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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韶光将手掌一合, 只觉得掌心沁凉,如同结了一层冰霜。
目标越是达成,他反倒愈加不会大意, 面上不露喜色, 广袖轻拂, 先将泪水收入玉瓶之中,又问殷诏夜道:“你想要我怎么帮你?”殷诏夜凝视着慕韶光的脸。 他觉得他真是疯了。 “鲛人一滴泪,散作满地星”,泪水能化明珠,是因为其中蕴含着鲛人的血肉与神识, 自己居然就这样给出去了, 谁知道这唐郁虚虚实实,行为诡谲, 到底要用来做什么? 但接下来……接下来就可以…… 殷诏夜的理智与情/欲在两端拼命拉扯,崩成一根随时都要断开的弦, 此时的肌肤接触更加催化了心中的挣扎,让人在痛苦与欢愉之间徘徊,进退都是维谷。 在这个阴暗沉闷的魔域中, 眼前之人身上带着从未有过的暖与亮, 轻易打败了七情阵中的万千色相,成为更加巨大的考验。 此时外面的雷电之声已然大作, 狂风呼啸似鬼号哭,一个接一个的电闪震耳欲聋,残缺的白月在空中摇摇欲坠, 仿佛随时都要从天上砸下来似的。 半透明的金色屏障从四周的水域上拔起, 不知高至何处, 与天雷抗衡, 满天星辰如雨落下,从屏障外面划过去,投入到翻涌的水波里。 黛黑色的天幕上,那些组成七情阵的俊丽男女们似乎也已经发现,殷诏夜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他们的身上,于是,他们纷纷彻底显出身形来,完全除去身上所有的衣衫,趋近殷诏夜的身畔。 他们作为龙族,可以直接穿过殷诏夜以水咒结成的防护屏障,但却无法主动对殷诏夜造成实质性的攻击,只是围绕在他的身边,轻笑着磨蹭他的身体,引诱着他的动情。 “来呀,殿下,求您拥抱我,抚摸我,垂怜我吧,我就在您的脚下,等待着您的浇灌呢……” “请您尽情地、凶狠地疼爱我,我、我快要等不及了……” “殿下,殿下,您的脸怎么红了?您的身上怎么这样热?让奴为您降降温,可好?”
“哎呀,我更喜欢这一个,他身上的味道,好诱人啊……小哥哥,你又叫什么名字,怎么在这里呢~” “别见个人就发骚了,谁让你换人勾引了?!”
“可是,我也觉得他俊!美人在骨不在皮,真的很想尝尝他的滋味呢……要忍不住了,嘻嘻~” 殷诏夜深深地吸了口气,上辈子还造成困扰的七情阵此时此刻简直不值一提,这帮人的话倒是难得激起了他几分赞同之意。 “看来你的结界挡不住龙族的人……” 慕韶光的声音若远若近,又在旁边响起:“殷师兄,时间可不多了,一晌贪欢还是破阵渡劫,你选好了吗?”
四下美人环绕,丽影生姿,肌肤若凝雪,荣光照夜白,一派华靡景象。 唯他背靠山石,闲倚浅笑,仿若霁月光风,竟连心跳语气都半分不乱。 他诱惑了旁人,自己又浑然不觉,云淡风轻。 凭什么?! “不。”
殷诏夜道,“不……我要你。”
说出这句话,他已溃不成军。 七情阵中的幻影幻声幻香一下子找到空隙尽数涌向他,紧紧地扼住他的呼吸。 隐约间,他听到慕韶光说:“好,给你。”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殷诏夜手臂一展,轻而易举地把人捞进怀里,狠狠锁住。 他如野兽一般地噬咬着,急不可耐地夺走这个人所有的呼吸,所有苦苦压制的欲/望汹涌而出,滚烫地浇灌在对方的体内,那个瞬间的满足难以言说。 融化他、占据他、揉碎他! 世间只剩下这件事。 * 慕韶光道:“……殷诏夜?哎,哎,殷师兄?”
他隐约听见殷诏夜含含糊糊地说了句什么,还没等辨别分明,对方的语音便戛然而止,双瞳失焦,宛若入定,竟然是彻底中了七情阵的迷障。 慕韶光不禁意外,因为据他所知,上一世殷诏夜在措手不及的状况下遭到算计,都能化险为夷,成功渡劫,论理不该今生有了防备,反倒这样轻易就栽了才是。 总不能是因为自己吧? 可他也没做什么,仅仅是打断了殷诏夜的回灵咒而已,上一世殷诏夜本来也没用啊,这简直就是碰瓷! 慕韶光拍了殷诏夜两下,看人没醒,不禁摇头轻叹了一口气:“唉,那我还是帮你解决这阵吧。解决之后咱们两清,不说话就算你答应了啊!”
