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佣人大都是在这做了十几年工的老人,她们知道的、见过的比谁都多。
不说别的,就单是何琏用了什么手段上位这件事,她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在何琏没出现之前,原来的唐夫人性子和善,像个活菩萨,和老爷子的感情不能说不好,但也算相敬如宾,两个人更是生下了沈博扬这个聪明能干的儿子。
沈博扬长大后又娶了自己心爱的人,生下了沈家孙子辈的大少爷……和夭折的二少爷。
二少爷之所以会夭折……是因为生性冷血的老爷子在外面有不少女人,唐夫人虽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总防不住有些心机深沉的女人借腹上位。
比如……何琏。
何琏在外面也给沈老爷子生下了儿子沈继宗,为了防止沈博扬夫妇生下男孩,何琏设计让沈博扬的妻子早产,这才害死了二少爷。
沈继宗只比沈博扬小一岁。
什么概念呢。
这代表着在和唐夫人这段婚姻的一开始,沈老爷子就出了轨。
作为一个小三,何琏非但不耻反而引以为荣,在江城上下折腾,偏偏老爷子视若无睹,看着何琏一次次冒犯唐夫人。
当初,连他们这些做佣人的都快看不下去了。
唐夫人性子好,但也不是个软骨头,后来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具体是什么她们还真不清楚。
只知道有天晚上唐夫人忽然提出要和老爷子离婚。
她们听到后是打心底为唐夫人松了口气,像唐夫人那么好的人,值得更好的男儿郎。
但……老爷子好像并不愿意放过唐夫人。
那一晚,争执声、哭喊声响了一夜。
她们也在外面守了一夜。
她们家人的命都捏在沈老爷子手里,她们……不能轻举妄动啊!
因为觉得愧对唐夫人,在第二天她们迟迟不敢上楼,还是眼看着快到中午,她们要请唐夫人下来吃饭,才有人推门进去。
当时,大多人都在楼下收拾被摔碎的花瓶餐具。
忽然,楼上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佣人慌张的声音在别墅里回荡,有人在哭、有人在拨打急救电话。
可全都晚了。
唐夫人死了。
上吊自杀。
那个心地善良的女人还是架不住丈夫的背叛、孙儿的早夭,选择在一个明媚的早晨,结束了自己的一生、结束了自己的烦恼。
唐夫人死后没多久,沈博扬的妻子忽然失踪,沈博扬也被人诬陷进了监狱。
而沈老爷子……只在看到唐夫人尸体时掉下了泪,除那以外,他对此的表现冷漠到了极点,仿佛死去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当时的她们都以为沈老爷子对唐夫人没有感情。
但……如果真的没有感情,身体健壮的沈老爷子怎么会在短短三年之内抑郁而终,死之前,还攥着唐夫人留下的戒指。
那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知错就改是很好,但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原谅。
尤其是沈老爷子,一点都不值得原谅。
他害了一个女人的一生。
对自己亲生儿子、亲生孙子被人迫害那件事置之不理。
这样的人,实在算不上可怜。
孤苦而终、在刻骨的思念下被日夜折磨,那是他应有的报应。
回顾往尘旧事,二十多年过去了。
她们心里真正的沈家之主沈博扬总算回来了。
在场,不少年岁已长的在看到沈博扬的刹那间红了眼。
沈博扬的长相没怎么变,就是比以前黑了点,壮了点,脸上也有了皱纹。
那些佣人很想上去问问沈博扬有没有找到夫人和孩子。
但沈郅焱和沈继宗还在那里站着,哪有她们说话的份。
——
沈继宗从小就知道沈博扬比他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就是因为沈博扬,他连玩的时间都没有,整天被他妈逼着学习、逼着上进。
说起来,沈继宗对沈博扬的印象实在不算好,更何况两个人现在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沈家不可能有两个主人。
在看到沈博扬的时候,沈继宗就已经怂了,他摸摸鼻子,悄悄往沈郅焱那边过去了点,壮着胆子问沈博扬:“你……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可惜,硬拗出来的气势一戳就破。
沈博扬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就让沈继宗原形毕露。
沈继宗身体一抖,不说话了。
沈博扬眼里的不屑在看向沈郅焱的时候消散殆尽。
他对沈郅焱笑了笑:“阿焱,又见面了,身上的伤好点没?”
