个艮老头做了什么?为什么这里就见不到几只野鬼?!”
陈清贤严肃的问。“他在抓这里的鬼物,用来炼化作为自己的阴兵……我曾经是唯一逃脱的。”
天项道出部分真相,“其他的,我也不知道了。”
阴兵可以是找本地神仙借,可以是能力高强的师父拨给自己,也可以是临时性以钱财召集……大肆捕捉孤魂野鬼来作为兵马,陈清贤闻所未闻。“不合格的就会被淘汰掉吗……”他同情地看向救下的胆小鬼,“岂有此理!”
他没有多问什么,这点信息绝对只是真相的冰山一角,无法解释在竹林中看到的幻境。以及,如果事情真的有这么复杂,那位张靳警官,又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或者是那位餐馆里的老太太给自己指的方向与张靳的不是同一条?这一切值得思考,但是胡思乱想只会加剧损伤脑细胞。陈清贤不耐烦地摇了摇头,这只胆小鬼连和自己说话的勇气都不太有,想问出什么来也不大可能了。“无妨,等我有空送你去轮回。”
他再度揭开一张蓝符,轻松收回了鬼物。弄丢的蓝符还没能找回,也不知道那个艮大师有没有成功抓住鬼物。陈清贤背上东西,边想边向大叔家走去。生灰的老旧木门摇摇欲坠,火砖房的确很大,甚至配了后院。但房中没什么家具摆设,空荡荡的给陈清贤一种家徒四壁的感触。大叔热情地招呼,在空房间的泥地上铺了两张泛黄的草席。“陈半仙啊,你先将就住,我弄饭去!”
他笑容满面,帮陈清贤放下了包。“不必了,我们吃过。”
陈清贤推脱道。人生地不熟,又怎敢随意用膳。大叔的热情没有消减,又说:“行!那两位先歇着!”
他出去的时候顺手拉上了帘子。空荡荡的屋内没有灯,也没有窗户,陈清贤只好盘坐下来,借着那束从墙壁窟窿中泄下的月光来看杨研。杨研也早就掏出手机看过了,偏僻的山村没有信号,连短信也发不出去。“小妍。”
他轻唤道。“怎么了?”
杨研侧躺在地。他犹豫了一会儿,也躺下了。“晚安。”
杨研背对着他,偷笑着说:“晚安。”
夜幕下的田野,昆虫演奏着那欢快的交响乐。夜半三更,村寨另一边的旧庙旁,艮大师信步疾行,双手不断拨开挡在路中央的红绳。凭借记忆,他不需要看清黑暗中的道路。轻车熟路地摸索,他轻轻撑在一口被各种符箓贴满的古井上。“不用慌……不用慌……”他疯癫的自言自语,“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缚灵师,我只要……”突然,他猛捶井口,面红耳赤,面目狰狞。“杀了他!就快完成了……掩埋的……极致的恐怖!”
“给我看好了!哈哈……”陈清贤总是在做梦,即便是躺在坚实的土地上,他也沉在梦境中。仿佛是漫步在一片水波不兴的无尽海面,他身轻如燕,轻轻一蹬便能腾空。同样的画面,他梦到了很多次。在他有记忆的那一瞬间,自己就身处这么一片梦境。四面八方沆瀣一气,若隐若现的人影藏在迷雾中。“你还在迷茫吗?”
空灵的话音回荡着,“你还没想起吗?”
陈清贤淡定地摇头,道:“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找到自己的宿命了不是吗。”
“去吧,必要之时,借来你本身的力量。”
未知的脱离感传遍全身,陈清贤像是失去了重力,p“啪嗒!”
他满头大汗,从地上惊醒。腰间附有英彩的铃铛颤动着,杨研焦头烂眉趴在他身旁,使劲推搡着他。"怎么了?"陈清贤问。杨研害怕地指了指墙壁上本该是窗户的窟窿,莫明的威压让她有些头晕。“是错乱,我们被卷进来了。”
天项蹲在角落,警惕地盯着外面。陈清贤掸了衣服,抓住一块凸出的火砖,小心地探出脑袋观察。苍白月色下,两个烁动银光的东西正立在不远处。两个身披雕文银甲的鬼物,手持银叉,一动不动。那比他们自己还长的银叉立在地上,映着他们尖尖的惨白的鬼脸。五官扭曲得不成人样,看似怒目圆睁,实则眼是空洞的,两颗铁弹珠镶在眼眶中。“被炼化的傀儡吗。”
陈清贤心如乱麻。两只傀儡的架势,看来是专门为了等自己而来的。他抽出放在身边的刀,扭头打算外出迎战。“英彩,天项,我们走。”
“等等,我也去!”