他说话之间,忽然觉得身边香气一盛,紧接着,竟是一具温软玲珑的躯体依偎在了他的身畔,未着寸缕的玉臂顺着胸膛一路抚摸着揽上他的脖颈,正是之前那位对着他口称“忍不住了”的娇艳美人。 慕韶光眼波微动,回头朝她温柔一笑,问道:“姑娘可是搂错人了?”
美人娇滴滴地笑着,原本轻启朱唇,想要调戏一下这个自己早就看上的男子,没想到尚未开口就迎来了这一笑,一时间竟然脸上发红,心旌摇曳,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这一疏忽,就被其他人趁虚而入,另一名俊美少年从背后扑上慕韶光的肩头,柔声道:“我们可没有搂错人。公子一表人才,气质过人,既然已经入了阵中,何不与大家同乐呢?”
慕韶光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随即回手一揽,也将他搂到了自己身边的另一侧,笑说道:“二位如此多情,我又怎么忍心拒绝……只是尚未知姓名,终究有些唐突。”
少年大胆地直视着他,眼中满是欣赏与挑逗的光彩,回答道:“我叫珥玑。”
旁边被抢了风头的女子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跟着说道:“奴名缀玉!”
慕韶光轻声叹道:“可惜了。”
女子轻笑道:“公子为何而叹?”
慕韶光左拥右抱,朗声笑道:“抚长剑兮玉珥,参北斗兮璇玑。尚明珠之纷纷,粲华堂兮缀玉。我叹——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啊!”
他一语既出,手上已经同时用力,反扣二人腰间,七情阵中数人看得分明,不禁惊呼道:“不好!”
那一男一女也已经察觉到不对,欲闪躲时,却根本不及慕韶光行动之迅若雷霆,已经直接被他一手一个,展臂扔了出去,直接砸出了阵外。 缀玉踉踉跄跄连退数步才站稳,整个人已在十余丈之外,随即又听见“噗通”一声,慕韶光对男人却不那么客气,珥玑直接被他扔进了湖中,片刻之后湿淋淋冒出个脑袋来。 变故突然,珥玑和缀玉的灵力都不弱,却被他一甩手就给扔了出去,轻而易举地就像是丢了两件不要的衣裳。 没想到慕韶光看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出手时竟然这般果断霸道,七情阵中的其他龙族陡然大惊。 领头的女子轻斥一声,化出手中琵琶,纤手高高扬起,五指铿然一拨! “铮——” 同一时刻,周围所有的管乐齐动,或吹或拨,引动阵中层层音浪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宛若一场缠绵而又凶狠的□□,要将人困杀其中! 青色的寒辉将周围的每个人都映照的面色惨然,但闻厉音刺耳,整个七情阵终于撕下了温柔缠绵的面纱,露出狰狞的杀机! 面对眼前的危机,慕韶光静立未动,直到那音波化成的利刃将将及体,他的身形猛然拔起,已经倏忽消失在了原地,把殷诏夜独自留在了那里。 领头的女子还以为他要独自逃命,尚未来得及放松心神,下一瞬便见眼前白色的袍袖飘飞,劲风凌空袭来。 她一惊,连忙将琵琶转手抡了出去。 她的真身是西海巨龙,因此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娇柔女子,实际上却是力气极大,这一下是将琵琶当成了铜锤巨棒一般的兵刃使用。 然而下一刻,手中一沉,领头的女子猛然将头后仰,一截青色的剑锋已经擦着她的鼻尖无声无息地划了过去。 ——慕韶光身法诡谲,并没有被她的琵琶击中,反倒足尖轻点,立于琵琶顶端,居高临下地垂下眼来。 琵琶打磨光滑的玉面上映出他冷淡的面容,那神情宛若俯瞰人间的神祗。 领头女子的心中莫名感到了一阵战栗。 轰! 随即,就是下一刻传来的巨响! 轰鸣声中,琵琶四分五裂,凄厉的音波引动所有人手中的乐器震颤着发出共鸣,而后同时炸裂。 这时,慕韶光才身形疾撤,倒掠回殷诏夜的身畔,头也不回地扣住他的肩膀,将他一提,飞身跃过了满地狼藉,这才稳稳落地。 ——七情阵已破。 殷诏夜却还未醒。 他实在陷的太深,又不是因为七情阵而生出的情/欲,是以连阵的溃散都没能完全令他清醒。 他在诱人的迷梦中挣扎沉浮,在现实中也隐约感到那人陪在身侧,便下意识地反握住那只手,就像黑暗中的人握紧唯一一盏灯光,可这时,慕韶光却停下来了。 “你已出七情阵,协议达成。”
慕韶光的语气淡冷无波:“至于其后,自求多福吧。”
他在魔域数日,虽与这些人同门相称,心中却从未忘记魔的种种可憎可恨之处。 殷诏夜并不是什么无辜之人,慕韶光接近他,只为任务,任务完成,情义不留。 殷诏夜的身体滑倒在地,慕韶光眼中毫不动容,一点点松开了手,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低低阻止道:“主人,还不行。”
这声音从慕韶光的怀里传来,竟是那盛放眼泪的玉瓶所发出的。 慕韶光道:“寒玉,怎么?”