“你受伤了?”
沈继宗闻言看向了沈郅焱,下意识脱口而出道,说完,发现佣人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是啊,身为父亲,连自己的儿子受伤都需要从别人的口中了解。
沈继宗脸上快挂不住了,朝沈博扬嚷嚷了句:“你回来干什么?赶紧滚出去!”
沈博扬不以为意的在沙发上落座,姿态里带着大家风范:“这是沈家,我姓沈,为什么不能回来。”
“你……你别觉得我母亲不在了,没人能降得了你,我告诉你,我儿子一样可以重新把你送进监狱里。”
说着,沈继宗抓住了沈郅焱的手臂,仿佛要从沈郅焱身上找安全感。
沈博扬看着他的动作,眼中嘲意更深。
“我又没犯法,凭什么要坐牢?”
“呵,”沈继宗笑了笑,“单纯,真单纯。”
他说:“在现在的江城,只要我们沈家一句话,谁敢不给面子?你一个有前科的罪犯,想弄死你实在太容易了。”
沈继宗说的理所当然,仿佛是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一个法盲,“阿焱,快叫人把沈博扬抓起来。”
久未说话的沈郅焱闻言轻瞥了沈继宗一眼,接着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脸上没什么表情的问:“为什么要抓他?”
沈继宗着急忙慌的说道:“你这孩子傻了吧,这不明显是来抢财产的吗?”
“抢财产?”
沈郅焱轻笑了声,但笑意不达眼底。
须臾,他看向沈博扬,说:“不用抢,您如果想要,我双手奉上。”
沈博扬垂了下眼皮,唇边勾着抹绕有深意的笑。
“沈郅焱,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沈继宗一听这话完全恼了,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沈郅焱。
他怎么生了个这样的孽子,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不是应该一致对外吗?!
他的话沈郅焱权当没听到,从楼上找回文件后,拿上车钥匙就走了。
后面会发生什么样的争执,沈家最后会落在谁手里,沈郅焱真的不是很关心。
对他来说,都一样。
隔着一层透明窗户。
客厅内的沈博扬朝外头投来视线,望着沈郅焱从容不迫的身姿,眼底渐渐笼上了暖意和欣慰。
——
因为被雨淋过,倪欢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肩上披着的还是周胥白的外衣。
她的鞋上也都是水,走进客厅后,才换上干净柔软的拖鞋。
客厅电视前的沙发上,傅骁神色沉沉,眉宇间隐着疲惫,眼下还有淡淡地乌青。
看上去,像是一夜没睡。
“还知道回来。”
倪欢抿了下唇,没说话,静静的站在离傅禹四米远的地方。
见自家妹妹不搭理自己,傅禹有些不爽:“怎么不说话。”
倪欢随便扯了个理由道:“头晕。”
周胥白见状插声:“先让她上楼休息吧。”
“不急。”
傅禹走过来抓住倪欢的手腕,“先跟我去见苏洛医生。”
倪欢眼皮一抬,拒绝道:“不去。”
傅禹神色一凛。
倪欢也不怕,直言问道:“又想催眠我吗?”
话落,望着男人惊诧不悦的脸色,她又补充道:“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
但她的反应都落在傅禹眼里。
傅禹看了周胥白一眼,见他和自己一样略显惊讶才心满意足的收回视线。
他默了下,抬手轻轻揉了下倪欢的脑袋,“好了,别说了,哥都明白。以后,有什么事别都自己憋在心里,有什么话也都可以跟哥哥讲,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又不会吃了你。”
说完,他又斟酌着问:“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倪欢想了下,点头:“嗯。”
傅禹闻言深吸口气,有些头疼的又问:“那你还想回美国吗?”
“不知道。”
倪欢实话说道。
傅禹狠狠拧了下眉头:“那个沈郅焱……你确定还要继续跟他来往?”