杨研拉住陈清贤的袖子。“你留在这里……天项,你来守好这里。”
陈清贤扯回了袖子。对付这种正经的高强度炼化鬼物,他自己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胜利,更不敢带上杨研。正是因为重视,他才放不下心。“我明明也学到了那么多,可以……”“不可以,那点点只足够抵御头孤魂野鬼。”
他坚决反对,“天项,不论怎样你也不要出来帮忙,一定要看好她!”
“行。”
天项守在了门口。陈清贤回眸一瞥,拉开那张破帘子,跨着门槛越了出去。英彩从铃铛中钻出,远远就感觉到了那股威压。黑暗中听不见一丝杂音,时间如同被定格于此。“我不太好……”英彩的身体在发抖。这是专门针对陈清贤而炼化的鬼物,强大到足以错乱空间,那铠甲上贴满了灵符,也足以震慑其他鬼物。陈清贤长叹一气,拦下来英彩。“在我下令之前,不要过来。”
“可是……”“没有可是。”
陈清贤孤身一人,握刀跑去。或许是感受到了陈清贤的逼近,两具傀儡无神的眼闪过诡异的红光,僵硬的手臂捏住银叉柄,拧出咯咯咯的躁动声。利刃的破空声如同一声鹤鸣,惊的昏黄的空间颤抖。陈清贤上步七星,俯下身子挥出一刀。笔直的刀筋,十足的力度,他选择偷袭左边傀儡的下半身。而傀儡的反应速度远远超出他的想象,眨眼的瞬间,另一只的银叉便搠向胸怀,而受击的这只也持银叉上挑。夹击之间,陈清贤不得不放弃进攻,右脚蹬地发力,身子滚向左侧拉开身距。傀儡的攻击落了空,而陈清贤也只是在对方那枯瘦的褐色干尸大腿上留下了一个小印口。这还仅仅是一个回合,他就力不从心了。心脏嘭嘭直跳,摆出刀架,在走位中观察。傀儡的炼化堪称完美,不论是攻击方式还是身体的强化都看不出有任何破绽。又是一拳挥向陈清贤的头,那呼啸而过的拳风撩起他的长发。他赶紧提刀反击,刀刃与拳头的银甲碰撞在一起,陈清贤的手臂被震的一麻,再次腾挪两腿移位。另一侧扫来银叉,在他埋头的同时与他的天灵盖擦肩而过,削下两根呆毛。刚才出拳的傀儡趁其不备,以直刺偷袭。陈清贤勉强用刀挑开了直线进攻,却是因活动空间不足被刺中了腰。他跌出几步,乱了神。所幸他躲得快,只是腰上多出两个浅血窟窿。退出几步,再次与两傀儡对峙。“根本就是一直在挨打嘛!”
天项从房内望去。陈清贤的处境看上去还好,可实际上是被吊打的狼狈。两敌分散开来,绕着陈清贤开始包抄战术。杨研手心捏了一把汗,陈清贤进攻的次数越来越少,被两边的敌人逼的节节败退,无处可逃。“我要去……”她那冒发自心底的勇气驱使着她,扯住那装东西的小挎包,飞速冲了出去。天项聚精会神观察着陈清贤的战斗,没有注意到离开的杨研。她如一只灵巧的燕子,从英彩身旁迅速掠过。直至这时才走进了天项的视线。天项吓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英彩伸出颤抖的手想拦住她。“陈清贤!”
她的呼声同样吸引了两只傀儡的注意。两只傀儡不再逼近陈清贤,转身走向杨研。陈清贤只觉眼前一黑,他怒斥道:“你怎么还过来了?快跑!”
她摸出一瓶朱砂液,使出吃奶的力扔给了陈清贤。两人只是对视,陈清贤领会了她的意思,挥出刀,在半空中斩碎了玻璃瓶。红似血的朱砂液沾着玻璃渣四处飞溅,刺入傀儡体内的一瞬,洒了热油般发出滋滋响,逼出几丝青烟。傀儡痛苦地低吟,笨拙地伸手想拔出那些玻璃渣子。陈清贤突而冲刺,刀刃上流淌着红色的希望。瞄准其中一只傀儡的脊背,忽而发力,红刀子进,白刀子出。连怒吼的机会都还没有,傀儡的背后喷薄出刺鼻的怪烟,直僵僵倒地。另一只趁机上前,咆哮着对杨研挥动银叉。杨研畏惧地闭眼,下意识伸手去挡。陈清贤也在慌乱中上去将杨研护在身后。“砰!”
不知何处传来的震耳欲聋的声响。陈清贤回过神来,那只傀儡停下了动作,头顶冒着烟,侧着身子倒了下去。“怎么……”他感到不可思议。山丘上,一个身影藏匿在树后,转了转手中的枪和涂上朱砂的子弹。“怎么会不用呢?忘了还是故意的?”
神秘的人撩了撩头发,自言自语,“还没到终点呢,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