寒玉道:“那滴眼泪并非真情实意而落,其中的‘欲’太重,没有完全把他体内由魔神封入的力量碎片带出来。”
这通过获得眼泪来收集魔神力量碎片的法子,此前从未有人试过,乃是在唐郁前往穹明宗说出天机之后,门派中各位经验丰富的前辈们聚在一起商议出来的方法。 慕韶光执行起来也是步步摸索,到了今日,寒玉才是第一回尝试,发现了这个问题。 慕韶光怔了怔,而后思量片刻,说道:“是这样吗?也说得通。”
寒玉有些忐忑:“主人,您受累了。”
慕韶光不急不躁,声音沉稳:“做事哪能没有波折呢,不用慌,再解决就是。”
他话音未落,突然抬手拔剑,翻腕在殷诏夜身前一挡! “嘶啦——砰!”
尖锐的摩擦和撞击声中,一名女子身形乍现,她对殷诏夜一击不中,旋即退后,在慕韶光对面不远处站定。 方才那领头的龙族女子失声道:“侧妃!”
——来人正是此次行动的主要策划者,西海龙王侧妃妫海腈。 她束发披甲,英姿飒爽,妖艳的面容上满是冷峻之色,冷冷斥道:“无能!”
在场的龙族男女呐呐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妫海腈也没有和她们多说什么,目光很快转到了慕韶光的身上,淡淡道:“唐尊使,龙族内部争端,何劳你在此费神呢?”
慕韶光微笑道:“自然是有利可图。”
妫海腈倒也未曾想到他的回答如此直接,略怔了怔,道:“你想要什么?”
慕韶光道:“抱歉,你不可能给的比殷诏夜更多。”
妫海腈脸上流露出一重冷意。 殷诏夜身为魔神弟子,他的母亲又是鲛人一族的公主,妫海腈虽然贵为侧妃,但出身寒微,确实难以和殷诏夜相比。 只是此事她费尽口舌才鼓动西海龙王同意,又已闹到这般地步,彼此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做不成就没有回头路了。 要不是这个唐郁从中作梗,事情又怎会如此难办? 片刻之后,妫海腈摇头轻笑,妩媚动人,眸光却冷的如同雪中利刃:“唐尊使,你先天资质有限,却能练成这样的功夫,想必是颇为不易的,如今你却要陪着你身边那人走上一条死路,值得吗?”
慕韶光微微一笑:“落子无悔,不问其他。”
妫海腈见他不知好歹,杀心顿起,冷笑道:“唐尊使有这样的义气,敢不奉陪!”
时间不容耽搁,她一定要赶在天劫到来之前彻底将殷诏夜控制在自己手中,妫海腈厉斥道:“结阵!”
这一次,主阵的人变成了她,七情阵眨眼重结,于是瞬息之间,海水漫天,寒意刺骨,冰凌丛生,杀机澎湃,凛冽风潮裹挟住海涛平地而起,直冲云霄! 所有的多情到了最后,都是一场最为肃杀的血战。 慕韶光衣袍发丝狂舞,手却始终稳稳按在剑上,拇指顶住剑柄,微一用力,寒芒出鞘半寸。 * 妫海腈为求速战速决,直接将西海之水调遣到了封夷山上,顿时引得封夷山山体震颤,地气窜流,生活在山上的各种精怪慌不择路,四下逃窜。 一群小兔妖原本把窝安在山脚下的低洼处,此时听见涛声隆隆,生怕大水不知道什么时候漫过来淹了自己的家,就都背上用树叶和藤条变成的小背包,里面装着最心爱的草籽和菜叶,纷纷往山上跑去。 小兔妖们一边跑一边议论: “这是怎么了?封夷山只有小湖,从来没有这么大的水呀。”
“以前也从来不会打这样凶的雷,一定是有坏人来了!”