“不知道。”
傅禹:“……”
他一咬牙:“行,哥不问了。不管你做什么,哥都支持你。”
说完话,倪欢兴致不高的上楼去洗澡。
楼下,左想右想,傅禹还是给许牧之打了个电话。
电话一通,他就问:“事情进展怎么样了?”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傅禹面色一变,提醒道:“别做太绝,留沈郅焱一条命,我还有几句话想跟他好好聊聊。”
——
从沈家出来,沈郅焱便去了公司,纪辛在他办公室等他。
两个人说话说了没一会,从医院打来了一通电话。
被沈郅焱留在医院的保镖急声禀报道:“少爷,夫人不见了!”
沈郅焱牵文件的手一顿。
“什么叫不见了?”
“我们刚才上楼送午饭时发现房间门锁着,走进去一看,屋里没有人,只有窗户开着。”
“监控查过了吗?。”
“监控系统被人为破坏了。”
这时纪辛抱着笔记本从外面走进来。
“三哥,这是迄今为止我找到的所有漏洞,我猜测,他们应该是……”
沈郅焱眸色深深的打断他,道:“我有点事,得先回家一趟,这里的事你来处理。”
——
傅七及时给倪欢送去了姜汤,倪欢喝过后窝在房间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醒来时,已是下午。
雨过天晴,乌云褪去,阳光重现。
傅禹又不知道去哪了,周胥白也不在。
楼下,只有傅七一个人。
这时候倪欢才反应过来许清越好像被许牧之接走了。
伫步在楼梯口,倪欢捶了捶还有些懵的脑袋。
她刚才又做了梦,梦到她小时候和倪珠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所以醒来后,倪欢心里一直暖暖的,很想去从倪珠的租住的那户小院去看看。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
江城某处破落的街道内。
倪欢从出租车上下来。
这片地方已经要拆迁了,基本没什么人会过来。
位置空旷而偏僻。
倪欢循着记忆朝其中一座院落走去。
眼前的一切家具、摆设,都是记忆深处的样子,虽然房间不大、家具也很旧,但每一处都曾是倪欢和倪珠亲手收拾过的地方。
旧地重游,倪欢百感千思,目光扫视着每个角落。
这里都是她的回忆。
因为即将要拆迁,倪欢就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拿走当作留念的东西。
她到处翻找了一下。
原本什么都没找到,可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两米高书架上忽然滑下来了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倪欢头被砸中,落灰让她不适的眯了眯眼。
接着,将日记本封面上的灰擦去后,倪欢瞪大了眼睛。
这……这不是她奶奶的日记本吗?
倪欢记得她当初有一次贪玩,不小心拿到了这个日记本。
后来被她奶奶看到,训斥了她好一会。
既然这本日记对她奶奶这么重要,说不定可以成为唤醒她奶奶的关键。
想着,倪欢激动地翻开了日记本的第一页。
目光从上往下、仔仔细细浏览着日记本的内容。
——
没多久,日头偏西。
倪欢神色复杂的捏着日记本从屋内走了出来。
她抬头,望着刺眼的阳光和远处高立的楼房,第一次觉得这座城市无比陌生。
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沉思良久后,倪欢才发现不知何时有个女人闯了进来。
女人头发散乱,身上还穿着病号服,神情憔悴到了极点,唇瓣干枯着,还隐隐冒着血丝。
第一眼,倪欢没认出来是谁。
又仔细打量了下,她才认出这是沈郅焱的母亲于玟淑。
倪欢拧眉看她,语气冷漠:“有事吗?”
于玟淑眼圈很黑,看上去像是很久没睡过好觉,额前散乱的头发虽然遮住了她的眼睛,但并不影响她眼里闪烁着汹涌的恨意。
“是你!”
于玟淑的声音也变了,有气无力,像是内心深处最深的绝望。
“是你害了我儿子!是你对不对!”
看着于玟淑现在的状态,倪欢又想起了她奶奶日记本里记录的内容。
于玟淑有今天真的是自作自受。