“可是……可是山神爷爷说,有芷忧君保护我们,坏人都不敢来到这个地方的,为什么这次会有坏人来?”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芷忧君的样子,我阿嬷说他长得比仙女还要好看……可是仙女的故事都是假的,会不会芷忧君也是假的?”
这时,一只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白兔忽然在旁边说道:“不是!”
他的语气很坚定,同伴们不禁道:“你为什么那么肯定,难道你见过吗?”
“好看吗?”
前面是一个上坡,跑起来有些吃力,一帮小兔子在深深的长草里呼哧呼哧地跑着,连耳朵都被一会压趴,一会又竖起。 说话的小白兔也有些气喘,但毫不犹豫:“我当然见过,他是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的人!他肯定不会不管我们的!”
这时,忽然有一道轻风吹拂过来,所有的小兔子都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变得轻飘飘的,跑起来也不那么费劲了,好像腾云驾雾一样,一下子就到了山顶。 一个声音响起来:“不错,芷忧君从来都不会扔下任何人。大家去山神庙避一避吧,很快,你们的家园就会恢复如初的。”
小白兔猛地抬起头来,听到这道清亮悦耳却又陌生的声音时,不禁又有些失望,问道:“那……芷忧君不住在封夷山吗?他去哪里了呢?”
那声音中带着敬仰与恭敬,含笑回答:“他一直在保护着你们啊。”
当所有的精怪们都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刚才说话的人影才从原地显出身来,是一名穿着穹明宗皓月孤松服的年轻修士。 他一直奉命驻守在这里,至如今已有二十八年了,也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天象,可见事情不小。 刚才对小兔妖们说的话并非虚言,但那个人……孤身一人,潜伏魔域,处处掣肘,还要想办法获得眼泪,本就辛苦,就算再说是能者多劳,这些也不能都让他一人承担。 年轻的修士想好之后,取出传音符,将这个消息报了上去,然后自己也大步向着出事的地方赶去。 * 封夷山这一头传往穹明宗的消息被迅速报了上去。 最高峰之上,掌门静室久经考验的门板被急促地敲响。 穹明宗现任掌门问千朝正坐在一堆厚厚的卷宗中间埋头处理本门事务,听到门响无奈地摇了摇头,扬声道:“小师姐?快进来吧!”
一把将门推开大步疾行而入的是名相貌极为秾丽的女子,紫衣飘飘,风姿过人,但与外貌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她冷冽若冰雪的神情,两种特质融合于一身,使她看上去尤为夺目。 她正是慕韶光的师妹,也是穹明宗掌管刑堂的堂主,岑芝。 “掌门!”
她抱剑一礼,随即不等问千朝询问,就快速说道:“封夷山出事了!”
问千朝一怔,道:“怎么?”
“我峰弟子陈冉近年来一直奉命驻守在封夷山上,他传来消息,说是仿佛有西海龙族在封夷山上内斗,引动地气窜流。封夷山是大师兄的一番心血,岂容那帮人胡乱糟蹋!”
问千朝一整天都没有关注外面的消息,闻言眉心一凝,取过自己的玉简,注入灵力。 玉简的表面亮起,顿时各种各样的消息都传了过来,很快就让问千朝和岑芝把整件事情的经过了解个大概。 问千朝手里摩挲着玉简,沉吟不语。 原本看到慕韶光就在现场,那么以对方的智谋和修为,应该是天大的事都能顺利解决的,可是却谁也没有觉得放心,两人的眉宇间反倒更添隐忧。 岑芝道:“自从师兄卸任掌门之后,身体一直不好,魔域那破地方连个照顾他,给他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住的定然也不舒服,现在看来居然还争端不断,真是个不祥之地!”
问千朝道:“他走之前,我在他随身的乾坤袋中放了各种进补的灵药,还配了字条写明用法,不知道他有没有按时服用。”
岑芝没好气地说:“他岂是那种顾惜自己身子的人!多半嫌麻烦,连打开都没有打开过!”
她一咬牙,忽地抱拳行礼,说道:“掌门,请派我去封夷山吧。我不亲眼看看情况,终究不放心。”
“行。”
问千朝终于开了口,将玉简收起来,说:“咱们一起去。”
岑芝一怔,反倒迟疑:“你是掌门,亲自去的话,会不会太过显眼?若暴露身份,师兄只怕会生气。”
他们虽然嘴里都埋怨慕韶光不知道顾惜自己,但也清楚这位师兄素来说一不二,任何事情只要他自己不愿,谁也改变不了他的主意。 所以就算平日大家再怎么心疼他或者不赞同,也都从不敢违拗慕韶光的意思,实在拿他半点法子都没有。 问千朝听了这句话,倒是轻轻笑了一下,说道:“小师姐,看你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惹过他生气?我可舍不得。”
岑芝道:“可——” 问千朝摆摆手,已随即敛容转身:“时间不多,师姐,走吧。”
两人达成共识,即刻出发,为了低调行事,只带了十几位知道慕韶光身份的亲信弟子,御剑赶往封夷山。 并非他们过于兴师动众,而是这七情阵虽然看起来荒诞,但实际上威力不容小觑,里面的龙族男女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精英,从小接受特训,练就了极为精纯的幻术。 再加上阵法中千变万化十分奇妙,只要入阵的人就很难挣脱,要不然也不可能被拿出来对付殷诏夜了。 说来说去,他们最为担心的就是,师兄为了隐藏身份,必然不会动用仙门功法,那么,他又要怎样与七情阵抗衡呢? 不光是他们,就连陷入幻梦之中的殷诏夜,都感受到了妫海腈身上那熟悉的杀气。 杀气中的森寒恨意与贪婪,如同一支穿越时光的利箭,穿透了他两世的灵魂。 从小到大,他跟这个女人打过太多次的交道。 她原本是母亲的侍女,母亲死时,曾经承诺好好照顾他,但母亲死之后,她就成为了父皇的妃子,陪伴着父亲写下了一首首怀念母亲的诗篇。 渐渐的,父皇的女人和儿女越来越多,可依旧宠爱她,他们的话题中也不再有母亲。 他曾经把两个人当成亲人,又在一次次的期待中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生日的时候,父皇总算想起了他,赐给他一斛明珠,他上前领珠谢恩,却被一跤绊倒在地,将明珠摔的遍地都是。 父皇勃然大怒,斥他出去,他抬起头来,看见妫海腈温柔的笑着,为他求情的脸。 那后来,他又知道了很多,父皇厌恶他,不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事,而是发现他体内先天的龙魂之力越来越强,感到了威胁; 妫海腈派来照顾他的侍女,并不是真心仰慕和忠诚于他,对方在每日给他端来的羹汤中放入药粉,令他体内留下经年日久难以恢复的慢性毒素…… 妫海腈身上这熟悉的杀气,他第一次感觉到是在十七岁那年,身上的毒第一次发作,妫海腈亲自率人来杀他,被他费尽全力逃脱。 逃到一处空旷无人的山谷里,终究伤重不支,倒在地上起不来了。殷诏夜疼的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那时候年纪又还小,只觉得满心凄怆委屈,兼有害怕。 他怕自己就这样死了,满心指望着有个什么人路过,能够大发慈悲将他救起来,给点止疼的药,或者给口水喝。 可惜,他没有等到这样一个人,有三三两两的路人看到他这样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一团就吓得跑了,后来一直到太阳西沉再到重新日出,都再也没有人路过。 但是他没有死,因为下了一场雨,龙遇水则活,无根之水冲去他身上结干的血迹,滋润了他的伤口,让他勉勉强强捡回了一条命。 那以后,机缘巧合,被魔神收为弟子,彻底习惯并满意魔域的阴沉冷漠,学会怎么躲避追杀并反过头去杀别人,在又一次的重伤时不再期待被人来救,得到玉灵,献祭肉身,横行天下,自爆,重生…… 不再畏惧疼痛,反倒爱上了血液的气息,因为只有疼,才能证明,自己是真切地活在这个世间。 不再期待惊喜与温暖会出现在生命里。 这些事只要想一想,就会感到一种从灵魂深处渗透出来的灰败冷意。 他沉迷在情/欲的幻梦中,越逐渐意识到这是梦,越急切地对身下那具温热的躯体索取无度,因为梦醒了,什么都不会有,他一向知道这个道理。 直到妫海腈的杀气席卷而来,深植骨髓的警惕让殷诏夜灵台一醒,顿时触及到了梦与醒之间的界限。 界限一侧,是抵死缠绵,温香软玉,界限另一侧,是双手紧握,生死不弃。 而两边的人,都是——他。 殷诏夜双目睁开。 这一次的危机到来之际,不再是他独自一人舔舐伤口,竟会有人执剑为他而战。 可……为什么? 若即若离,似敌似友,有情无情? 妫海腈袖中翻出一把匕首,银亮的锋刃寸寸逼近,转瞬已至眼前! 慕韶光心中顷刻已有了主意,正欲拔剑,小臂忽然被一只男子的宽大手掌按住,随即,另一只手抬起来,生生握住了妫海腈锋锐的刀刃。 鲜血汩汩流出,慕韶光一转头,殷诏夜咳嗽两声,嘶哑着声音说道:“你……用不了灵力……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